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瞬靜滯。
落針可聞的尷尬,不僅圍繞著局促不安詳儘彙報的侯胤,更圍繞著低頭明明沒有文件可簽但還虛握著鋼筆不知在做什麼的周京煦。
周京煦那樣子,像被鋼鐵錮住了身體。
他不抬頭,侯胤也不敢再往下說。
畢竟去年說這話的梁稚若,是還沒被哄好的梁稚若。
了解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說可以,不代表真可以,但她說不行,並給予警告,那警告的話一定要認真聽進去。
不然就完了。
雖說周京煦也沒欠她什麼,該送的都送了。
但似乎去年遺留下的感情過節有點兒多。
他們在悉尼,圈內曝出梁坤八卦的時候,周老太太就特彆給周京煦打過電話,說不管梁稚若碰上什麼困難,他身為丈夫都要替她解決。
很快就到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日子,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必須把人給哄好!
周京煦原先勢在必得,但這麼一來,貌似出師未捷身先死。
周京煦太陽穴敏感地一下又一下重跳,根本控製不住。
思想鬥爭頗豐後,他歎了口氣,抬頭,“夫人下午在哪?”
他總習慣性問侯胤梁稚若的行蹤,但之前那是因為兩人異國,如今都在中國,侯胤謹記周老太太提醒他的,絕不能養成周京煦的“拿來主義”,能自己聯係夫人了解的堅決要讓他自食其力。
侯胤抱著梅開二度必死的決心,坦言:“老板,您不如親自給夫人發條消息問問,這也算展現誠意的第一步。”
總不能真跪下吧,男人膝下有黃金,侯胤極其有求生欲地暗暗腹誹。
周京煦像被說動了,還真覺得這一貫沉穩靠譜的侯秘書提議不錯。
他拿起手機開始編輯發給梁稚若的消息。
殊不知這會兒,梁稚若已經收到雲恒假日的最新消息,廖美嫻知道梁坤不僅進不去梁家,甚至當下算作他們回國容身之所的這家酒店都要把他們掃地出門。
廖美嫻一氣之下,直接在酒店房間就和梁坤吵起來了。
鬨的動靜之大,都驚動了梁稚若的直係下屬,酒店二把手,畢業就被梁氏一路培養起來的副總,嚴璃。
許是隨了梁老太太,梁稚若如今上位之後,頗愛培養心思細膩的女性領導。
嚴璃便是代表。
也已成為了時樾般堅實的得力心腹。
嚴璃甚至將現場直播給梁稚若。
雲恒假日酒店平時接待的除了合作集團高層,就是很多社會身份地位極高的成功人士,瀾城出了名的頂級奢華酒店。
梁坤沒分寸也就算了,她廖美嫻也配把她手裡的王牌酒店名聲搞臭?
他倆談感情沒問題,但波及到梁稚若的事業,就等於直接觸怒她敏感點。
梁稚若最快速度趕到酒店。
她工作專用車,那輛黑色賓利停在酒店門口。
嚴璃早就在此等待。
後麵跟著的更有酒店經理、相關部門負責人,等於所有領導都出現了,隻為了迎接梁稚若這位大老板。
梁稚若現在可沒心思和他們虛與委蛇地表現領導體恤。
嚴璃快速跟上,彙報:“梁總,在三十二層,已經出現其他房間的尊貴賓客有被打擾到出門查看的情況,以防影響到賓客們對酒店本身的客觀印象,已儘快做了總統彆墅套房的升級和樓層的封鎖。”
整間酒店樓高36層,超200間寬敞的豪華客房。
更包括28間貴賓套房和12間總統彆墅式套房。
梁坤和廖美嫻住的32層就是貴賓套房所在樓層。
梁稚若臉色難看,“他倆還在32層?”
嚴璃低頭,“是。”
極具壓迫性的氣場,嚴璃跟在時樾身側,伴著梁稚若上樓。
她還特彆命令其餘人各就各位,不許閒談,不許傳出任何輿論,更不許影響到酒店裡還在休息的尊貴賓客,一旦被她聽到,統統自行離職。
這條命令一出,眾人哪裡還敢嚼舌根?
電梯直通32層,整個上行過程,梁稚若都氣場低戾的保持沉默。
身後的時樾和嚴璃更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連呼吸都寂靜無聲。
電梯抵達32層,門開。
一開門,梁稚若就聽到外麵的喧囂,是梁坤要走,廖美嫻攥緊行李箱硬留在門內痛哭,還罵他沒用。
梁坤從小到大,可不止一個人罵他沒用。
梁稚若並不意外地踩著高跟鞋快速走近,動靜被梁坤捕捉,兩人之間的爭執秒被打破。
梁坤怔愣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親女兒,不久之前明明還在國外見過,父慈女孝的,今天卻倏然又變回曾經爭鋒相對的氣氛。
梁稚若從不給任何人狡辯的機會,倨傲審視的目光從梁坤移到門裡麵滿臉淚痕的廖美嫻,盛氣淩人道:“兩個選擇,現在就給我拿著你們的行李退房,離開酒店;要麼,我讓保鏢請你們出去。”
如果是梁坤,還算適應梁稚若這麼目中無人和他講話的態度。
但換做廖美嫻,簡直百分之兩百的不理解,要是她家廖雪意這麼和長輩說話,她早一巴掌扇上去了。
早在遊艇上,廖美嫻就跟著梁坤受氣。
說好跟了他以後都是好日子,這一天天的都算什麼?挑戰她的忍耐力來換取進梁家的機會嗎?
