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一間三層的客棧前站了三個人,“八方彙友”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隻是客棧大門緊閉,門旁的豎著一個簡略的木板,上麵潦草寫到“夜中閉店”……
梅清寒掃了一眼那被風一吹搖搖晃晃的木板,心中腹誹一句,這二人當真矯情。方才顧方寧又是一番言辭,言語間頗有若是客棧閉門,便和他一同找個山洞打坐,相比之下梅清寒更難以接受與兩個不熟悉的人打坐一宿。他雖然不願與這二人常在一處,但是畢竟他們知道那悅芳齋的所處地界,明日行事還快一些。
顧方寧敲了許久都無人應,忍不住道,“謝兄,夜已深了,恐怕不會有人開門”
顧方寧雖然也經常在外遊曆,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他自然沒有半夜敲開凡人家中大門的經曆,縱然他行事並不如衡文景他們一般刻板,可畢竟他們是仙門,門規甚嚴,尤其是對待凡人更是不能隨便使用法術。因此縱然他行事不羈,但是在心底裡覺得此事不太地道。
夜無冥神色未變,越過顧方寧徑直推門走了進去,一個普通的門板又怎麼攔得住他們呢,隻不過他不如這二人一般守著那些門規罷了。
不多時一個渾身肥胖的男人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他一見門口的二人立刻堆起滿臉的笑,就差喜極而泣,連忙道,“就是幾位要住店是吧?趕緊請進,請進!”
顧方寧一看客棧老板這般客氣,道了聲“叨擾”,越過掌櫃對站在客棧中的夜無冥笑道,“謝兄,你怎麼跟他說的?”
夜無冥不怎麼在意道,“掌櫃心善,不忍我們夜宿街頭”
王掌櫃拍著自己的胸脯,聽見他這句話,差點摔了一跤。他腹誹,擱誰半夜遇見一個人鬼氣森森地提著一把刀出現在自己床前說要住宿也要開門啊……
顧方寧爽快道,“要三間上房”
梅清寒看了他一眼,顧方寧猛然意識到之前還欠他的十兩銀子,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麵容羞愧道,“老板,你這能賒賬吧?”
客棧老板肥胖的臉抽了下,“能…能”。不能也能啊,看這三位一看都不是好惹的主。
梅清寒抬手取出一枚銀鈿放在桌上,“夠嗎?”
“夠夠夠!”客棧老板這回是真的眉開眼笑起來。
夜無冥將那枚銀鈿拿了回來,遞了一顆靈石。
原本客棧老板見他將銀鈿拿回去臉都要綠了,下一刻便絢爛生花。哎呦,這讓他半夜起的買賣可太值了。
顧方寧的眼睛也睜圓了,“這也太多了”
“沒關係,我有很多”說罷,夜無冥看了一眼梅清寒。
顧方寧轉身看向夜無冥,拱手道,“今日多謝謝兄,待攬雲、攬月來,定會重謝”
幾人分彆回了房間,梅清寒要了最邊上一間,他旁邊是夜無冥的房間,最外側是顧方寧。
梅清寒在榻上盤膝而坐,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獨身在外時從不安寢,而是打坐。
一個時辰後,他猛地睜開眼睛,客棧廳堂點了一盞不明亮的燭火,燭火的光映在窗欞上暈染出淡淡的光影。而此時在這光影之上投射出一個狼頭的影子。
又是毒狼,梅清寒指尖微動,卻見那狼頭身邊忽然映出了一個人影。
梅清寒攏起指尖,那個身影他自然認識,仙門中的人大多束發,連影子都那般肆意張揚的人又能是誰。
他側身的時候,光暈透過麵具的鏤空映在窗上,而後離去。毒狼消失的無聲無息,門窗上微黃的光似乎從未變過。
從來這種事都是他自己解決,生平第一次有人將這種東西阻攔在了他的門外,他可以感覺到夜無冥給房間下了禁製阻隔音量,所以他們才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梅清寒靜靜地坐著,他聽著夜無冥輕輕進門的聲音,他想了很多,他不明白,他分明曾經見到過他眼中不掩飾的恨意,如今又是為何。
一夜寂靜。
第二日,幾人早早出了門,如今花鄉鎮上人煙稀少,但是還是能見到稀稀落落的商鋪小販。雖然有妖物魔物傳聞,到底各家各戶也要養家糊口,於是茶樓酒肆,商鋪攤販紛紛開門的開門,叫賣的叫賣,往來行人也比夜裡多了不少。
夜無冥曾見過悅芳齋,今日便輕車熟路引著二人前行。他注意到梅清寒易了容貌,笑道,“梅少主在人間行走竟是以這樣的麵貌示人,怪不得在人間鮮少聽見梅少主的傳說,敢問梅少主為何如此?
