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感覺好多了。”穆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翻身下桌。
“還是要補血。”燕白袖手在側,不著痕跡地將穆瑛帶離。
“事情結束了?我們安全了?”北乾左看右看,手中的長劍在空氣中試探地比劃了幾下。
“結束了......對吧?”穆瑛的話在嘴邊拐了個彎,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燕白尋求確認。
燕白隻是淺淺一笑,說道:“你先過來。”
北乾聞言,很聽話地跳下桌走過來,邊走邊說道:“好、好。”
走過來後,他輕輕撫摸著劍柄,感受著雕花脈絡,隨後將長劍雙手呈給穆瑛,道:“謝謝先生。”
穆瑛沒有動,隻道:“不急,看看情況。”
這一句,就連不遠處坐著的宛桑榆也意識到不對,她小心地挪至門口,以便逃生。
“出來。”燕白冷聲道。穆瑛分不清他是對薛箬芸說,還是對薛箬圓說。
靜默片刻,桌上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像是乾枯的枝條在柔軟的布料上遊動。穆瑛大氣不敢出,卻又因為燕白擋在他身前而倍感安心。
薛箬圓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她睜開了眼,露出一個假麵的微笑,並不柔和,隻顯得整張臉更加像是僵硬的石塊。
那雙眼睛......穆瑛打了個寒顫,那方才珊瑚觸手上的眼睛一模一樣。
宛桑榆的長刀出鞘,刀鋒直指薛箬圓,雙腳卻已經站在門外。
“諸位放輕鬆,我不會傷害你們。”薛箬圓緩言道。
啊對對對。穆瑛敷衍地假裝相信,反派都會這麼說,這句話的可信度堪比“我對她沒感情,我愛的是你。”
“你......啊?你還是人類嗎?”北乾蒙了。
問得好。穆瑛如今真是對北乾刮目相看,完全說出了穆瑛的心裡話。
“不算。”出乎穆瑛的意料,燕白竟然主動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穆瑛的錯覺,他總感覺燕白說完後還看了他一眼。
“確如這位仙君所言,我已不再是完全的人。”
穆瑛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一切。
“長年作為祭品的你,早已與那株珊瑚融為一體。你既是薛箬圓,又是那株珊瑚。”穆瑛歎息自己沒有眼鏡,“不,你隻是有著薛箬圓記憶的珊瑚。”
薛箬圓抿嘴不語,她隻是轉身,溫柔地扶起薛箬芸。她抱著薛箬芸,頭埋在薛箬芸的胸口,喃喃道:“姐姐。”
“彆演了,我是不會被你欺騙的。異物就是異物,假惺惺。”宛桑榆皺起眉頭,冷哼一句。
“姑娘不必如此防備。現在的我因為珊瑚本體被清除,已經找回了部分的自我。”薛箬圓對宛桑榆溫聲道。她說完,貪婪地嗅著薛箬芸身上的氣息。
“真香......”她閉著眼,在薛箬芸白皙的脖頸間流連忘返,臉上飛紅一片,像極了喝醉酒,小聲道,“一定很好吃......”
說完,她咬住了薛箬芸的脖子,兩顆尖牙狠狠刺入皮肉,流出星星點點的血。
“妖孽休想害人。”宛桑榆罵道,長刀從她手中飛出,捅進薛箬圓的後背。
薛箬圓沒有半點反應。她輕輕舔過薛箬芸身上的傷口,瞬息之間肌膚愈合如初,再看不出一點痕跡。
隨後她將薛箬芸安置好,走到四人麵前,如同將落花從肩頭撫開般將背上的長刀拔出,丟給了宛桑榆。
長刀摔在地上,砸碎了一地的石磚。
薛箬圓說道:“不若我們坐下說話,你們說對嗎?燕仙君,宛仙君。”
燕白回答很快,說道:“不必。”
薛箬圓的臉扭曲了一下,隨即恢複假麵微笑,說道:“你不想知道一切真相?”
“無人在意。”燕白的指尖聚起光點。
我很在意!穆瑛在心裡呐喊著,這和看推理小說結果凶手還沒來得及闡明動機就突然死掉一樣有什麼分彆?
但是他很菜,沒有實力越級殺敵,所以他還是選擇了閉嘴。當小弟就不能不長眼。
燕白又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指尖的光點飛快消散。他道:“你說。”
薛箬圓瞥了一眼穆瑛,說道:“我本不想傷人。若非薛桂成將我從東海竊走,又以活人飼養我,隻為求得他命裡沒有的富貴,也不至於釀成如今慘劇。”
“若非異物又何須供養?”宛桑榆質疑道。
薛箬圓避開了這個質疑,接著道:“這些年來他用那枚玉佩鎮壓我。若是你們當年沒有讓他得手,我也不至於奈何不了他半分。若有能力,我必定啖其血肉,嚼碎其骨。”
宛桑榆啞火了。
“那枚玉佩有何特彆?”穆瑛好奇道。
薛箬圓遺憾搖頭,說道:“不知。但我卻無法反抗半分。”
穆瑛充滿期待地看向宛桑榆,但宛桑榆並未回應他的期待。
“真可惜,這狗東西死太早了。”薛箬圓臉色一變,倒露出幾分切實的痛恨之色。
“你對薛箬芸倒是不一般。”穆瑛問道。
聞言,薛箬圓垂下眼眸,明明是假麵的笑容,在此時卻格外甜蜜。
“姐姐,她不一樣。”
“從小隻有她對我好。我餓,是她半夜偷來送給我。我冷,是她摟著我取暖。我疼,是她給我吃糖。”
“我隻是一個意外出生的庶女,沒有姐姐,我早就死了。”
“我不想死,就算變成怪物,我也不想死。”
穆瑛默然片刻,說道:“如果沒有你,或許就是你姐成為祭品。”
薛箬圓冷笑一聲,直道:“老狗不會的。他隻會提前殺人祭祀。姐姐從小就有著極高的經商天分,薛家早年很多商機都是姐姐發現的。”
穆瑛若有所思,問道:“所以你姐之所以能在山裡存活,是因為你不殺她?”
