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1 / 1)

薄荷新綠 白鳥一雙 3980 字 11個月前

許佳寧並沒有能夠倚仗的家世。

父親早逝,母親隻經營著一個普通的花店,沒人能為她的人生兜底。

她唯一的底氣是她的學習成績。於是三年後的那場最公平的考試,就成了她改命的機會。

她必須緊緊握在手裡,不容閃失。

而或許在座的同學們,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有著普通的家庭,全靠成績才能出人頭地,同她一樣。

薛瞻這樣的,才是個例。

“要加點彆的目標嗎?”班主任追問。

薛瞻坐在位子上仰起頭,沉思一陣,雲淡風輕道:“目標太大,先實現了再說吧,現在也想不到彆的了。”

“那好,我繼續念其他同學的。”楊雪青沒再多說什麼,將薛瞻的那張卡片直接翻過。

同學們的人生目標五花八門,有寫考名校的,也有寫心儀的職業的。有人立誌成為醫生、律師,也有人想當軍人。

三組人全部念完,才算到了許佳寧這組。

距離越來越近,蘇知魏的人生目標,許佳寧看過,沒什麼懸念。

而喬木然的,許佳寧倒是有點好奇最終寫了什麼。

“喬木然的人生目標是,成為一名看遍全球美景、拍遍人間俊男靚女的攝影師。”楊雪青念道。

攝影師這一職業透著高大上,可其餘的話,倒是更實在,也更符合喬木然一貫的表現。在那些定語的加持下,班裡的人自然笑起來。

與之相比,念到最後一個人,也就是許佳寧的人生目標時,則顯得太正常,讓眾人隻剩下欽佩。班上沒人同她寫得一樣,也沒人同她有一樣的自信,敢於寫上。寫上,需要莫大的勇氣。實現,需要莫大的堅持與能力。

楊雪青念完了所有卡片,開始做總結:“我想大家聽了其他人的人生目標,才會有對比,真正認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剛才有的要考名校,有的設想好了未來的職業,我覺得都很不錯,至少聽起來契合題目。”

楊雪青正說著,發覺下麵的張揚有了小動作,把手縮在桌洞裡不知在乾什麼。

“不像有些人寫的,說要買台新遊戲機那麼隨便。”她放緩了聲音,暗示無用,就轉為明示,“你說是吧?張揚。”

張揚身體一僵,抬頭正對上楊雪青,瞬時猛地站起身來。

“在玩什麼呢?”楊雪青帶著一眼看穿的泰然,“手機這麼有意思?”

張揚還想糊弄過去:“楊老師,我沒帶手機……”

“把手機交上來。”楊雪青冷聲命令道。

隻有真正在台上站著觀察過,才知道下麵的一舉一動都無比清晰。

那點遮遮掩掩的小動作,逃不過老師的火眼金睛。

聽到楊雪青語氣那麼嚴厲,張揚終於放棄了掙紮,把藏著的手機交了上去。

“什麼都不認真對待,應付差事,每天在那兒傻樂,讓寫你的未來打算,就這麼應付自己是吧?”楊雪青搖搖頭,像是單說張揚,又像是在告誡班上的其他人,“這些卡片我等會兒就讓幾個班委貼上去,不覺得臉紅,你們就一直保持原樣貼著。”

班會時間不多,楊雪青繞回學習上的事,說了幾句,就又開始囑咐起下周軍訓的注意事項。

到了最後,才想起今天的值日生少了人,也就直接指了今天才來的薛瞻。

許佳寧和其他班委一起貼卡片,全站在黑板前,靠牆那組的地一時沒法打掃。

她瞧見薛瞻留下做值日,就專等在不遠處,單手拿著一把掃把晃悠著,有幾分百無聊賴。

張揚本來在等薛瞻,薛瞻輕笑一聲,揚了揚手:“你先走吧,手機被沒收,回去又晚了,看你媽不罵死你。”

張揚直接開溜,哀怨兩聲,很快又樂觀回來:“那周末我找你打球。”

薛瞻比了個OK的手勢,又將手裡的鑰匙拋給張揚:“老規矩,你先過去開門。”

張揚一把就接住了,兩人算是默契十足。

許佳寧不知道他們是要約在哪裡打球,心裡還在想著那個傳言。

貼完一黑板的卡片,看著其他班委都先走了,她仍發著呆,手裡還留著最後一張卡片,是薛瞻的。

“許佳寧。”

那道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才回過神來,扭頭看著聲音的主人——薛瞻。

“我的卡片這麼難貼嗎?”薛瞻湊近了去,看清內容後,朝她抬了抬眉。

許佳寧自然不願直接說出她心裡想的事,隻借口道:“好像貼不下了,我在找地方。”

