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門被人從外推開,發出一聲輕微的細響,卻沒有驚動床榻上熟睡的人,陸君離眸中泛著冷意,視線死死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如果月白此時醒了,見到這麼一個滿身肅殺之意的人深更半夜盯著自己看,也一定會活生生的嚇暈過去。
借著從窗戶透過來的月光,陸君離看清了床上之人的樣貌,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少女,正睡的安然。
看相貌沒有威脅,但身上的氣息卻無一不提醒著陸君離,這人或許是與那幫人一夥的,靈氣縈繞,或許她就是仙,也可能就是淨月天的人。
淨月天三個字像是醒不過來的噩夢,死死的困住了他,先是滅族,後是滅師,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成了人人誅殺的對象,憑什麼?!
他們都該死!
這想法就像是燎原的火,一經點燃,便愈燃愈烈,陸君離的雙手已經先於大腦有了行動,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了少女白皙脆弱的脖頸上,指尖能感到一片柔軟,但這柔軟並沒有讓他放棄,反而是越收越緊。
窒息的感覺讓月白瞬間睜開了雙眼,像是被人把頭按進了水裡,幾乎要溺斃,她以為是個噩夢,醒來就會好,但沒想到醒來後才是真正的噩夢。
她被迫揚起了頭,巨大的壓迫感讓她連反抗都做不出來,她看到來人是個男人,他半俯著身子,月光打在他的身後,隱約映出了他的麵容。
銀白色的長發垂下,發頂處還有兩隻白色狐耳,那雙瞳眸更異於常人,妖冶的血色瞳眸在黑夜裡顯得極為灼目,月白心驚,是妖?
她欲看的清楚些,卻被喉間的疼痛提醒,再不想做點什麼,她就要被這來路不明的妖怪莫名其妙掐死了!
慌亂之中,月白瞥到了他身上裹著的白布,以及胸前碩大的蝴蝶結,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不是她給那個撿來的男子綁的嗎?
這個妖怪是他?!
這個事實讓月白更氣了,她好心救的人卻要來殺她?她沒得罪過他吧!
“你......”月白氣的急火攻心,忍著喉嚨上傳來的劇痛,憋出了這麼一個字。
但就是這麼一個字讓陸君離手中的力道卸了一分,月白感覺到頸間的桎梏鬆懈,使足了勁破聲大罵:“你有病啊!是我救了你!”
這聲音之大可謂是中氣十足,連外麵休憩的鳥都驚的飛離了這裡,留下了兩根柔軟的翎羽在空中飄落。
也喊的陸君離似是從夢中驚醒,驀地鬆開了手掌,月白死裡逃生,鼻腔間湧入大股空氣,血液得以流通,她紅著臉捂著脖頸咳嗽個不停。
陸君離直起了身子,麵無表情的看她縮在床角,像隻受了驚嚇的小貓,一臉戒備的盯著自己。
月白這才看清他身後還有數條雪色長尾,光線太暗,她數不清到底有幾條,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這妖還不是尋常妖,她曾聽過一些傳言,九尾狐為世間妖王,統領群妖,其本領之大,或能通曉天地。
眼前這妖就算不是九尾,想必也是九尾的旁係親支,實力必然不俗,且她一個普通凡人,若想要殺她,她無力反抗,隻能如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衡量一番,月白覺得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清清楚楚,啞著嗓子問他:“我得罪你了嗎?”
陸君離不答,臉色晦暗不明,目光沒有從她身上離開她半分,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他不說話,這場麵更讓人覺得驚悚,驚懼交加下,月白身上出了一身的薄汗,她小心問了一句:“你是啞巴?”
此話一出,陸君離忽然湊近,月白看著那張妖媚的臉猛然在眼前放大,嚇得向後一退,後背緊緊抵在牆上還不夠,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牆裡才好。
陸君離眉間一抹紅痕顯現,他伸手扼住了月白的下顎,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紅唇輕啟,聲音如海妖般魅惑:“你與淨月天有關係嗎?”
“什......”月白眉頭皺起,剛要反問他淨月天是個什麼東西,卻對上了他那雙赤紅的眼眸,不得不說,狐妖惑人果然不是傳言,她隻不過看了一眼,再想移開卻動彈不得,整個人都被釘在了原處。
陡然間,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繼而腦中意識緩緩被抽離,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像一個不會說話的精致木偶,隻剩下了好看的皮囊。
陸君離見此,鬆開了固著她下顎的手,勾起自己的一縷長發,在手中把玩,他瞥了一眼少女,眼神呆滯無神,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沒有關係。”
“你是仙人?”
