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看向她的眼神很淡漠，冷漠疏離的樣子看得穆瑤心驚。

但她還是很倔強地不肯放下朝他伸出的手，隻是在周圍的路人朝她投來各式各樣目光的時候，用左手有些狼狽地壓了壓裙角。

不知僵持了多久，原野走上前將人抱起，一手托著她的背，另一隻手托著她的腿窩，動作說不上溫柔。

助理一直膽戰心驚地看著周圍有沒有人拍照錄像，好在他們的麵容隱在夜色中，幾步之外不甚清晰。

見自家老板將人抱起，他連忙開了車門。

原野把穆瑤放到後座，他沒急著離開，手搭在穆瑤身體兩側的椅背上，望向她的眸子比這夜色還要深沉。

裙擺和西褲相貼，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

車頂的燈光自上而下，睫毛在他的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

“穆瑤。”明明姿勢親密，他的聲音中卻透著冷淡疏離，“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在這個圈子裡這麼些年，看人很準。”

穆瑤歪了歪頭，柔聲問他：“原老師是想教我如何識人？”

“什麼人是帶著目的接近我，我一目了然。”

他的手覆在穆瑤的頸後，烏黑的發絲纏上他的指尖。

原野側過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穆瑤的耳廓，過重的呼吸聲幾乎是貼著她的耳膜：“對你也不例外。”

曲起食指，在她的臥蠶處輕輕蹭了蹭：“一旦染上了欲望，這雙眼睛就不漂亮了。”

在他們認識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在外一直隻當陌生人，她也確實溫柔乖順，從不逾矩，也不索取。

現在她動了要成為她妻子的念頭，目的便更加不純。

財富、資源、地位……

在他看來，她想要的無非是這些。

在原野的視線盲區，穆瑤的左手緊握成拳，指甲用力嵌入掌心嫩肉，才能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你從來沒有愛過人，自然不懂我的感受。”

穆瑤微微側頭，貼上他的臉：“沒有人在知道自己喜歡的人要和彆人結婚之後，還能無動於衷。”

原野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站在車門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中帶著明顯的審視。

穆瑤毫不心虛地和他對視：“是我太貪心了，奢求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想一直陪在你身邊，而不是隻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穆瑤，我以為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

“在愛情麵前，怎麼會有聰明人？”穆瑤笑了笑，“我隻是不想逃避自己的心意。”

原野淡漠地看她一眼，扭頭對助理道：“開車去醫院。”

“不要，我不要去醫院。”穆瑤從車內探出身子，急忙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把我一個人扔到醫院，求你……”

她模樣驚恐，攥著他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想到眼前人之前發高燒都不願去醫院，原野改了口，沉聲道：“回家。”

對助理吩咐完，原野繞過車頭，坐到後座另一側的位置上。

穆瑤虛虛握了握拳，隻覺得掌心一片汗濕的粘膩，不知她的話原野信了幾分。

他的直覺實在是太過於敏銳，在他身邊的每分每秒都讓她如履薄冰。

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想要接近他的人不少，自己恐怕是最不夠看的那種人。

幾個月的她大概是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做到這種地步，現在她終究成了曾經的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逢場作戲，曲意逢迎，利用欺騙，真的爛透了。

邁巴赫在夜晚的公路上飛馳，穆瑤扭頭去看身側的人，在路燈明明暗暗的光影裡，她讀不透他眼中的情緒。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周身的氣氛仿佛要凝成冰。

原野在京西有多處房產，今晚的這個大平層她之前從未來過，她在客房洗了個澡，剛想去找藥箱，房間的門就被人敲響。

私人醫生到了，穆瑤連忙縮進被子裡，隻露出受傷的腳腕。

還是上次她發燒時來為她診治的醫生，穆瑤朝他點點頭，淡笑道：“又要麻煩您了。”

原野站在房間門外看著他們，助理走上前，小聲說道：“老大，您三個月前訂的那條項鏈到了，要不要……”

“扔了吧。”