夜無冥替他回了顧方寧的話,“以梅少主的相貌若是以真麵目示人,隻怕到哪裡都要惹出一陣騷動了”
顧方寧心道也是,“謝兄曾見過梅少主的相貌?”
夜無冥笑而不語。
鎮子不大,沒必要禦劍,顧方寧邊走邊回憶起昨晚的事,還是忍不住問道,“梅少主,你昨日可是想到了什麼?”
梅清寒神情淡淡,沒有開口。
他不說話,顧方寧又看向夜清寒,隻見他神色平平,似乎並未有開口詢問的意思。梅清寒不願說那人是誰,夜無冥知道再問也無濟於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梅清寒與那畫像上性溫之人有一定的聯係。
顧方寧心中疑問湧到了胸口,偏生這兩個人一個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個極其沉得住氣,他隻能加快了步子。
片刻後,一座兩層的商鋪出現在幾人麵前,從鋪子門頭上依稀能看出這鋪子的富麗堂皇,可是如今鋪子牌匾頂上的鎏金依稀可見,門板上卻是斑駁陳腐。商鋪門前一如街上一些人家般貼著辟邪的符紙。
顧方寧看著鋪子門板邊的爪痕,摩挲著下巴,“看來這鋪子老板真的有些非比尋常”。他上前敲門,卻遲遲未有響動,於是直接高聲道,“有人嗎?”
夜無冥手指微動,隻聽門內一聲響動,顧方寧手邊的門鬆動,他輕輕一拽門便被打開了。
三人踏入門內,環視一圈才見到了縮在角落處的掌櫃。
看清了來人,掌櫃才顫顫巍巍站起身,“你…你們怎麼擅闖民宅”
“為何不開門?”
掌櫃的年紀並不大,隻是方才縮成一團的模樣太過萎縮,顯得如同老者一般。許是麵前幾人氣勢太強,他下意識解釋道,“還未到開門的時辰”,他說完直覺不對,又補充道,“我何時開門與你們何乾?”
顧方寧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扇子,秋末的天竟然兀自扇了起來,“我們來是想看看你們這的畫”,許是覺得這般附庸風雅看起來更像是誠心實意地買主。
店主心道若不是這天氣已經逐漸涼了,他這倒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雖然腹誹,但是他麵上卻不似一開始那般防備了,“本店今日不賣畫,各位請回吧”
夜無冥走到那掌櫃身旁,意味不明道,“你當真要請我們離開?”
掌櫃這才仔細地觀察起眼前之人,他目光落到夜無冥的麵具之上,直覺此人氣度絕塵,絕非凡人,隨後又看向後麵二人,目光掃到顧方寧腰間的劍時猛地瞪大了,隨即疾步向顧方寧走去。
他指著顧方寧的劍,不掩眼中驚喜,“修士,你是仙門之人?”。他們三人中,夜無冥不用劍,梅清寒的劍除非對敵,否則不會示人,隻有顧方寧腰間墜著劍,掌櫃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人最為厲害。
“怎麼,現在不趕我們出去了?”
那人連忙擺手,“不,不不”
梅清寒一進門便將鋪子裡麵陳列的掛畫環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他要找的東西,他目光落到了那男人身上,“你是這裡的掌櫃?”