“是,也不是。”薛箬圓走回薛箬芸身邊,手指輕撫她的發絲,道,“山裡變異的荷蛛草,院裡變異的荷蛛草,都是薛狗搗鼓出來的產物。它們作為我的下位替代品,沒有智慧,隻會吞噬。它們根本不能替薛狗強改財運,隻是做殺人奪寶的勾當而已。”
“它們隻是記住了姐姐的味道。因為姐姐的味道早就刻在我的身體裡啦。”
“那薛箬芸的突然出逃......”穆瑛繼續追問道。
“是我做的。我封印了姐姐的記憶,送她離開。因為我快要失去理智了,我怕傷害她。”薛箬圓坦然道。
難怪薛箬芸表現得一點也不像有妹妹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過世了。穆瑛恍然大悟。
“誰料竟有你們這樣如此多事之人,還把姐姐送回來。”薛箬圓直勾勾地看著穆瑛,語氣說不上憤恨,但絕不是並不介懷。
“對不起。我錯了。”穆瑛低下頭,誠懇道歉,“我該送她去官府,對不起。”
燕白拽住他,神色及其不讚同。
薛箬圓看了他很久,說道:“沒關係。你們回來救她了。”
一直沉默的北乾驚呼出聲,他道:“那張紙條是你寫的!”
“你們留下的印記,觸怒了我,使我蘇醒。我控製不了自己,隻能留下求助信息。”
“你為什麼願意說這麼多?”宛桑榆雙手抱臂,語氣平靜許多。長刀已經回到她的背鞘上。
薛箬圓歎了口氣,看向燕白道:“我不想死,也不後悔殺人,但我活著就會吸收姐姐的壽命。燕先生,趁我還不後悔,給我一個痛快罷。”說完,她露出手腕,又是一根紅色的血線牽住了她和薛箬芸。
“我也不希望薛家的事連累姐姐。她是受害者,不應該背上薛狗和我的血債。”
宛桑榆彆開眼睛,重重地呼吸著。北乾抽抽鼻子,歎了口氣。
穆瑛抿著唇,致以最高的敬意。
燕白點點頭,認真回答道:“你不會痛苦的。”
他的指尖又一次凝聚起白光,與上次有所不同的是,這道光更加的溫暖些,顏色也更顯瑩潤。
“她都忘了。你不遺憾嗎?”宛桑榆突然問道。
“她很好,也很聰明,她值得更好的人生。如果沒有我,也許姐姐早就離開薛家了,是我害了姐姐。忘了我,她會過得更好。”
白光像焰火一樣包裹住薛箬圓,身體從最外部開始崩解。她閉上了眼,手卻攥緊了那根紅繩。那隻手時而是珊瑚枝,時而又是枯瘦的人手。最終,她的手鬆開了紅繩,消失在白光裡。
穆瑛低下頭,說道:“薛箬圓沒有害人,也沒有殺人,更沒有吃人。”
她才是被吃掉的那個人。
白光帶著灰消散,燕白收回手,掌心裡多出了一顆晶瑩透明的淚珠狀晶石。他用另一隻手揉揉穆瑛的發頂,將晶石遞給穆瑛,道:“給你。”
?
穆瑛不解地看著他。
燕白失笑,解釋道:“你放進你的儲物袋裡。”
“行。”穆瑛利索地取走,丟進袋子裡。下一瞬,他驚慌地對穆瑛道:“石頭不見了!”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怎麼辦!闖禍了!穆瑛很緊張。
“沒有,你做得很好。”燕白鎮定道。
穆瑛如臨大赦,鬆了口氣。
“現在怎麼辦?報官嗎?怎麼解釋?”北乾問道。
確實是個好問題。
“不用我們操心。”燕白淡淡道。
薛宅的大門被人踹開,煙塵被吹起,有四人緩步而來。
他們祭出靈器,佩劍均已出鞘,散發著瑩瑩幽光,那是靈力循環於外器的標誌。
四人白衣飄飄,神情嚴肅,每一步都萬分小心。
“師兄,異物氣息消失了。”
“謝師弟,你所言當真?”
“是,師兄。師父給我的靈器已經恢複平靜。”
“既是掌門的靈器,應是不會出錯。但諸位師弟仍不得放鬆大意。”為首之人說道。他收起佩劍,直到走到正堂,才發現這裡還有這麼多人。
......
“怎麼又是你們?”北乾後退幾步,身形巧妙地遮住了穆瑛,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