聽見他這樣說，助理下意識開口：“可是……”

原野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她和那些人其實沒什麼不同，是我錯了。”

很少見他這樣，助理低著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隻能在心底歎了口氣。

醫生檢查了一下穆瑤的傷處，所幸沒有傷到韌帶和骨頭，但還是需要靜養幾天，他給了一瓶噴劑，便離開了房間。

見原野一直站在門口，並沒有進來的打算，穆瑤喊了他一聲，朝他招了招。

原野站在她的床沿旁，語氣很淡：“早點休息，明天我讓助理送你回去。”

“等等。”在他轉身離去之際，穆瑤拉住了他的手。

她今天打破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平衡，她明白自己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一旦今晚讓他離開，他們可能再也沒有以後了。

穆瑤跪坐在床沿，雙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將頭靠在他的胸膛，感受蓬勃有力的心跳。

她不提兩人之間的齟齬，隻是軟著嗓子道：“你明天不是要出發去時裝周了嗎？還有十多分鐘就是我的生日了，留下來陪陪我。”

房子裡沒有女士的衣衫，穆瑤套了原野的一件白色襯衣，衣服勘勘遮住臀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衝完熱水澡，她全身上下都泛著粉。

光影在她眼底，如同細碎星光。

原野攬著她的腰，將她放倒在床上，嗓音有些啞：“你不去當演員，很可惜。”

“那你簽了我唄。”穆瑤裝作讀不懂他話中的諷刺，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眯眯地說，“說不定以後還能和你一起拍對手戲。”

夜色愈深。

被汗水沾濕的碎發貼在鬢角，穆瑤的手緊緊抓著身下的床單，雪白的足弓出新月的弧度。

純與媚這兩種極為矛盾的反差感在她身上融出嬌豔的昳麗。

她揚起下巴想要討一個吻，卻被避開，男人清明的眼底不帶一絲欲望。

心臟處的墜感持續，她抬起雙足纏上男人勁瘦的腰身。

“是新的一天了，你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房間內的溫度逐漸攀升，床頭香薰的味道也愈發濃烈起來。

青檸羅勒與柑橘。

穆瑤在辛香中品出一絲苦澀。

第二天，穆瑤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收到了很多條生日祝福，大多是同事和同學，她一條條往下翻，沒有看到原野的消息。

司機按照老板的囑咐，將人送回了住處。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穆瑤都待在家裡休養，等到差不多能行走自如時，她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瑤，周姨暈倒住院了，今天上午被救護車拉來的，我查房的時候沒見著你，她是不是又瞞你了？”

穆瑤的高中學姐現在周姨主治醫生手下實習，由於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這次特意打電話來知會她。

穆瑤開著揚聲器，快速地換衣服，語氣焦急：“上次手術不是挺順利的嗎？今天怎麼會暈倒？”

“好像是被她兒子氣的。”因著兩人關係不錯，醫生就多說了兩句，“他兒子嫌治療費貴，話裡話外是想放棄的意思。”

她欲言又止，頓了頓道：“你現在過來說不定還能碰到他，好好聊聊吧。”

穆瑤向她道了謝，直奔醫院而去，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她氣都還沒喘勻，周姨兒子果然在。

男人穿著緊身破洞牛仔褲，染著一頭黃毛，看上去有些流裡流氣的。

周姨前段時間手術他沒來，穆瑤上次見到他還是多年前，那時候她目睹了周姨和他兒子因為輟學而起的爭執。

周姨的神色有些黯然，見她來，才勉強擠出一個笑：“瑤瑤來了？沒什麼大事，本來不想讓你擔心的。”

“都住院了。”穆瑤不讚同地皺了皺眉，“好好休息，不能再像上回那樣提前出院了。”

穆瑤坐在周姨病床和她說了會兒話，黃毛輕輕踹了下她的椅子，下巴朝著門外的方向點了點：“喂，出去聊聊。”

她向周姨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和他走出了病房。

在窗前站定，穆瑤開門見山地問道：“聽說你想放棄後續的治療？”