周掌櫃見對麵此人同樣氣質不凡,但是神色卻冷硬得很,一時間心裡犯嘀咕,點了下頭,“正是”。
梅清寒掃了眼他手腕上的珠串,言簡意賅,“你這裡曾賣出去過一些畫像?”
周掌櫃聽了畫像二字,臉上就一白。他心中忐忑,“是,是賣過一些畫像”
“那畫像你可還有?”
“沒,沒…早就賣完了”
夜無冥笑道,“賣完了便賣完了,我們要打聽下關於這畫像之事,想來你比其他人要清楚”
周掌櫃支支吾吾道,“這…我隻是個做生意的,隻管賣東西,這畫像實在不是很清楚”
梅清寒道,“聽聞這畫像可護家宅安寧,可有此事?”
“這”,店老板額頭上冒出些汗來,“倒是有此傳聞”
夜無冥輕嗤一聲,“這畫從你這出去的,你說是有所聽聞?”
周掌櫃急道,“是有一部分是從我這裡出去的,但一開始不是這話不是我傳的啊”
梅清寒繼續道,“你的畫從何而來?可是你畫的?”
“不,不是我畫的”周掌櫃連聲否認,生怕跟這個畫沾一點邊似的。“是…是一個名叫陶三的書生畫的”
梅清寒將這個名字在心裡重複了一遍,“此人現在在何處?”
他眉頭一緊,歎了口氣,“他死了”
夜無冥受不了他一句一句地往外擠,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周掌櫃身旁貨櫃上的玉雕抬了抬,那玉雕便騰空飛了起來,他手指上下晃動,玉雕也跟著上下晃動,他稍微將手指一偏,玉雕猛地揮向周掌櫃,並在周掌櫃鼻尖處驟然停下,“周掌櫃,把話說清楚些,我的脾氣可沒有這位那般好!”
他雖然在笑,但是周身透出的氣息卻是漸漸不善起來,周掌櫃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煩,隻覺得那險些摔在地上的玉雕如他一般,不敢再磨蹭,“好好好,我說我說,幾位仙長有所不知,這畫像原先不叫這個”,周掌櫃麵色糾結一番,又左右看看,“叫……”說著他神神秘秘地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張宣紙,提筆沾了墨顫顫巍巍地寫到:晦像。
“晦像?”顧方寧眉頭一蹙,將紙上的字念了出來。
“哎哎哎”周掌櫃大驚,“不不…你怎麼念出來了”,他心中驚懼一時間不知道先撕紙還是先捂耳朵。
顧方寧是風雨州的少主之一,自小在整個風雨州都能橫著走,猜到作亂的可能就是邪祟,他何時懼怕過這個,“瞧把你嚇得,不過是說了兩個字,難道這畫像還能降個雷劈我不成?”
周掌櫃拿不準麵前幾人的來路,如今看幾人這神色像是不將此事放在眼中一般,他看向顧方寧的劍,“敢問仙長可是來自風雨州?”
顧方寧道,“倒是有些見識”
周掌櫃猛地跪下,聲淚俱下,“當真是風雲州的仙長!仙長一定要救救我”
“你不說清緣由,如何救你”,顧方寧將他拉起來,周掌櫃緩了幾口氣,才為眾人說明了原委,“這個陶然是個書生,多年來靠著替彆人寫信這種營生度日,聽聞有一日他忽然撿到了一幅畫像”。他麵上顯出幾分惋惜,繼續道,“他看著畫像上的人長的極好,眉眼神情簡直如仙人一般,他心中升起了崇敬之心便將其掛在了房中”,周掌櫃歎了口氣,“哪知他才將這畫像掛上去不久,他家裡就遭了匪患,將他家值錢的東西給盜走了去。起初他沒將這二者聯係到一起,但是後來他的其他畫也沒人買了,久而久之他的脾氣越來越差,有一日他喝醉了酒一怒之下撕了這畫,誰知之後竟撿了一大筆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