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燒肉(1 / 1)

蘇記美食錄 常穗 4191 字 3個月前

一點辣椒都沒,看著味重,這能好吃嗎?

他想吃辣的,但早上不開鍋就給他煮了一鍋看似鹹的湯,連碗飯都沒有,裡麵的料都是在普通不過的,能好吃嗎?

李公子嘀咕著,拿起勺子舀了勺湯放進嘴裡,辛辣的刺激感在味蕾中綻放,是辣的!加辣子了!

不對,是麻,喝完之後舌頭麻麻的,加花椒了!

李公子在碗裡翻來覆去,見料太多,抽出筷子將長條的豆皮海帶撈出來吃了,濃稠的湯汁包裹在豆皮和海帶上,一口下去滿嘴帶香,又麻又辣,好吃!

“沒有辣椒,蘇老板你拿什麼做得?”

抬頭,蘇老板正在教育隻穿了裡衣的男子,將他帶到邊上的桌子,等他坐好後,還說:“你乖乖坐在這,我給你拿早膳,不準鬨了明白嗎。”

原來是腦子不太好,有點缺陷的。

蘇老板脾氣真好,換作其他店早就趕出來了,還會一點一點教對方要乖乖的坐椅子上等待?

“這碗湯名字叫做胡辣湯,是拿胡椒磨成粉調味,菜拿花椒炒過,裡麵還有牛肉,吃起來又鮮又辛還帶點麻。地道得呢!”

“是啊,蘇老板手藝好,這一碗湯熱乎乎的,早上喝剛好夠開胃。”

胡辣湯放涼之後也不會影響口感,冬日裡燙的辛辣口感可以暖身子,夏日裡來碗溫的,辣得可以開胃。

提前煮好的烏精飯撈出來,盛在碗裡放在裴攸麵前。

裴攸看了很久,蘇眠雪見他不吃,親自拿出一雙筷子,放他手邊,哄道:“快吃吧,吃完回去接著休息。”

“蘇老板人美心善。”李公子說。

還是老樣子,李公子給了20文錢,不用找。

蘇眠雪怕他餓,又給了一個菜餅,“早上要吃飽,這個菜餅不算錢。”

大好人啊!

李公子又一次感慨,蘇老板人美心善不止,做生意也大方,瞧他就喝了碗胡辣湯,怕他喝不飽又送了一個菜餅,多值錢!

裴攸目送李公子離去,他不知道蘇眠雪的名字,但知道彆人喚她蘇老板。

“蘇老板,沒有菜,就是吃烏飯,也勞煩給點白糖。”

米是陳年的米,裴攸在旁人的屋簷下,絲毫沒有所謂的自知之明。沒有血色的指腹摸了把桌子,淡淡的油脂始終擦不乾淨。

木桌滴了油,就是拿熱水擦十幾二十遍,都擦不淨,隻有豬胰皂去洗,才能把桌上看不見的油脂狠狠洗下來。

蘇眠雪給他拿了一碟醬菜:“就著吃,吃完了回去休息。”

“這個,要配白糖才好吃。”裴攸推開醬菜,義正言辭反駁。

裴攸眼尾下的紅痣鮮豔奪目,蘇眠雪離得近,自然瞧得清,還有他那雙似水又冰冷的眸子裡寫滿疏離不悅。

蘇眠雪來了脾氣,她這是救了一個活祖宗不成?每天給他喂飯喂藥,還要李大牛來給他擦身子,不然就他昏迷的這幾天,他還能乾乾淨淨站在這兒?

鎮裡的小館養不了矜貴的少爺,蘇眠雪跟陀螺一樣忙活了一上午,廚房的盆子堆滿了碗筷。

她生意好,這幾日被灶頭的煙火氣吹得臉都紅潤不少,不複從前的白皙。

“素麵好嘞!還有一份醋溜土豆絲,菜都給您上齊了!”

裴攸慢條斯理吃完烏飯,端起邊上的藥陷入了沉思。

滿滿一大碗的黑色藥汁,白瓷碗邊上都沾了藥汁而變了色。

在瞧蘇老板一個人跟陀螺一樣忙前忙後,從廚房端著盤子到大堂,收了錢帶著臟碗臟筷回去,還要端著盆熱水不時擦桌子上的油漬。

也不敢耽擱,扭曲著臉悶頭乾了藥,拿上自己的臟碗進了廚房,對著盆子裡小山一樣高的碗發愁。

蘇記不大,現在天氣又熱,到了晚上蘇眠雪便會學著夜市擺了幾張桌子在院子裡。

裴攸搬了一條椅子,拿了一個乾淨的大盆,抹布抹了草木灰,先將油膩膩的碗拿熱水滾一遍,去了油之後拿抹布一擦,放進另一個大盆。

中午都是隨意糊弄兩口,蘇眠雪除了給他熬藥放桌上,兩人間在沒有其他交集。

……

李大牛的工作是在碼頭卸貨,每天四十錢,剛好能買一斤肉,還能多五錢呢!

若是混的好,將來做一個監工,一天能有五十錢,一個月便是一貫半的錢呢!

對於小鄉鎮的人來說已經不錯,但李大牛卻清楚,對於蘇眠雪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蘇大伯去了長安,以他的才乾必能在長安闖一番天地,蘇眠雪如今是在景鄉鎮,但景鄉鎮隻是她的起點,隻是她去長安的一個沿途。

或許一年,或許半年,甚至幾個月蘇眠雪就該離開景鄉鎮,若他不做努力,隻怕往後永遠都見不著了。

“招兵咯!招兵咯!跟著大將軍去懸陽關建功立業!嘿,那個,就你!”站在招兵告示邊上的士兵喚住李大牛。

李大牛停下腳步:“我?”

