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房內,兩人正麵對麵坐著。
林妱觀察向來細致,隻是瞥了兩眼,便注意到林婉的手有些不對勁了。
她輕聲問:“二姐姐的手怎麼了?”
林婉搖頭輕笑,左手依舊放在桌下,淡淡道:“沒事。”
“二姐姐可彆蒙我。”林妱一副早就看破的模樣,“姐姐應該知道的,身邊人有什麼事,我總是能第一個發現的。”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呀。”林婉歎了口氣,無奈將手抬起,“真不礙事,就是昨晚繡些東西,蠟燭不夠亮,不小心紮到自己了。昨晚還沒感覺呢,今早起來,稍稍有些腫了。”
“我瞧瞧。”林妱直接伸手抓過她林婉手腕,低頭一看,指尖還真有些紅腫,抬頭不解問道:“二姐姐大晚上的是在繡什麼呢?”
林婉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
林妱眼睛不眨地看著她,沒過多久,林婉就敗下陣來了。
“我說便是了,也就是兩日前的事,我娘外出添置東西的時候,遇上了趙家夫人,於是……”
“等等。”林妱皺眉打斷道:“這趙家夫人,是與姐姐有婚約的趙辰的娘親?”
“正是。”林婉繼續道:“我娘和趙夫人聊了一會兒,聽我娘的意思是,趙家對這門親事很上心,應是快要上門提親了。”
林昭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詢問:“所以二姐姐,你是在繡——嫁衣?”
女兒家的心事被戳破,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林婉輕輕點頭,解釋道:“這是我從前就想過的,出嫁的嫁衣想自己親自繡,這不是聽聞趙家快上門了,繡嫁衣又比較費時日 ……”
林妱內心不住地歎氣,她的傻姐姐啊。
以為她還想在說什麼,林婉趕忙轉移話題,“咱們是不是該去前廳了,可彆讓大伯和大伯母等久了。”
話已至此,林妱便也不多說什麼了。
趙家的事,今日該有個了結了。
-
柳玫看著斜對角的醉香樓,眉眼間漏出一絲不喜,不解地問:“妱妱怎麼想到來這邊來了?”
林妱隨手拿起一盒胭脂,緩緩道:“女兒早前就讓春瀾打聽過了,這家胭脂鋪可是定京城裡頭最好的。”
春瀾連忙附和出聲,“是啊夫人,聽聞這宮中的娘娘都會差人來此處買胭脂呢。”
“真有這麼好嗎?”林襄也跟著拿起一盒胭脂細看著,看了半晌驚喜道:“好像還真不錯啊,姐姐你瞧。”
林婉側目看去,隨即讚賞道:“粉質的確很是細膩。”
“是嘛?”柳玫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極愛打扮的姑娘,三句兩句後,也就被胭脂吸引去了目光。
一旁的林啟山有些忍俊不禁,“你們這群姑娘可好好選著吧,挑中什麼都由我來買。”
正當眾人都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胭脂時,玉蟬悄悄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來到林妱身旁,輕聲道:“小姐,來了。”
林妱頷首表示明了。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她轉身走到另一邊,視線中將醉香樓儘收眼底。
不多久後,林妱唇角勾起一抹笑。
魚兒,上鉤了。
“還真是世風日下啊,如此清俊的公子都會往醉香樓這地方去。”
林妱頗為惋惜的聲音響起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朝外瞧去。
自從林家回定京後,趙辰就被勒令減少外出,本就在家待得難受,加之頭一回收到靈芸姑娘闡述相思的書信,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溜出來的。
看他還差幾步就要邁進醉香樓的大門了,身後一路追趕的小廝喘著粗氣阻止,“公子,可千萬彆進去了,這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你起開。”趙辰不耐煩地推開他,“隻要你不說,我爹娘怎麼可能知道。”
“公子……”
因著兩人的糾纏,也讓胭脂鋪內的眾人足夠有時間看清林妱口中的公子。
“嘖。”林襄第一個開口,搖頭喃喃道:“長得的確還過得去,可能這就是夫子口中的人模狗樣吧。”
一旁的柳玫和林婉雖然都沒說什麼話,但眼中閃過的厭惡都分毫不假。
正當柳玫打算出聲跳過此話題時,林啟山大掌重重拍在木桌上。
“豈有此理!”
胸腔不斷起伏著,任誰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憤怒。
林家離開定京時,趙辰也還不到十歲,幾年過去,早就長變了模樣。也因此,大夥兒都沒認出他來,可林啟山卻認得,前陣子他的商鋪逐一開張後,趙家父子可是特意前來恭賀過的。
“怎麼了?”柳玫狐疑地瞧他一眼。
林啟山看看她,又看看林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妱明白,林啟山不想讓林婉難堪,不想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臉麵。
但這事又必須得揭開,隻有讓定京的百姓知曉,林家是因為知曉了趙辰的風流事跡才退的婚,林婉的麵子,這才算是真正的保下了。
“爹是認識外頭的那位公子嗎?”林妱佯裝不明地問。
林啟山正躊躇著,店內一位熱心夫人就替他開口了,“你們不知道他呀?這不就是趙家公子趙辰嗎?”
