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身邊 五月的天,日頭正好,日光灑……(1 / 1)

五月的天,日頭正好,日光灑在海麵上,一片金光閃爍。

海邊上,有三道身影正沿著岸邊緩緩行走,為首的年輕男子一身白衣青衫,墨發半束,做道士打扮。

他身後跟著兩個少年郎,一個稍大點,一個稍小點。

大點的孩子名喚邢之,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紅衣儘顯張揚,頭發高高束起,紮成一束,隨著他行走的動作微微晃動。

他生得劍眉星目,膚色略有些黑,身姿挺拔,彰顯著少年人獨有的朝氣。

而他身邊的孩子,相較之下,就顯得略微柔弱了些,身板單薄,麵色蒼白,眉骨下的眼睛細長,眼瞼偏下,眼尾又微微挑起,泛著一點嫣紅,與唇色搭配交織,任誰看了都會感慨一句這人生的竟比女人還要貌美精致。

晏汐的衣袍在海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仿若下一秒就能踏風而歸。

邢之目光投向海天交接的地方,隨意問起了身邊的人:“阿離,你說這海裡麵會有鮫人嗎?”

陸君離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隨即收回,淡淡道:“師兄不如親自下去看看,興許就知曉了。”

邢之嚇得收回了目光,要知道狼可是怕水的,尤其是他,水性極其不好,掉入湖裡都能撲騰半天,更彆提這深不見底的遠海了,嚇得連連搖頭:“彆!到時候鮫人沒見到,我卻葬身魚腹了。”

二人說話期間,沒注意到本來走在前麵的師父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偏頭眺望著遠處的海麵,極為清楚的說了一句有。

師父聲音不大,但陸君離和邢之二人卻聽清了,陸君離最先反應過來,他可能是在回答邢之剛才的那個問題。

海裡麵會有鮫人嗎?

——有。

邢之也很快明白,他湊上前好奇道:“師父你怎麼知道?”

鮫人一族隸屬妖族,但卻從不與其他妖怪來往,行蹤不明且神秘,千百年前還曾出沒於世間,但也隻不過是曇花一現,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有人說,鮫人現世,恐會引起各方關注,甚至於爭奪,鮫人無論男女,皆是貌美,其眼淚更是能滴淚成珠,織成的鮫紗水火不侵,價值不菲,況且鮫人戰力極弱,連凡人都能進行獵殺,或是捕捉為其所用。

這樣一來,鮫人不出世便有了解釋,若是出來便會遭到各方勢力捕殺,那乾脆就在世間消失,沉寂,過著世俗不擾的生活,何樂而不為。

邢之也隻是看見大海突然想到鮫人,隨口一問,但師父的語氣,卻篤定的像是見過一樣。

“之前有幸遇到過。”

晏汐說罷,嘴邊還掛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柔和又綿長。

邢之見了,小聲在陸君離耳邊念叨:“我還從未見師父這般笑過了。”

“......”

陸君離雖然沒有說話,但心裡卻也認同邢之的話,或許在旁人看來不過是一個笑而已,沒什麼好稀奇的。但他們師父卻不是尋常人,他是仙人,修的道乃是無情道,學的是太上忘情,斷七情、絕六欲,斷情絕愛。

自打他跟隨師父修行時,師父就常年一副表情,不管做什麼,都是不鹹不淡,不急不緩的樣子,就算是笑,也是很明顯的那種皮笑肉不笑,毫無感情可言。

不像現在,能看的很明顯,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二人雖然奇怪,卻也沒多在意。

他們跟隨師父修行已有三百年之久,平日裡就是在各個地方輾轉修行,陸君離和邢之二人與晏汐不一樣,他們皆是妖,陸君離為狐妖,邢之為狼妖。

按理說,仙人最厭惡妖族,千年前的那場仙妖大戰,淨月天以妖為禍蒼生、禍亂世間為由,單方麵決定討伐,事發突然,妖族來不及抵抗,一戰下來,妖族元氣大傷,妖王殞命,妖族損失慘重,神仙對妖怪大肆的屠殺,幾乎將妖族趕儘殺絕,大部分的妖都留下了陰影,紛紛躲藏在世間,不敢出現在世人麵前。