她說得也沒錯,因為她剛才動作慢,這麵黑板上已經被其他人貼得密密麻麻。

唯一位置大點的地方,似乎就是她那張的旁邊,可依然不夠貼下一張。她右邊連著貼的幾張,同樣也不緊湊,之間的距離鬆鬆垮垮的。

究其原因,可能是眾人不想自己在許佳寧的人生目標旁被對比,所以有意避開。

“嘖。”薛瞻從上至下瞧了又瞧,發現果然如她所言,便自我調侃般笑道,“倒數第一就是難呀,連位置都沒了。”

許佳寧正要安慰他幾句,又聽他自己已經得到開解:“沒地方,就自己開辟地方唄。”

話音一落,他將許佳寧右邊那張卡片,又往右挪了挪,中間的位置,也就騰出了剛好容納一張卡片的地方。

他終究帶了點霸道,動作肆意,不做過多考慮,就這麼強硬莽撞地,讓他的卡片來到許佳寧的身旁。

許佳寧第一次接觸他這種風格,一時愣住了,也沒來得及阻止,等他重新貼好了,卻也有種恍然。

事情得到變通,總在於人為。

做完了老師交代的事,許佳寧轉過身,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其他做值日的人已經走了,班裡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

這讓她加快步子,想要飛快地從這個環境中抽離。

坐下收拾東西時,薛瞻突然叫住了她,她看向薛瞻,薛瞻又難得木訥起來,半晌後才問她:“你要走了嗎?”

許佳寧握著書包的邊緣,本要背起書包離去,卻從他的語氣中體味到幾分拙笨的示好。

他好像確實有些傲嬌,可從來不傲慢。他甚至脾氣很好,待老師或者待同學,都不曾見到他有什麼不耐煩,他總是和顏悅色,顯出他優越的好教養。

許佳寧實在想象不出來,這樣的薛瞻,會做出那些事。

仿佛潛意識地,她鬆開了書包,重坐回去,改口道:“我剛好要等我媽媽,等會兒再走。”

她和母親段靜秋確實約了在學校會合,然後一起去醫院看陳叔的兒子。

但約定的地點其實是校門口。

薛瞻見她坐下了,不覺微微勾唇,提著那把簡陋的掃把,往後門那邊走。

站在與許佳寧對角線的位置,他從後門開始掃,一點點往前,他們的距離也在一點點縮短,最後,是一條兩點間最近的直線。

“還不走嗎?”

這回輪到做完值日的薛瞻,成了該走的那個。

低頭做題的許佳寧沒有抬頭,仍在猶豫要不要開口,靜默的時間久了,她沒再聽到一絲半縷的聲音。

她以為薛瞻走了,心裡失落地回頭去望,才發現薛瞻仍坐在位子上,趴在那兒,眯起眼睛打盹兒。

許佳寧頓時想到了很不合適,卻又在此刻很微妙柔軟的比喻。

他好像隻小狗。

她還在做題,偶爾回頭看他,一眼又一眼,後來徹底轉了身,他也剛巧醒了,就這麼睡眼惺忪地望著她。

“我媽媽還沒來。”她不問自答。

薛瞻眨眨眼,打了個哈欠,倒像是沒了方才的懶散,隻認真盯著她,疑惑問道:“許佳寧,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呀?”

自己還沒做好心理建設的談話,被薛瞻主動給挑了出來,於是隻能生硬地轉個話題:“薛瞻,你為什麼想來寧遠?”

“不去寧遠去哪兒呢?”薛瞻反問,“去他們所謂的貴族學校嗎?”

許佳寧這才意識到,薛瞻不知何時,其實已經知道了蘇知魏對他的議論。

她不知道薛瞻究竟是何態度,心裡開始打鼓。薛瞻卻比她想象中要輕鬆快意多了,挑著眉隨口道:“到底是什麼貴族學校啊?艾利斯頓嗎?”

在這種氛圍裡,許佳寧一時卻有點想笑,笑聲還沒徹底出來,又聽到薛瞻恢複了認真,道:“你應該不是想問這個吧。”

許佳寧避無可避,索性試著坦白:“薛瞻,我聽說了你在初中的一些事。”

“哦?什麼事?”

“就是和人爭執的事。”許佳寧回道。

她始終不願把“霸淩”這兩個字直接按到薛瞻的頭上,總想聽薛瞻自己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話題徹底拋出來時,她自己都覺得太衝動。

她根本還不知道薛瞻是不是加害者,就這麼在他麵前坦白。

她怕薛瞻真的就這麼坦率地在她麵前點了頭,承認蘇知魏口中的一切。

然而好像都沒有,薛瞻甚至停頓了一陣,才有點不確定地問她:“什麼爭執的事?”

許佳寧深吸一口氣,才道:“我聽蘇知魏說,你在初中霸淩彆人,集結很多人,和人打了架。”

脫口而出時,且不論是什麼結果,至少她覺得心裡暢快。

隨後她試圖從薛瞻臉上看出他的反應,而他隻平靜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