提起此人,熱心夫人咂嘴搖頭,“聽說這趙辰還和林家的一位姑娘有婚約呢,這趙家可真是缺了德了,林家一回定京,就把兒子關在家裡,我看這多半是憋不住咯。”
“是啊是啊,這趙家的公子可非良人啊。”
“就是苦了林家姑娘了。”
有第一個人出聲後,附和聲便也隨之而起。
隻是她們沒注意到,林家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林婉在她們的訴說中麵色逐漸變得慘白,如若不是有丫鬟攙著,怕是要站不住了。
其中一位夫人身旁還有一位年輕姑娘,看這模樣,因是母女。
年輕姑娘因愛慕林蕭琅,對他身邊的人也極為關注,林蕭琅上回帶著林妱出門時被她撞見了,今天看到林妱進店,就知道他們是林家的人。本想今日在林家人麵前留個好印象的,沒想到出了這麼個岔子。
她看著母親喋喋不休的模樣,伸手拽住她的衣袖,輕聲道:“娘彆說了,麵前的就是林家人。”
聲音雖小,卻也足夠讓身邊幾人聽到。
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胭脂鋪死一般的寂靜。
在眾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角落裡一位身著翠綠色衣裳的夫人打破了寂靜,她笑盈盈地上前,“林夫人,今日怎得和林老板一塊兒帶著姑娘們出來了。”
柳玫到底是見識過風浪的人,很快就從剛才憤怒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她看著走到跟前的人, “是萬夫人啊。”
“萬伯母好。”姐妹三人同時問候道。
林家回來後,萬家是頭一個寄拜帖上門的,那日姑娘們都在家中,自然認得眼前人。
柳玫含笑回道:“回定京後一直在忙,今兒才得空,能陪她們好好逛逛。”
“姑娘多就是熱鬨呀。”萬夫人羨慕道:“哪像我家那臭小子,成日見不到人。”
“哎。”柳玫目光真摯,“萬小將軍驍勇善戰,一心紮在軍中,身為南晉子民,我可是心安得很。”
在兩人攀談時,剛才那些個喋喋不休的,早就訕訕離去了。
待她們準備離開時,原本熱鬨的胭脂鋪內早就沒人了。
晚間,沈玉娥握著林婉的手,忍不住落淚。
安靜片刻後,林敞歎了口氣,出聲問道:“婉婉,你是何想法?”
林婉已經恢複了平靜,不假思索道:“祖父,孫女想退婚。”
聽到退婚兩個字,林啟山緊皺的眉頭才好看了些,他鄭重道:“婉婉不必難過,沒了趙家,大伯照樣能幫你尋一位好夫君。”
林婉神色不變,淡淡道:“大伯不必憂心,既然趙公子非我良人,我自也不會在他身上傷神。”
既已表明自己的態度,林婉也沒再多留,又說了幾句話便先走了。
回到房內,林妱和林襄早就等著她了。
“這趙家也太欺負人了。”林襄憤憤不平地在屋內來回踱步,“這親事必須退!要不是今日出門正巧遇上,咱們一家子還被蒙在鼓裡呢。”
林婉伸手撫了撫太陽穴,“你就好好地坐下吧,轉的我頭暈。”
林襄坐下後依舊是氣鼓鼓的,“姐姐,你就不氣嗎?”
林婉緩緩歎了口氣,“事已至此,氣有何用?”
“二姐姐。”安靜坐著的林妱總算出聲,她想起林婉訴說繡嫁衣時含羞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二姐姐對趙辰,可有一點點心悅?”
林婉坦白搖頭,“我與趙公子本就沒見過幾麵,僅有的那幾次也都是在幼時,我白日裡是有些難過,但這份難過與他無關,隻是覺得自己沒遇上一段好姻緣罷了。”
聽她這麼說,林妱也算鬆了口氣,她彎唇道:“我二姐姐秀外慧中,才貌雙全,那趙辰本就配不上,能當我二姐夫的人,一定是個頂頂好的人。”
“就是就是。”林襄在一旁搭腔,“那趙辰算什麼東西,哪配得上我姐姐呀。”
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林婉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不說這些了。”
她看向林妱,“下月初就是四妹妹的生辰了,及笄之禮可不能馬虎了。”
“是哦。”林襄拍了拍腦門,“都怪那個趙辰,我都給氣忘了。”
這話把另外兩人都給逗樂了。
林妱笑盈盈道:“原來三姐姐是氣忘了呀,我還以為三姐姐本就不記得呢。”
林襄佯裝惱羞成怒,伸手去撓她,“四妹妹太壞了,又揭我短。”
“我可不敢揭三姐姐的短。”林妱靈活躲開,藏到林婉身後,“二姐姐可要給我評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