廖美嫻原以為是如此,還打算逆來順受一段時間。
但回國後一係列的經曆,都讓她不再相信逆來順受有結果。
是梁坤先要她的,憑什麼她同意跟他之後,吃的全是苦?
廖美嫻被刺激重了,也不打算再隱忍,丟下行李箱,起身,踩著恨天高逼近到梁稚若麵前,頂著全花的妝冷眼道:“就是你嗎?不給我和你爸好日子過的丫頭?”
丫頭?
梁稚若荒謬地聽著這兩個字,給她臉了?還敢這麼喊她?
身後的時樾和嚴璃都替廖美嫻捏了把汗,這麼喊,不是找死嗎?
梁稚若斂眸,眸底無聲威懾。
梁坤上來攔,廖美嫻手一甩,又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貪錢也不搶錢的,隻是和你父親自由戀愛,你為什麼要這麼百般阻撓刁難?”
“我百般阻撓刁難?”梁稚若冷笑,毫無波瀾,“繼續說。”
給她繼續說的機會,廖美嫻這麼會發表意見的人當然滿腹草稿,甚至用比剛才還加倍的憤懣語氣,盯著廖稚若道:“我知道你母親不受寵,你父親從未愛過她,就因為這樣,你覺得我就會搶了你母親的風頭嗎?這麼眼裡容不下我,還要把我和你父親都趕出這酒店!”
廖美嫻這貪財好色的嘴臉可太難看了。
要不是梁稚若手裡沒鏡子,指定要給她照照。
“繼續。”還沒說到梁稚若發飆的點上,她可以繼續容忍。
“繼續?”這次換廖美嫻忍不住了,這麼輸出都像沒聽見她說的話!她是在說什麼廢話嗎?能這麼無視?還是她本身就不尊重她!
廖美嫻快脾氣爆炸,梁坤根本攔都攔不住。
廖美嫻衝著梁稚若就大聲道:“你這死丫頭到底有沒有家教?啊?是因為你爸媽婚姻不合,從小就沒人管你是嗎?這麼沒教養!我比你年紀大起碼兩輪,這就是你和我這個長輩說話的態度?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麵子上,我今天真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很好,這話說完,梁稚若的忍耐力差不多到極限。
她踩著高跟鞋將近一米七八的高度,遠比廖美嫻踩了恨天高都不到一米七來得氣勢十足,再加上她從小眼高於頂的囂張跋扈,甩廖美嫻氣場更不是一點兩點。
廖美嫻說要她顏色看看?
梁稚若再度逼近,垂眸,冷厲到攝人的涼薄,極致冷血。
她指著自己側臉,輕描淡寫:“有本事的,你扇一個看看,嗯?”
此等挑釁,廖美嫻簡直氣得呼吸困難。
她難以忍受僅僅一個晚輩靠著權勢就能這麼打壓她,怒不可遏,指著梁稚若鼻子,脫口而出的怒罵:“你個小畜——”
“啪!!!”
重重一個巴掌,扇得廖美嫻臉都偏了,整個人更是踉蹌得差點兒就摔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火辣側臉,扶著牆,粗粗喘氣:“你......!”
“我什麼?”
梁稚若全身渾黑的女士西裝,腳踩的更是黑色高跟,一身重而利落的顏色,把她的氣壓降得更低,簡直是吞噬人的淩厲。
她盯著廖美嫻,再沒一點和她彰顯梁家廣闊胸懷和禮貌儀態的意思,冰冷犀利地道:“罵我,你也夠格?”
“彆和我談什麼不貪錢權,不貪,你每個月吃穿用度的錢哪來的?真以為我們梁家有錢,都冤大頭到能任你隨意揮霍的地步了是吧,你算老幾?”
把梁稚若惹惱了就是這種下場,非生即死,“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前夫是個賭鬼,你手裡那點兒錢早被他賭到身無分文。你和你女兒之所以淨身出戶,是因為被你前夫發現了你女兒非他所生,而是外麵不知哪兒混來的拖油瓶。你真以為我爸能接納你,也能接納你女兒?要是他知道,你每個月不僅刷爆他卡養你自己,還幫你那女兒裝富家女在外麵社交場合亂釣凱子,你猜他還會給你幾個錢?”
這話一出,不僅廖美嫻臉色大變,梁坤神色都僵硬。
意識到自己不能因此丟了梁坤這麼厚一張飯票,廖美嫻趕緊轉身攥住他解釋:“阿坤!不是的!她說的都是假的!我怎麼會這麼貪得無厭呢?我是一直默默陪著你走出事業低穀的愛人美嫻啊!阿坤——”
“放開!”梁坤終於大變臉,厭惡地盯著眼前滿麵淚痕都逼出的偽善女人。
梁稚若乾脆沒給她更多說話機會,側頭,居高臨下的一派梁家頂梁柱的模樣,冷道:
“通知保鏢,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