但晏汐卻不同,雖是仙人,但卻不在淨月天,而是在世間獨自遊曆,碰到他們倆也沒有殺心,反而是看他們無處可去,好心收留他們做弟子,帶在身邊照顧。

陸君離和邢之二人都很敬重晏汐,沒有他,或許他們兩個早就死在了世上的某一個角落,更彆提像今天一般能修行,有自保的能力,有了活在這世間的資本。

晏汐於他二人而言,是師父,也是父親一般的存在,其地位不言而喻的重要。

晏汐看了多久的海麵,陸君離和邢之也跟著看了多久,驀地,晏汐腳步轉動,將目光收了回來,輕聲道:“走吧。”

陸君離邢之二人聞言,也跟著轉身欲走。

不過剛走了兩步,天色驟變,陰雲籠罩,上一秒平靜無波的海麵頓時狂風大作,海浪如同有了靈魂,在海麵上肆意撕扯。

強風之下,邢之都忍不住抬手護在眼前,他驚道:“怎麼回事?”

陸君離望下空中,雲層掩蓋下似有人影逐漸靠近,他道:“有人來了。”

“走?”粗曠沉厚的聲音像一把重錘砸下:“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

這一聲過後,擋在他們麵前的雲層一層層散開,露出了來人的樣貌,八九個人,男女皆有,都帶著一副擋著雙眼的鐵質麵具,服飾相似,雲白的衣袍上繡有金絲,衣袖和衣擺上都綴有像是圓月的繁複花紋,像是某個標識。

邢之不知道他們是誰,隻覺得來者不善,看向晏汐道:“師父,他們?”

晏汐不緊不慢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淨月天的前輩們,不知晚輩做了何事,竟讓諸位如此大動乾戈。”

陸君離瞳孔驟縮,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淨月天...竟是他們!

為首的男子居高臨下俯視著地上的人,眼神裡不帶一絲情緒,啟唇道:“晏汐,你藐視天規,與妖勾結,妖道禍亂世間,吾等奉天道之意,特來擒妖伏誅。”

晏汐輕笑:“前輩說笑了,我這隻有兩個弟子,何來妖道一說?”

另一個男子是個脾氣暴的,瞧見晏汐這副雲淡風輕,說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就來氣,搶在為首那人前麵厲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敢包庇他們!?”

“他們又不是罪人,包庇又是從何講起?”

“晏汐。”為首的男子再次開口:“你我皆知,得道不易,何必為了兩隻低賤的妖自毀前途?”

“你胡說八道什麼!”邢之聽後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將為首的人拽下來,爆打一頓。

“師兄!”陸君離知道自己邢之易衝動,早就做好攔住他的準備,邢之此時往前隻走了兩步,硬是被他生生拉了回來。

而晏汐則不再仰頭看那人,平視著正前方,聲音不大,卻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仙妖沒有區彆,你修行不易,他們亦是。”

“這麼說,你今日打算維護他們到底了?”

晏汐仰麵,嘴角掛著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我想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

兩方膠著之際,陸君離與邢之二人皆聽到了一道聲音。

——快走。

是晏汐,他讓他們快走。

“師父!”邢之欲上前幫忙,卻被陸君離拉住了手臂,他回頭看向他,隻見陸君離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那幾人實力莫測,人數又多,他倆修為並不算高,他二人在這,幫不上忙,晏汐還要分神護著他們,無疑是個拖累,既然是拖累,那就不如有多遠躲多遠,讓他全力迎戰。

邢之冷靜下來,狠狠的瞪了一眼淩空的幾人,跟著陸君離準備離開,就在二人跑了幾步之時,一道風刃如雷霆之勢般襲來,陸君離剛要施法阻擋,一道無形的屏障橫在他們麵前,化去了攻擊。

是晏汐出手了,陸君離與邢之二人領會,向著身後的深山跑去。

“今天,你們誰也跑不了。”

晏汐的身子緩緩上升,與淨月天眾人到同一高度,掌心翻轉,一柄玄鐵長劍躍然於手中,劍身薄如蟬翼,透著粼粼寒光。

晏汐原本淡然的雙眸轉瞬變得淩厲起來:“人我不會交,若你們執意如此,那便來戰吧。”

為首的男人開口道:“晏汐,我給你機會了,是你不珍惜,你放心,等你死後,我會送你的兩個弟子下去陪......”