“對,就你!瞧你生得就魁梧奇偉,瞧著就結實。”士兵敲了敲告示,“想當將軍嗎?去參兵保家衛國,不僅給家裡頭爭光,還能領五兩銀子呢!”

參兵,保家衛國。

李大牛雖是碼頭的工人,但天下的男子誰不想建一番功業出來。

他問:“能去長安嗎。”

士兵一愣,周國有多少小兵小將,又有多少位將軍。他們無名無姓,在軍中名字隻是代號,去長安?

長安那是什麼地方。

是集四海珍奇,繁榮昌盛,彙天下繁華,夜夜笙歌不眠夜,更是天子腳下,世家權貴雲集的地方!

一個無名小卒到長安也不是不成,隻是李大牛這些人都是戍邊時臨時征發,事後便可返鄉,三五載的時間。

“當然能了,待凱旋而歸那日,小兄弟還能跟在大將軍後麵一起迎接百姓的歡呼呢!威風凜凜著。”

戍衛重鎮的隻有守城的份,出門和大將軍打仗,你連兵法訓練都沒有過,還想上戰場,這不是送命麼。

李大牛並未多想,如今天下太平……隻要沒有大亂,隻要皇上還在,隻要敵國沒有打過來,都算做太平。

“小兄弟覺得怎樣,來寫個名,就算把你記進去了。”

李大牛抿著唇,眉頭緊鎖,士兵筆已經遞到他跟前,良久,有些悶悶:“在考慮考慮。”

兵募製非強製性,既然不是強製性,懸陽關隻是缺人手,急,但又不是很急。

如今晝長夜短,做工的時間拉長,但工錢並沒有多。

一碗隻有湯沒有豆子的綠豆湯值不了幾個錢,但對於商人來說就不同,買賣的時間拉長,他們賺得也就多了。

送完最後一桌客,天近黃昏,四五點星星棲在枝頭,蘇記大門一直敞著,她吹著柔和的晚風,發絲貼在頭皮上,有點難受。

眼前是青石鋪得一米不到的小路,上麵長了苔蘚,一下雨路便會滑,路滑就要小心一個不慎踩了空,掉淮河裡去了。傍晚的淮河是浮光躍金,不少漢子少年一頭紮頭,在水裡咕嚕咕嚕幾下,伸手抓住停在岸邊的船隻,冒出了頭,用力甩了甩。

蘇眠雪坐在階前,清澈見底的河水浸濕了她的鞋襪,又被甩了身水。

爬上來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順手拿過停在邊上的小攤販的杏子:“雪妹子,對不住,這個給你,甜著呢。”

淮河貫穿著整個易水鎮,河邊楊柳依依,不遠處栽了荷花,粉色花苞藏於搖曳的碧葉下,若隱若現。

蘇眠雪接過他的杏子:“多謝。”

少年紅到了耳根,站在邊上支支吾吾。眠雪妹妹笑起來真好看。

“蘇……阿雪,到晚上了。”裴攸躲在門後。

蘇眠雪忙到將他忘了,他一天下來隻穿得身上的裡衣,外麵的男人穿得比他還少,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雪妹子,你生意好,為什麼不在南街買個店。彆看現在生意好,但讓大夥在屋外吃飯又要等著,時間久了心中定會生出不滿,我瞧你不如趁熱打鐵,到南街買個店,把顧客穩住,見你人多,又能來不少新客呢。”

少年紅著臉認真提議,蘇眠雪含笑應下:“好啊,等小店開張了,請你來喝碗胡辣湯如何。”

“啊……好。”少年躲閃著眼。

蘇眠雪不再逗他,轉身回了蘇記,洗乾淨杏子放入口中。

還真挺甜。

裴攸消瘦的身軀躲在門後,是久病後的病態。

“今天辛苦你了,等大牛哥回來,我讓他拿兩件他的衣服給你,回去休息吧。”

裴攸斂下眼眸,攏緊身上單薄的裡衣。

李大牛是趕著黑回來的,天上的月牙兒已經升起,繁星點綴著漆夜,照亮回家的路。

李大娘回來時擅作主張,已經將他唯一的白衫給了裴攸,“等明日再去給他做身衣衫吧,大牛比他壯,比他高,穿起來不倫不類,不好看。”

裴攸生了一張精致疏離的臉,僅僅一會,話都不用說,已經將李大娘迷了個五迷三竅,親自給人家炒了一盤白菜,還有一鍋玉米排骨湯。

“大牛哥回來了,快去洗手,嘗嘗我親自做得紅燒肉。”

院子裡點了燈,紅燒肉擺在桌子的正中央,他是體力活,餓得快,接下來幾日活乾得又久,也不管人到齊沒到齊,筷子遞上,一大碗米飯擺在麵前,也不客氣,夾起一塊肉,就著米飯一溜煙咽了下去。

盤子裡的肉色澤紅亮如琥珀,肉質酥爛入味,舌頭一吸就就化成了水。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味道吃起來甜鹹適中,舀幾勺湯汁拌飯,呼呼兩口就吃完了一碗飯。

蘇眠雪見情況不對,李大牛碗裡的飯見空,盤子裡的肉也少了一半,她怎就忘了李大牛是個不加製止他能全吃個精光的習慣呢。

麵前的紅燒肉被無情端走,李大牛還想再吃碗飯,他抱著空碗,人懵了。

“眠雪妹妹,你不給我吃飯了嗎?”

他原本想和蘇眠雪商討參軍一事,但蘇眠雪……她不給他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