“不是。”
陸君離鬆開指尖的銀發,轉頭去看她,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外,但也在他的猜測之內,要不然也不能在他危及她性命之時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看來真的隻是個空有靈力的普通人。
本來陸君離這時候就打算把魅術解了的,但看著少女那張溫順乖巧的臉,又鬼使神差的問了個問題:“為何救我?”
“看你好看,想讓你當我夫君。”
“......”陸君離愣了片刻,他沒想到自己獲救竟然是因為這張臉。
他聽見這句後就沒了再問下去的興致,起身解了她的術法,月白恢複了意識,腦子仍是渾渾噩噩,卻在看見麵前的男人時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屋外的月似乎被雲遮住,屋內一室昏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他周身散發著寒涼冷冽的氣息,她隱約記得剛才自己好像說了什麼話,但記不清了,她背後一寒,是他做了什麼嗎?
“你剛才......”
她甫一開口,就見陸君離揚手一揮,她沒了意識。
昏迷前的一秒,月白在心裡罵娘,讓她說完會死嗎?那麼著急趕著投胎嗎!
她既然不是淨月天的人,那就與他無關了,他現在得去找師父和刑之才行。
出了屋子,他這才發覺自己所在地方乃是山林深處,他不知道這山在哪,離北海又有多遠,他隻知道,自己應當去找師父和刑之。
他試著畫了一個傳送陣,就在要啟動之時,喉頭一股腥甜湧出,鮮血從嘴角溢出。
他早知道的,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施展不出傳送陣,甚至連妖力都不能輕易調動,強行施展,恐怕會讓他的傷勢更加嚴重。
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他咬破了指尖,用鮮血一遍遍的在地上描繪出陣型,每畫一次,身上的傷口便會裂開一分,直到胸前的白布被血染成紅色,這陣法仍是沒有啟動的意思。
他如同被人控製了一般,不停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地上的血跡未乾透就會被新的血液覆蓋,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身體似乎到了極限,陸君離劇烈的咳了幾下,一大股鮮血順著下巴灌溉到了地上。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原本清晰的視線逐漸模糊不清,終是體力不撐倒在了血泊之中。
轉天早上,月白是被疼醒的,頸部像是被人掐過一樣,輕微的扭動都會感到鑽心的疼。
她找了鏡子來看,脖子上完好無損,並沒有任何傷口,甚至連個紅痕都沒有,她心裡嘀咕,難道是晚上睡覺把脖子扭了?
找不到原因,隻好作罷,她剛要去洗漱,卻猛地想起了昨天救的那個少年,也不知現在醒了沒有。
她推開房門,正準備去看他,卻發現正廳的大門是開著的,涼風習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還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眼看去,月白嚇了一跳,院子裡竟躺著一個人,身下一片血紅。
月白急忙跑出去,邊跑邊罵:“夭壽了,是哪個殺千刀的拋屍拋她家裡來了!”
走進一瞧,還是熟悉的麵孔,熟悉的姿勢,月白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夢裡。
她蹲下身子,看清了他現在的樣子,昨個給他包紮好的傷口卻裂開了,白布也被浸染成紅布了,嘴邊還有一大攤乾涸的血跡。
再看他的身下,並不是血流出來形成的血泊,而是一個用血畫成的陣法,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她看不懂的文字,且血色濃鬱,不像一遍畫出來的效果。
至於是哪來的血......月白捉起了他的右手,本來纏在手指上的棉布也送了開來,鬆鬆垮垮的掛在手腕上,蒼白的手心指尖劃滿了傷口,很明顯,他自給自足,用的自己的血。
月白看向地上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少年,心裡泛起了嘀咕:“這人還有救嗎?”
多多少少是有點奇怪。
這時,養在院子裡的雞跑出來一隻,先是踱步到陸君離身邊,在他身邊站了會兒,突然叫了一嗓子拔腿就跑,像是受到了驚嚇,雞毛撒了一地。
月白看的疑惑,這雞平時不怕人的啊,對她凶得很,怎麼現在見到一個死去沉沉的少年就嚇成這個樣了?
雞為何如此她不明白,這少年想乾什麼她也不知道,長歎一口氣,還是認命的將他搭在身上,扛回了屋子。
重複了一遍昨天的流程,完事之後端著一盆血水歎氣,再這麼折騰下去,這人非得缺血而死。
安頓好他後,月白準備下山去鎮裡一趟,一來是把她采集的藥草拿去藥鋪換錢,二來是給他請個大夫好好看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傷到腦子。
收拾完後,月白怕他再作什麼妖,特地給門上了鎖,這才放心下山。
屋外日頭正好,微風和煦,屋內的人睡的並不踏實,眼睫輕顫,長眉輕皺,雙唇抿緊,嘴角向下,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難過的事。
迷朦中,他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喚他:“阿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