他話未說完,就被一道劍氣擊退數米,嘴角霎時溢出一縷鮮血,其他人見狀,連忙過去扶他。

男人一把推開同伴攙扶的手,猛的身手,將嘴角的血跡擦去,往前走了幾步,冷笑道:“玄熙仙尊,名不虛傳啊。”

晏汐默不作聲,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裡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潭死水。

男人勾唇諷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選擇依然是錯誤的。”

晏汐眼睫低垂,語氣裡有一絲自嘲:“是啊孟慈,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每天都在後悔,為什麼沒能將你們殺了。”

“嗬,執迷不悟。”

晏汐不再回話,提劍攻了上去。

孟慈不躲不閃,手中金光大盛,絲絲雷電環繞在身上,他迎了上去,並對其餘人道:“你們去抓那兩隻妖,生死不論。”

“是。”

其他人剛要行動,一道狠戾的劍光迎麵而來,竟讓他們生生往後後退了幾步。

其他人對視一眼,使了個眼色,幾人圍繞成圈,將晏汐困在了中間,隻讓兩人去追捕逃脫的兩隻妖。

晏汐右手執劍,左手結印,劍招裹著咒印向四麵散開,劍氣掃過海麵,幾道水柱衝天而起,一下衝散了幾人。

不過一息的功夫,一道殘影掠過眾人,奔著剛才離開的二人方向而去。

另一邊,陸君離帶著邢之逃向了樹林深處,他想著,深處地形複雜,或許可以借此來甩掉他們。

但他不知道,修為到了一定境界,單憑他們身上的氣息,就能準確鎖定他們的位置。

所以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們就被人發現了行蹤,兩道身影飛掠至二人眼前,一男一女,男的持劍,女子持長鞭,鞭身發黑,周圍覆有零星的火焰遊離,鞭尾拖在地上,任誰看了都要往後退個幾步。

“找到你們了。”女子聲音如同鬼魅,陰森可怖,聽在耳裡尤其瘮人,她提鞭攻來,長鞭在空中幾乎掠出殘影,通紅的鞭子如同毒蛇的信子飛速襲來。

那辮子若是落在身上,定會抽的人皮開肉綻,陸君離不敢猶豫,掌心凝力,伸手一揮,一道冰藍色的寒光射出,碰到那火紅色的長鞭時竟將它凍在了半空,辮子失了去勢,奄奄落下,砸在地上,冰塊應聲而碎。

女人吃了一驚,她本以為這兩隻妖年紀不大,修為定不會高到哪去,但沒想到這隻妖一出手,竟擋下了她的火鞭,要知道她這一擊,便是落在同門身上,怕也是躲不過的,他竟用冰擋住了?

而另一個男人也在此時逼近,長劍不知何時飄到了他的身後,周身甚至浮現出無數道劍影,男人緩緩抬手,手腕向下一劃,劍影得了指令,萬箭齊發,直奔二人麵門而去。

陸君離拽著邢之飛速向後撤去,抬手一揮,一道巨大的冰牆拔地而起,那牆足有數十丈高,將那兩人都隔絕在了冰牆之後。

劍影撞上冰牆,紛紛擊潰而散,男人見了,也不慌亂,目露嘲諷,啟唇道:“雕蟲小技。”

陸君離自然知道這等伎倆困不住他們,他看向邢之,邢之點了點頭。

就在劍影完全擊潰冰牆之時,淨月天二人逼近的同時,密密麻麻如拳頭般大小的火球鋪天蓋地般砸來,他二人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著,火球沾上衣衫,燃燒速度極快,兩人匆忙停下念咒滅火。

邢之手中火光跳躍,見他們中招,笑的好不得意:“看來這雕蟲小技對付你們也綽綽有餘啊。”

