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潑蟶子(1 / 1)

蘇記美食錄 常穗 3879 字 3個月前

來的是四位書生,穿著相同款式,胸前繡著不同花紋的白袍,端的是身姿文雅,風度翩翩。

蘇眠雪立刻放下筷子,招呼著幾人快些進去坐。

她今日去了山上所以並未開張。

剛剛說話的是張公子,也就是四人裡的介紹人。要想留得住客,今晚的菜就要味道足,夠心意。

至少不能讓這位張公子在好友麵前丟了麵子。

“今晚燉了野雞湯,是今日剛從山上捉住的母雞,正新鮮著呢,我便用這湯下麵,再加兩道菜如何。”

蘇眠雪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她對自己的這道湯信心十足,便是兩道菜,一葷一素搭配,便要用先前做得蘸料做主力軍。

“蘇老板,我看你店門口往右邊走五十米有一老翁賣蟶子,本是二月、三月才吃得的東西,如今都已經五月了,怪哉,怪哉。”張公子搖頭晃腦,手裡折扇“啪”一作響,“已有兩月未嘗到味,怪念叨著,蘇老板儘管做!我們兄弟四人帶夠了銀子,定不會賠了蘇老板!”

張公子說得灑脫,旁邊幾人亦是笑著點頭附和,誇讚她手藝精細,既是張公子推薦,必是上等美味。

台子已經給她搭上,就等她拿真手藝將樓梯遞出來。三人穿得衣裳是淮景書院的校服,是從前在此書院走出,如今高居長安京的吏部侍郎鄭懷賢大人,親自所提得字。

能進此書院的,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幾人氣勢不凡,若能依靠他四人宣傳,先在淮景書院將名聲打出去,必能拉不少的客人!

兩人紛紛放下碗,李大牛出門買蟶子,蘇眠雪先將外麵的兩碗雞湯拿桌罩蓋好,轉身回了廚房,按照先前所記得將蘸料做好放在一旁備用。

粉絲用熱水浸泡,李大牛買了兩斤蟶子和兩把生菜。蟶子拿清水洗淨,葷類、河鮮類本身帶了腥氣,洗去了一身泥,變得白膩豐腴。

粉絲墊在青花瓷盤上,再將蟶子擺在上麵,撒上蒜蓉和辣椒末,淋上蘸料,放入蒸籠裡改造。

那旁的麵湯已經滾沸,蘇眠雪將麵條撈出來倒進水裡。將生菜撒了進去,筷子進去一滾,一翻,再是一晃,將青翠欲滴的生菜撈出來擺好,蒜蓉一鋪,淋上醬汁,清脆可口。

坐在內堂裡等待的四人,觀賞著食鋪的景物,廚房在內堂左邊的那間屋子,瞧著小,但五臟俱全采光也好。

特彆是院子裡的景色,葡萄藤架下栽了月季,通過板欞窗,是映入眼簾的綠和各色的花。

張言謹是無意間走到這的,發現門前的招牌,又有零星幾個人從裡麵出來,便起了好奇心。

沒想到竟然有人把小館開在家裡,不該在門外擺攤,吆喝顧客麼。酒香不怕巷子深,也要有人去找到才對。

出於好奇的本能,他昨日點了一碗陽春麵試試味,哪知又送了盤生菜和蘸料。麵條要比津味樓的勁道,湯也更鮮,特彆是那蘸料,可以看見辣椒,但又並不覺得辣,反而在唇齒間留香,久久而不能消散。

他一天跑了好幾家第,嘗了不知多少碟,都沒有蘇眠雪這來得好吃。

可惜太冷清了,一天賺不了多少錢,十六七的姑娘撐起一家小館不容易。

發間連支好看的簪子都沒有,唯有發帶和木簪簡單挽起,衣服也灰蒙蒙的,利落是利落,但張言謹認為,還是該穿得鮮活點。

“張兄,你對蘇老板不一樣嘛。”

蘇眠雪生得好看,黑發如雲,眉目如畫,姿態曼妙,灰色的裙子也擋不住她的好顏色。一雙明眸好似會說話,看人跟會笑一般,叫人看了不由的倍感親切,道一句是個好相處的。

張言謹:“彆瞎說,她廚藝好,我自然是喜歡吃。”

這邊李大牛從後廂房出來,端著藥碗到池子邊衝洗乾淨,到廚房在火爐中又加了兩根木頭。

而麵條在水中已經冷卻,拿出一個新砂鍋,舀了半罐的雞湯,麵條往裡麵一放,蟶子丟進去放在火爐上慢慢滾著。

蘇眠雪退到一旁,李大牛將油倒進鍋裡,炭火燒得旺,沒一會便是劈裡啪啦一頓亂炸,木頭被抽離,圓勺舀起熱油潑在蟶子粉絲和生菜上,撒一把蔥,不等熱油冷靜,菜已經轉到四人的桌子上。

