周京煦來真的。
就憑梁迦安說的每句話,都戳在了他的不爽點上。
在場的沒人不震驚。
從未見過周京煦如此發怒的一幕。
聽多了周家少爺冷情冷性,對什麼都淡漠疏冷,大家似乎都習慣了他一貫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狀態。如今,竟不惜涉險於梁家的內部矛盾。
顯然,他真把梁稚若當家人,梁迦安都被驚到噤了聲。
偏偏周京煦的命令帶有上位者的難以違逆:
“跪下,和你姐姐道歉。”
“同樣的話,彆讓我說第二遍。”
梁迦安再理虧,怎麼可能會給梁稚若下跪?
但周京煦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太強。
SVIP休息室的頂燈太亮,刺眼,男人極致的低氣壓又將室內的氣氛逼得更冷。他用力極重,梁迦安都快能在喉嚨裡感受到難忍的血腥味。
快喘不過氣。
旁邊的秦菁寧是來鬨事抓小女友的,哪裡會想到現場能僵成這樣。見如此下去真有可能出事,她抱著孩子衝上去,想攔周京煦,“姐......姐夫!不!周總!迦安知道錯了!他——”
“跪!”
這次,周京煦沒給梁迦安任何反應機會,踹向他膝蓋,乾脆利落地讓他跪在梁稚若麵前,才真的堪堪鬆手。
梁迦安從沒這麼狼狽過,臉都丟儘。
梁稚若也沒想走到這一步,可事實是,梁迦安真看在周京煦的麵子,難以啟齒地和她道了歉,粗喘道:“對不起......姐。”
最後那聲“姐”,喊得心不甘情不願。
周京煦也且當他道過歉了,抬眼平靜地看向一臉驚詫還未消失的梁稚若,淡道:“消氣了嗎?”
梁稚若:“......”
她其實也沒這麼氣。
但周京煦這一通操作,不僅控住了場麵,更為梁稚若撐了腰。
就憑梁迦安那句“不就是因為在梁家沒人撐腰嗎”,是嗎?梁家沒人給她撐腰,當他周家死了?
還有那句“隻是可惜,菁寧比你爭氣,你該不會不能生”。
不少言語背後的攻擊,周京煦都斂眸森寒地盯著執拗不願服氣的梁迦安。
他冷漠地和他對視。
也許連周京煦自己都不明緣由的如此出頭,背後意味著什麼?僅僅撐腰嗎?那他有必要用這麼凶狠的方式嗎?
還是說,他隻是為了不讓梁稚若受委屈,而用了最事半功倍的一招嗎?
用了他如今不擅長,曾經卻又過分熟悉的一招,當場動手。
沒人知道他當初在國外,優等生的背後,是多麼凶殘的動手。
為了磨練自己的心性,以及發泄某些壓抑的情緒。
除了最快時間掌握知識跳級畢業,參與集團管理的學習之外,其餘的時間,他都一門心思獨自撲在拳擊上。
無數次訓練,太多次把自己身上打到傷痕累累,他都能保證不受任何影響地繼續準時參與私人課程。
這點,不僅周家,就連他朋友圈的人都幾乎不知。
後來,耶魯時期研究生臨近畢業,他正式和梁稚若產生短暫的交集。
很意外,她身上那股張揚的明媚氣,短短時日,就像無形衝散了他身上長達多年的陰翳和黯淡。
從那之後,他不那麼執著於動手來發泄情緒,而是慢慢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很多事上。
一直保持到近段時日。
周京煦承認,他這幾天的情緒不穩,可能與梁稚若有關。
但也不完全有關。
最近無論是周家的外鬥,還是梁家的內鬥,都導致了周邊環境的變動,他覺得自己再怎麼受環境影響,也是時候該收斂了。
他不覺得擅長動手的自己會讓梁稚若產生好感。
相反,更易讓她嫌惡。
所以周京煦深吸了口氣,盯著不堪的梁迦安,隻垂眸冰冷道:“孩子是我還沒準備好要,和稚若有什麼關係?以後彆再讓我聽到你這種無從根據的廢話。”
“還有,曾長孫?”
他清晰念出後麵這三個字,眸色戲謔,淡嗤:“沒能力的人才會以孩子為重,你很沒能力嗎?這麼看重父憑子貴?四弟。”
絕殺的幾句話,死寂無波說出。
是梁稚若都沒見過的犀利鋒利,仿佛商界所傳的殺伐果決、倨傲狠戾、年少輕狂的年紀就能夠馴服一眾老狐狸的周家未來掌權人,第一次這麼鮮明地站在她麵前。
生來的慕強讓她不禁顫了下眼睫。
來自愛人的維護撐腰更讓她心臟不得已地狂跳不止。
敢讓梁迦安這麼吃癟的,除了梁老、紀惠玲,周京煦是她見過的,第三個。
身為姐夫,他似乎未曾展露過溫和親近。
身為周家人,他更說一不二,可以無條件替她打壓不管多少個梁迦安。
隻要他們能不受任何阻礙地強強聯合。
所以梁稚若細想,隻敢相信周京煦這麼維護她,是出於利益至上。
不敢去信,除了利益,他們之間,她還有什麼值得他如此出手的點。
耳邊不禁回響起梁迦安剛剛說的那句“真可憐啊”。
他們這種僅存利益的婚姻,算可憐嗎?
