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阿母,三弟說的對,您以後要待小六好些。如今我該說親了,過兩年,三弟和四妹也都要說親。到時人家一打聽,咱們家是清正守規矩的人戶,您這個當家的女君也性情寬厚能容人,人家也能高看弟弟妹妹們幾分。”

嘴上這麼說,但方蟬琪心裡更想讓唐氏動作快點。

好讓她沾到一點好處。

被兩個孩兒連番教育,唐氏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她更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兩個孩子讀的書比她多,比她見識的世事多。

她幫不了幾個孩兒彆的,管好內宅,替他們博一個好名聲,還是能做到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總之,你們說的我都記著,以後我會管好家,不會讓你們有後顧之憂。你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方蟬衣做完手裡的活計收線抽針,回屋檢查了一遍牆角罐子裡的燈油。

這燈油是時雲的。

她負責唐氏和小老七的繡活,每月除了能拿到一筆固定的份例,還有5斤燈油。

時雲說,一斤燈油可以燒一天一夜,方蟬衣沒有試過。

她白天做繡活的時候,會開著門,坐在門口,隻在天光暗下來時,點一小會兒。

那個時候,時雲也在屋裡。

她們可以共用一盞燈。

有時候,她手上的活停不下來,要比時雲多用一會兒,她也不會多說。但東西總歸是彆人的,方蟬衣不太想讓時雲覺得她是在占她的便宜。

何況,今早情勢明顯不對,隻怕唐氏很快會找時雲的麻煩。

她雖然身在水中,卻不想時雲將她拖下去。

等唐氏問完話,如果還能出去的話,她得買些燈油回來,把用了時雲的都給補上。

方蟬衣左等右等,不見謝媼過來傳話。

唐氏那裡也同樣心焦。

謝媼憂心的看一眼眉頭緊皺的唐氏,將視線落在了正打算盤的賬房先生身上。

唐氏本就有心因時雲的事牽累方蟬衣,又聽了兩個孩子的話,便起了意,要把這些年扣了方蟬衣的月例都補給她。

卻沒想過,這筆賬累計了將近14年,會是特彆大一筆金額。

果然,看見賬房算出來的數額,謝媼額角就不受控製的一直跳。

打發了賬房先生,她到唐氏麵前回話。

當年大公子出世,唐氏和梁姨娘鬨得不可開交時,老太太就有話。往後方家的所有公子女公子,從出生之日起,就有每月300個錢的月例,至10歲後,每月有500個錢。

這筆錢存在各自生母處,留給公子女公子們自己花用。

日常的吃穿用度,都由公中出。

方蟬衣出生第二個月,就抱到了韶光院,賬房也將每月的月錢撥到了唐氏這裡。

這十來年,唐氏沒給過方蟬衣一個錢。

想想都知道,是多大的一筆款子。

“蟬衣女公子兩個月大時,被主君抱進咱們院,如今,還有一個月她就滿14歲了,這些年累計沒有算給她的月錢,足有53200個錢。”

正在喝茶的唐氏聽到這麼大的數字,吃一驚,被嗆的連連咳嗽。

“多少,你說多少?”

唐氏生怕自己是多聽了一個零。

謝媼急忙上去,一邊給唐氏拍背,一邊安撫:“十多年的月例錢加起來,是該有這麼多的。而且,這隻是錢,還有東西。”

唐氏此刻心裡第一個念頭是,養孩子果然費錢。

緊接著,就跳出第二個念頭。

這麼多年過去了,方蟬衣從來沒問過錢的事,且她如今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哪怕她不給方蟬衣這筆錢,她也不敢說什麼。

可再想想兩個兒女的話。

唐氏不得不忍下劇烈的心疼,閉眼咬牙:“給吧給吧,錢本來也應該是她的。早些給了她,省的她以後知道了,再來和我鬨。趕明兒,你去一趟錢莊,把錢取出來給她,和她說清楚,以後不準她再那般不顧臉麵的到下人那裡弄錢。”

謝媼垂眉,應了聲:“是。”

唐氏嘴上說的大方,實則,從說了要把錢給方蟬衣的話以後,她就打不起精神做彆的,連下午要找方蟬衣問話的事都忘了。

傍晚早早上榻,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方蟬衣並不知道這麼大的驚喜等著自己。

她候了一下午,始終不見謝媼來。手頭又沒有彆的活計可做,便在韶光院裡四處走走,和院子裡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說話,引導他們談論如今市麵上的物價。

得知市麵上的燈油分好幾種,時雲領回來的那種用動物油製作出來,一燒一股味兒的,一個錢能買五斤。

方蟬衣尋思,就算時雲明裡暗裡能賺到手的錢不少,不缺那一個半個錢。也不代表她願意吃這個虧。

她和時雲住在一起足有十年之久,哪怕是借光,也借夠10斤燈油的了。更何況,她還用了人家那麼好的藥。

果然,晚上方蟬衣說起用手頭那套衣裳的錢,抵了她這麼多年與她共用一盞燈的錢時,時雲高興壞了。

把那兩個錢重新裝回去時候的開心,賽過了她每月領月例時的喜悅。

直到方蟬衣收拾完東西,躺下了,時雲才反應過來,追著方蟬衣問。

“您怎麼好端端的,忽然要給奴燈油錢,難道因為現在手頭有錢了?”