見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穆瑤皺眉阻止：“這裡禁煙。”

“對。”男人將煙在欄杆上敲了敲，“我們找外麵的專家問了問，十年的存活率也不高，老太太年紀這麼大了，不想折騰了。”

他吊兒郎當的語氣不帶一絲沉重，穆瑤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才剛退休，好日子都沒過幾年。”

黃毛嗤笑聲：“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姐怎麼懂我們底層人民的辛苦，我一天的工資都不夠她一天的藥錢。”

穆瑤提醒他：“目前為止周姨的治療費用有一大半都是我出的。”

“我確實拿不出那麼多錢。”黃毛聳聳肩，“難道要砸鍋賣鐵到處借錢嗎？我們也有自己的家庭。”

黃毛句句不離錢，讓穆瑤的心一點點變冷：“她是你的媽媽。”

“我三歲的時候她就離家工作，在你們穆家做牛做馬，我一年裡見她的次數都沒鄰居多。”黃毛冷笑，“說是我媽，還不如說她是你媽。”

知道多說無用，穆瑤本想直接轉身離開。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在黃毛腦袋上重重打了一巴掌：“你這混小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穆瑤認出來了，那是周姨的弟弟。

“你以為她有彆的選擇嗎？你爸欠債跑路，她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當年她就算花那麼多錢，也要把你送上高中，但你卻不明白她的苦心。”

“你成年後還要讓她替你還賭債，她自己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現在是覺得她沒用了嗎？”

黃毛臉色青白：“你不也沒錢嗎？”

男人沒理他，不好意思地對穆瑤說：“穆小姐，實在不好意思，真的非常感謝你對我姐姐的照顧。”

穆瑤隻是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

他們回了病房，穆瑤沒著急回去，平複了一下心情，找周姨的主治醫生聊了聊，等她再回去的時候，黃毛已經離開了，見她來，周姨的弟弟也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她們二人。

“瑤瑤。”周姨將她臉頰旁的碎發夾到耳後，“咱要不然就算了吧，不治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在劇組工作很辛苦吧？瘦了這麼多。”

穆瑤隻是搖了搖頭，嗓子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般，說不出話來。

“我之前聽之前的同事說，你因為找先生和夫人要錢而被訓斥了？”

“你從小到大都沒向他們服過軟，何必為了我這個黃土埋到脖子的人做這些？”

穆瑤攥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鼻尖泛酸：“您不是說等我當上總導演之後，要包場支持我嗎？您不能食言。”

“哎喲，這眼淚怎麼還掉下來了呢？”周姨用有些粗糲的指腹撫了撫她的眼角，“不管我能不能看到，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穆瑤的聲音裡飽含哀求：“您一定要堅持住，我會想辦法的。”

周姨睡著之後，穆瑤去了住院部後麵的小花園。

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抱著一個小熊玩偶，跌跌撞撞地撲到母親的懷裡。

穆瑤看著，臉上也不知不覺地掛上了笑容，自從十歲那年被送回穆家，在那個家裡所有的溫情都是周姨給予的。

於她而言，周姨不是照顧她起居的傭人，而在疼痛的青春中，扮演了母親的角色。

落日掛在天際，草地上鋪了一片橙紅，想到剛才醫生說的話，穆瑤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心也越來越沉。

手機響了好幾聲才將她從萬千思緒中拉了出來。

“現在回家。”

聽筒中傳出的男聲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細聽之下還有壓製不住的怒氣。

還未等人回答，他就掛了電話。

穆瑤拉開手機通知欄，才看到一個小時前推送的頭條。

一個當紅小生被爆了戀情，據知情人士稱，女方是娛樂公司的高層。

好幾個新聞和社媒app都有同樣的內容，大部分點進去的時候已經顯示刪除，但由於全網都傳遍了，穆瑤還是能找到相關視頻和圖片。

視頻中情侶親昵的舉止都拍得很清晰。

而那個女生，恰好就是她的姐姐穆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