梁稚若沒有答案。
隻見梁迦安跪在她麵前,真實懼怕後懺悔的話,對周京煦低聲道:“姐夫,我錯了,下次不會再有。”
紀惠玲交由他手好多個項目,都和梁稚若手裡的海灣地產項目類似,和周氏合作,要過周京煦的手。
可以說,他手頭項目和梁稚若相較,相似。
可又有不同。
不同點,梁稚若和周京煦合作,地位平等的合作方,周京煦永遠能做她的加持。
但他和周京煦的項目兩方關係,周京煦甲方,梁迦安隻是多個乙方的其中一個。
周京煦可以隨時喊停他不滿意的項目,直接判他能力死刑。
梁迦安不敢抗他,低頭認錯。
可周京煦從頭到尾,在意的似乎隻有梁稚若的情緒。
梁迦安道歉了。
周京煦抬眼,波平無瀾地無聲看向梁稚若,哄道:“這聲道歉,接嗎?”
畢竟還沒真的爬上高位。
這種出氣,也不能鬨得太過分。
梁稚若隻點點頭,隱晦暗示地給了周京煦一眼,淡道:“接。”
周京煦朝著門口的保鏢示意。
高大健碩的幾個黑衣保鏢走近,該扶的扶,該送的送。
最終,梁迦安、秦菁寧、孩子、還有小女友都被一起“打包”送去了紀惠玲的地址。
周京煦下的命令。
留下廖雪意一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京煦根本無心關注她,甚至一個眼神都沒落在她身上。
拍周年紀念照的行程耽誤,本就不虞。
這下天色更變差,擺明今天是拍不了了。
這麼一鬨,梁稚若本來就沒心思拍了。
白化了場妝。
從婚紗店出來,周京煦坐在車裡,梁稚若則是在車外打了通電話。
很快,保鏢送來治外傷的碘伏和藥膏。
真不知道這人最近脾氣怎麼這麼衝。
梁稚若一開車門坐進去,周京煦就敏感聞到了他最討厭的味道之一,碘伏。
難得見這男人還有少爺脾氣,對著瓶碘伏都能眉頭蹙濃深,像是碰上了什麼凶神惡煞的地獄味道。
梁稚若沒忍住,開瓶就朝他鼻子的方向懟去,“喂,老板,塗藥了。”
周京煦的唇線都拉平了,避開,語氣生硬:“不用。”
他的手是在進門的時候不小心擦碰到的,不嚴重,但梁稚若報恩心切,心裡多少對他有微妙的感動和心悸。
不給他任何逃避的機會,她一把扣住他手腕,甚至都沒給他反應時間,就朝著自己方向拽來,怪道:“聽話,多大年紀了,還搞小孩子不塗藥那套?周京煦,你是大老板,不是幼兒園小班的幼齡兒童。”
這話一出,周京煦忍受著手上擦藥微微的刺痛,無聲地挑眉,目不轉睛地盯著梁稚若看,“怎麼不是?”
梁稚若:“?”
周京煦像是連腦子都沒過,脫口而出:“我是惡童。”
“......”
梁稚若沒忍住,一個白眼,她發現自己最近的白眼含量也挺超標的,和他的臭脾氣一樣,說來就來。
梁稚若免費白眼吐槽:“惡童有你這麼大的,那可真是......”
周京煦眯眼。
梁稚若感慨:“歐氣天選之子。”
“......”
顯然,周京煦沒聽懂梁稚若這六個字的意思,天選之子勉強還能理解,歐氣什麼?
和這眼裡隻有金融數字的正道老板聊這麼輕鬆的天,屬實讓梁稚若體驗到了,為難兩個字怎麼寫。
雖然他們就差兩歲,但這些年經曆的不少東西也算天差地彆。
他的冷性格注定了某些無趣。
梁稚若到現在為止對他的印象可都是隻擅長生意經的商人,一般對商人的稱呼都是奸詐、狡猾、陰險......
之前也這麼想過周京煦。
但今天看來,這小子還挺有正義之光的?
對他心悸的刹那,梁稚若眼底閃過一絲霸道的欣賞。
正好被周京煦入目。
男人麵無表情地嫌惡:“收回你那強//暴式欣賞的眼神,我不需要,如果可以,手上塗藥的動作輕點,你是要把我的傷口都摁爛嗎?”
梁稚若:“?”
低頭一看。
“......抱歉抱歉。”
她尷尬地收回手,甚至沒追究他剛才同樣露骨的言辭,隻道:“你心心念念的婚紗照沒拍成功,看來要延後了,那現在去乾什麼?”
已是日暮時分,昏沉天色下,華燈初上的城市,霓虹璀璨。
藥水味彌漫整個車內。
周京煦降下車窗,窗外寒冷的風刺骨劃過他臉頰。
第一次,因為撐腰而覺得自己掌握的權勢很有用處。
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在這段婚姻裡不是除了提供利益之外的一無是處。
他們之間,好像悄然搭建起了一座,隻屬於他們的,安穩橋梁。
感受著身邊女人帶來的安寧氣息。
周京煦閉了閉眼,心都變得不是那麼寒涼。
他啞笑了聲,淡淡道:“梁稚若,肚子餓嗎?”
梁稚若愣了下,安靜看向他側臉。
鋒芒儘斂,卻仍有他獨特棱角的冷利。
周京煦慵懶地靠著,側眸,就像尋常夫妻那樣,最簡單的噓寒問暖。
他眼眸流轉,眼底儘是溫柔的漣漪,啞聲道:
“陪我好好去吃頓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