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方蟬衣心說,她會踢是會踢,但方蟬錦估計不會讓她上場。

果然,下一秒就聽到方蟬錦含著笑的聲音:“我六妹妹就是來看看我們怎麼玩,她今天不下場。”

早在方蟬衣陪她練習的時候,方蟬錦就驚訝於她踢毽子時施展出來的各種技巧,和超乎常人想象的動作。那些將毽子玩轉在腳尖的悠閒與輕鬆,莫說是她,即便是長安城中踢毽子最厲害的漁陽縣主也比不上。

方蟬錦可不想讓方蟬衣搶了自己的風頭。

“對。”

方蟬衣笑著點頭,她正好也懶得動。

以往隻陪著方蟬錦踢毽子,她都能折騰的出一身汗,今天來了這麼多人,要是讓她上場,非得累的她困倦疲乏。

她可不行。

數數日子,要不了多久,方老夫人就該回府了。

她不但沒有開始繡要送給方老夫人的禮物,連要送出去給外麵鋪子的活計,她都還沒繡出來呢。想到接下來要熬的夜,方蟬衣就覺得,她一定要抓緊一切機會養精蓄銳。隻有這樣,才不耽誤她的正事。

見她不參戰,那位活潑的女公子也沒了搭話的興趣。

一群人呼啦啦的穿過拱門,在九曲遊廊上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彎,最終到了一處修整的極為平整的空地上,看起來應該是馬場。

場邊有早早就搭建好的一排涼棚,因為方蟬衣不下場,鄧三娘子特地撥了身邊一個伺候的,把她帶到一個中間偏左的席位上坐下,就留在外麵供她支應。

方蟬衣不是多事的,況且,席上有侯府早早備起來的糕餅果子。

她不但看到了極其少見的橘子,還見到了南邊才有的香榧和小胡桃,想著毽子場上左不過就是那麼一點子事,也不能打起來,她便收回心思,把注意力全放在剝堅果上。

將香榧放在一塊裹著鐵的木板上,方蟬衣手裡握著精致的小錘,叮叮當當的敲,總算也體驗了一把古代士族大小姐的優雅與從容。

就在她敲完了一整盤香榧,準備對油亮亮的小胡桃下手時,場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卻是七公主和漁陽縣主也到了。

方蟬衣放下東西,跟著場上一大群女娘一起對七公主和漁陽縣主福拜問安。

等那兩位貴人坐定了,才繼續自己的砸胡桃大業。

這些東西在安定侯府就是拿來宴客的,在方府卻沒幾人能吃得到。原主印象裡,似乎隻在老太太房見過一次香榧,結果,她還隻能看著彆人吃,自己一個都沒分到。

等方蟬衣把所有堅果都剝完了,見漁陽縣主依舊高坐在場邊,陪七公主說話,就知道她今天不下場了。

真可惜。

早聽方蟬錦說,漁陽縣主是長安城裡踢毽子踢的最好的人,今日卻不能見識一番。

好在場上戰況激烈,很快,方蟬衣的注意力被吸引,津津有味的看著小女娘們一邊不動聲色的給對手使絆子,一邊各顯神通的不讓自己的毽子落在地上。

柔軟的身段帶起衣裙翩飛,自是一道引人入勝的好風景。

季歸帆見過安定侯,又在郎君們的席麵上做了一會兒,找到馬場邊,第一眼就看到了方蟬錦晃蕩著腦袋,悠閒喝茶的背影。

他側身瞧了瞧跟在身後的兩個門神。

季泓和季蕭立刻明白主子不想讓方蟬衣認出來的心意,笑嘻嘻退下。

“懸懸。”

身邊的女使通報,七公主早就看見季歸帆,卻見他站在那裡不知道再看什麼。

七公主叫了人,下意識順著他方才的視線看過去,恰巧看到一個端著世家女做派,將腦袋高高揚起,從馬場另一邊進來的小女娘。

漁陽縣主也瞧見了,等著季歸帆過來後,扭頭看了一眼身邊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於是看過去一眼,對幾人介紹小女娘的身份:“說是柳公從老家來的一個遠房侄女,和柳公一起來的。”

七公主饒有興致的掃一眼給季歸帆斟茶的漁陽縣主,笑問道:“懸懸看她作甚,難不成你聽說過她,還是你們認識?”

“嗯。”

季歸帆漫不經心的應一聲。

旁邊正把斟好的茶遞過來的漁陽縣主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紅澄澄油亮的茶水立時撒出來幾滴。

季歸帆見了,淡淡瞧了漁陽縣主身後伺候的丫鬟一眼。

小丫鬟打了個激靈,急忙上前收拾殘局,快速的給他重新送上一杯新茶,又把七公主和漁陽縣主的茶盞子添平。

“那日在湧泉宮內殿下棋,正好聽到柳公與陛下提及此女。”

“父皇也知道?”