這確實是一方麵。

方蟬衣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時雲提個醒。

也算是全了她與原主同住這麼多年,和她穿越過來後,她照拂她的情分:“母親今早向我問起你了,你自己小心些吧。”

方蟬衣這句話不啻於向深水中投入一枚高爆炸彈,炸的時雲心神不寧。

直到她盤算好接下來要怎麼繼續搞錢花,開始困倦的打盹了,時雲還翻來覆去無法安睡。

第二天一早,方蟬衣算著時間,特地早了兩刻到正房請安。

她以為昨天耽擱一天,唐氏今天怎麼也得找她繼續問時雲的事,沒想到,她半點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明明掛著黑眼圈,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還是強打精神,誇她今日穿的衣裳好看。

方蟬衣今天穿的是一件半新不舊的天青色曲裾,想著乾活方便,又不喜歡頭發貼在脖子上,她特地梳了和昨天一樣的錐髻。

十分日常的一身裝扮。

原主常這麼穿。

因為方府每季度給每個女公子的衣料有定數,原主拿不到月錢,又沒有生母貼補,經常是央著府中負責製衣的老人兒將其他人不用的邊角料給她,拚拚湊湊的才能裁出三套衣裳。

平日裡,她就是一身曲裾,一身直裾換著穿。

隻有需要出來赴宴,或者上街采買的時候,才舍得拿出第三套衣裳穿一穿。

都在唐氏麵前穿了十數次的衣裳了,也不知她是怎麼看出好兒的。

但這不重要。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方蟬衣還是非常敏銳的發覺,唐氏對她的態度變了。不管唐氏是真的轉了性兒,還是一時的興致,她隻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瞧著唐氏的態度,應該很快就會和時雲清算。

她不能再賺時雲那裡的錢。

想明白接下來要怎麼搞錢,昨兒晚上她還琢磨,要找個什麼樣的契機,哄得唐氏同意她出府。今天,機會就來了。

“母親看著有些困倦,您可是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唐氏扶扶腦袋。

她確實沒休息好,一想起要拿給方蟬衣的那筆錢,她就心疼的心悸,難以入眠。一直折騰到最夜深人靜時,才勉強合上眼睛。

她今天其實不太想搭理方蟬衣。

卻無奈已經答應了兩個孩兒,要對方蟬衣好一點。

唐氏深吸一口氣,勉強端起個笑模樣:“倒是讓你記掛著。”

她幽幽一聲歎息,終究是舍不得即將給出去的那一筆錢。

“並不是沒睡好,這不馬上到月底了嗎,想著許久沒過問庶務,就趁這個月底功夫,好好和謝媼對一下這幾年的賬。”

說對賬,自然是假的。

唐氏管著公中的賬,知道那上麵早就入不敷出了。

這幾年,她不斷縮減七個孩兒,和梁姨娘的用度開支,才堪堪讓賬目平衡。如今陡然多出一筆53200錢的開支,需要全部從她的私庫裡走。

這麼多錢,差不多是她所有嫁妝鋪子兩年的收益了。

她總要想辦法。

看怎麼以對她影響最小的方式把這筆錢拿出來。

這會子福至心靈,她忽然想到,她完全可以一次給一點,分好幾年把那53200錢交到方蟬衣手裡。

如此,她也不用像現在這般心疼。

況且,方蟬衣隻是個不滿14歲的小小孩兒,陡然拿到那麼大一筆錢,說不得也是害了她。

這樣想著,唐氏欣慰的繼續道:“昨天晚上看賬到半夜,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又一時找不出緣由。”

方蟬衣直覺這話有點怪。

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讓唐氏同意自己出府的事,便沒有仔細琢磨,乖巧道:“母親若實在忙不過來,就緩一緩,賬本什麼時候對都行,您可千萬彆累壞身子。”

“嗯。”

唐氏點頭,麵上更加露出欣慰之色:“知道你孝順,也關心我這個長輩,該賞。”

說話間,她在頭上摸索一陣,取下一支素銀簪子,令謝媼交到方蟬衣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