蘇眠雪擦乾淨手,拿四個海碗放在桌上,將砂鍋裡的麵條撈出來擺在碗中,澆上湯,每個碗裡各放三塊雞肉,蟶子擺在肉邊上,還有幾顆紅棗、枸杞和菌子。

“大牛哥,你來把麵端過去。”蘇眠雪喊了聲。

熱乎乎的雞湯麵和瓜齏端上桌,薄薄的金黃油層下是奶白的雞湯,雞肉燉得入味,吃起來有紅棗的香甜。

油潑蟶粉被蒸出了湯汁肥沃鮮美,舌頭輕輕一頂,蟶肉便與殼分離。

太陽已經落山,沒了燥熱隻有數不儘的清爽,辛味刺激著舌頭,忍不住一邊吃麵,一邊吃辣蟶子。

蘇眠雪用了十足的料,眼前這四人一看就是不差錢的,銀子不會少,隻看這位張公子是什麼心思。

蘇眠雪開了一壺杏子酒,“幾位公子,若是不夠,你們隻管說,既是淮景書院的學生,小店必會用心對待。”淡黃色飄著杏香的酒倒入碗中,“是自家釀得,放心喝。”

“書院裡的菜實在沒味,蘇老板菜裡放了辣椒,可是川渝人士?”李公子的胸前繡了蘭花,他一直挑著蟶粉裡的辣椒,“淮州好雖好,但總少了些,就比如這椒,瞧著紅,但味並不重。”

淮州屬於江南水鄉一帶,吃得味並不重,辛更多是用來提味,加以輔助。

可看蘇眠雪天然一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婉約氣質,便知覺是自己猜錯了。

“抱歉,蘇老板。是在下唐突了。”

蘇眠雪笑:“怎麼會,我也非是江南本土,隻是自幼跟著家中長輩來了這,故而喜愛各地南北的美食,又見你鼻尖冒了痘,顯然是愛吃辛辣的,便多加了些辣子。”

李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四人裡頭獨他喜辛食辣,身邊朋友從而沾了點辣味。

而蘇眠雪也是早早猜到這點,既然是四人下館子,點了命要她準備,自然每個人都要顧及到。

張言謹朗爽一笑:“蘇老板好手藝,我這兄弟最是嘴挑,到沒想到被你這道油潑蟶粉給收付實貼了。”

幾人吃飽喝足,他出手闊綽,從荷包裡拿出兩貫錢給蘇眠雪。

李大牛收拾好碗筷,一貫錢是一兩銀子,普通人家半年的開銷。這位張公子胸前繡得是青蓮花,蘇眠雪沒記得他的臉,到實實在在記住的他胸前,荷包上的青色蓮花。

……

“杜大夫來了。”

夜路漆黑,蘇記的院門上點了兩盞黃色小燈。

來得杜大夫是位赤腳郎中,半百的年紀,配上亂糟糟的頭發,蘇眠雪不是很相信這人的醫術。

猶豫下杜老頭吹起了胡子,“瞧不起老夫我,是你這黃毛丫頭沒眼光!想當年老夫身為宮裡的禦醫,那可叫一個風光,你這丫頭就是想來求我看病,連麵都見不到呢!”

老頭瘋瘋癲癲,也不用蘇眠雪和李大牛帶他,自己先摸著路走到後廂房裡。

“嘖嘖嘖,嘖嘖嘖。”

“眠雪妹妹,你先忍著點,要是這個不願意來,就要拖到明日,隻怕人要死在你這了。”

蘇記就她一人,家裡也沒個男丁。何況還要開門做生意,他福大命大也就算了,就怕給蘇眠雪惹來是非。

“他今晚住你這,明早送我家去,你還要看店,怎有時間再去照顧他。”

昏著什麼都要人掰開嘴喂進去,蘇眠雪一個姑娘,有閒暇時光不做彆的,難不成去伺候一個臟兮兮的男人?

李大娘見李大牛遲遲未歸家,便尋到了蘇記,幾番下來很快走到這間後廂房,睜大了眼,難以置信。

“雪丫頭,這是你家中的兄弟,還是……”

李大牛:“是我下午帶回來的,不準送進我們家的那個。”

哐當!

李大牛結結實實挨了一個板栗,二十歲的漢子,當著十六歲的姑娘,還有外人的麵被他娘打了!

“大夫,等下把人送去我們家裡,如今蘇家就雪丫頭一人,她爹去了長安,家裡沒有男人,怎能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住在她這呢。”李大娘笑得真誠。

她平日裡喜歡斤斤計較,占小便宜,嘴欠幾句,但本性並不壞。

李大牛扛著一個衣服破爛,血糊了滿臉的人回來,真不怕這人是通緝犯,或是不要命的歹徒,要她怎麼對付。

“搬搬搬!把你們搬出去才對,不想人現在死就安靜些!”杜老頭忿然作色,指揮道,“煮點白米粥來,不要加雞肉,也不要加蟶子!”

杜老頭鼻子靈,就是廚房被收拾乾淨,也能在空氣中聞點味出來。

就蘇眠雪和李大牛的速度,讓他們帶路,到了屋子人都要歇菜。

晚上生火開鍋勞神傷身,李大娘把自己家中剩下得米粥熱了一遍。杜老頭單單看了一眼,從箱子裡拿出幾片葉子,又拿出小石磨,開始磨起葉子。

從剛開始的幾片葉子,到後麵慢慢疊加,石磨磨出了大半碗,老頭手一伸,非常豪橫。

蘇眠雪問:“什麼意思。”

老頭比了一個1,李大牛給了他1文錢,掉在了地上。

“是這個數。”老頭強調。

“你說多少?你一個赤腳郎中獅子大張口,你要多少?”

“不多,不多,就1,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