七公主大為驚奇。

彆以為她是個住在皇城裡的公主,對外麵發生的事情就一無所知。

本朝管束女子並不嚴苛,她作為受寵的公主,本身就有自由出入宮的權力,身邊又有專門使喚的人幫她打聽外麵的大小八卦。

她自然也聽說了柳公家裡平白無故多出來的這個“女兒”。

隻是傳言說的是“女兒”,安定侯府迎客登記的卻是侄女,七公主一聽就知道,裡麵有故事。

“那柳公是怎麼和父皇說的?”

季歸帆對這種事本就不大感興趣,又沒有小女娘們麵對八卦的熱情,漫不經心的看了七公主一眼,壓著眉笑一聲:“殿下若是想知道,可以去問問陛下。”

七公主哎呀一聲,嗔怪的睨了他一眼:“你這人真是無趣。”

季歸帆全然不在意這個評價,扭頭去看毽子場上熱火朝天的景象。

相識已久,七公主也知道他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見他一雙眼睛盯在場上一群小女娘身上,惹得漁陽縣主臉上笑容越來越僵,她隻得主動開口:“說吧,你來找我何事?”

“陛下近來喜歡上一樣民間小食,傳話讓再進兩份去,正好你在這裡,稍傾我讓人把東西送來,你幫我帶給陛下。”

“這不過是件小事。”

七公主凝眉,皇帝口諭,季歸帆有自由出入禁中的特權,他什麼時候想去皇宮,隨時都可以去。

何必托到她這裡。

還是說……

“你是不想進宮?”

季歸帆隨手摸了個小胡桃,用雙手夾著,啪一聲捏開。

驚得七公主心登時一跳,愈發激動起來:“你難道還在為十一妹妹的事生氣,父皇已經罰了她禁足三個月了,你還沒有消氣?”

他取出核桃仁放在七公主麵前的盤子裡:“一個時辰後,我讓人把東西送到你車上。”

不等七公主答應,他便起了身。

季歸帆目光掃過場邊一排席位,不自主的在方蟬衣身上頓了一息,轉身離開。

終究是妹妹做錯了事,七公主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體麵尊貴,撐著矮幾站起後,立刻往外麵追去:“表兄。”

廣平王府規矩識禮,一大家人又極懂得避嫌。

皇帝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當仁不讓,又能在事情辦完後立刻急流勇退,滿朝上下沒有一個臣子像他們一樣,隻做皇帝的左膀右臂,又不貪戀權位。

卻苦了季歸帆,明明世家貴公子出身,隻能一個人守在王府多年。

七公主知道,皇帝對廣平王府有愧,是真心心疼他的。

宮裡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這一點。

所以,十一公主才拚著被皇帝厭棄的風險,也要算計季歸帆和自己在一起。

哪知道,惹得他竟然這麼生氣,連皇帝那裡也不願意去了。

這叫七公主怎能不慌:“表兄,十一妹妹年紀還小,她還不懂事,你彆跟她計較。那天你出宮後,父皇險些將她送進祖宗祠堂裡去,她已經知道錯了。父皇叫你送東西進去,定然是想你了,想見你,你就消消氣吧。”

季歸帆一路步子未停,七公主便提著裙擺在後麵追著。

她身邊伺候的跟出來一大半。

立刻引得踢毽子的一堆女娘矚目,連方蟬衣這個埋著頭,一心要享受的閒人都意識到不對勁,起身隨著所有人一起往那邊看。

耳邊女娘們的歡笑聲不見,擔心弄出更大的動靜,季歸帆終於還是停住了腳步,回頭對七公主道:“我以前常在宮裡,十一公主是跟在我身邊長大的,哪怕她一時行差,我也不會真的生她的氣。隻是,我們現在都長大了,也到了該避嫌的年紀了。”

擔心七公主繼續誤會,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給姑母送了信,待陛下想通了,往後隻在前朝召見,我自然還會像以前一樣,在宮裡行走。”

方蟬衣遠遠看見七公主對著那個人明顯鬆了口氣,綻開笑容的樣子,眼睛無意間一轉,剛好落在隨風翻飛的玄色衣角上的,那一抹銀絲雲紋。

廣平王世子。

方蟬錦說過,廣平王世子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子,十分受宮裡貴人寵信,沒想到連七公主也要這樣寬容的對他。方蟬衣知道,那是外延條件施加在季歸帆身上的光環,但當他轉身離開的袍角割裂陽光,真的閃落在她眼睛裡的時候,她還是有了片刻失神。

拿到準信,七公主心情止不住愉快起來。

到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她十分欣喜發生那樣的事,季歸帆隻是主動尋找解決辦法,坦然的麵對皇帝和他們這些親眷;而不是摒棄掉他們這麼多年相互結伴遊玩苦讀的情分,從此視皇族的心意而不見。

“父皇要是知道懸懸心裡這樣想,一定非常高興。”

七公主興高采烈的講完,見漁陽縣主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看在你這麼喜歡懸懸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父皇從來沒動過那種念頭。如今宮裡隻有我們幾個公主,朝堂內外需要籠絡的臣公卻有那麼多。所以,我們兩族不會再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