那女子被戲耍的急了,她一個仙,竟被一隻妖逼到如此地步,在他們的認知裡,妖就等同於畜生一般的存在,被畜生戲弄,叫她如何不生氣。

“我去解決這個!”她對同伴說了一聲,話音未落,朝刑之的方向飛身掠去。

她的目的也很明顯,分開他們倆個,這隻讓她出醜的妖,必須死在她的手上。

男人點頭,換了方向,目光死死的落在陸君離身上。

“你來啊!小爺難道還怕了你不成!”刑之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先是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堆廢話,而後又要對他們趕儘殺絕,而他們隻能任他們宰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師兄彆!”

陸君離深知他這個師兄的性子,易燃易爆還一根筋,彆人一激他準能上當,著實好騙。

開口時已經晚了,一團紅影自眼前閃過,他連他的衣角都沒來得及碰到,陸君離眼睜睜的看著刑之和女人纏鬥在來一起。

陸君離下意識要跟過去,卻被男人擋在身前,劍氣將他擊退了三分,男人冷聲道:“彆急,一會兒就送你們去團聚。”

陸君離神色不耐,殺招疊出,那人雖然實力不俗,但也被他這不要命的打法逼的無從下手。

一時間,山間的動物作鳥獸散狀,紛紛四竄逃命,原因無他,這幾人的動靜之大似是要蕩平整座山。

刑之相比陸君離,陣仗更是大了數倍,他本就擅長火係術法,眼下又遇到危及性命之時,更是招招狠戾,火焰所到之處皆是化為焦炭,火紅的衣袍像是要與火焰融為一體。

他下了狠招,對方不多呈讓,女子攻擊角度刁鑽,火鞭如同附骨之蛆,打掉片刻又會卷土重來,他身上已經是鞭痕累累,血滲出來與衣衫的紅融在一起。

久攻不下,女人失了耐心,雙手結印,困住了刑之的行動,蓄力一擊,鞭子夾雜著火勢迅猛打來,刑之不敵,被震飛了出去。

“師兄!”陸君離目睹,正欲離開相助,卻驀地發現身體動彈不得。

“去哪?”

男人抬手又落下,萬千劍影得了指令,直直墜下,儘數砸在了他的身上。

陸君離登時跪倒在地,渾身上下被劍影割裂出無數道細小傷痕,月白色的袍子登時被鮮血浸染,強壓之下,他竟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他費力抬頭望向空中之人,腦中閃過一副畫麵——屍橫遍野,血染紅了天地,而他們成了這血境中唯一‘乾淨’的存在。

就這樣死了嗎?他還是逃不過嗎?

陸君離眸中血色翻湧,獸類瞳孔顯現,口中尖牙長出,就在妖相完全展現之時,狂風驟雨般的劍影消散在空氣之中,淩懸於空中之人驀地急速墜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一抹青白色出現在空中,手握長劍,劍身淌滿了暗紅色的血,彙聚到劍尖,緩緩滴落下來。

男人背後從肩到腰被晏汐砍傷,這一劍威勢極大,震得他趴在地上站不起來,隻能仰臉瞪向上空之人,目光森冷寒涼:“你!”

是晏汐來了!陸君離心中鬆了口氣,又想起刑之,對他急道:“師父,師兄他......”

他話未說完,耳邊寒風陣陣,嗚咽作響,不過數息之間,幾道白色身影幽然出現,圍繞著他們分散開來。

孟慈視線掃過這一片狼籍,目光沉沉:“晏汐,你們已經踏入這死局了,放棄反抗我或許還能留你們個全屍。”

“死局?”晏汐嘴角微微翹起,眸光冷銳,一甩手中長劍,血飛濺了一地,“既是死局,你們便陪我一起入局吧。”

天色更暗了,空氣中的冷風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仙姿玉質的仙人氣息驟變,冷冽森然的殺氣席卷而來,孟慈心驚,他竟有這般氣勢,他厲聲喝道:“你瘋了?你連你徒弟都不管了嗎!”

“他們自會平安無事。”

陸君離茫然之際,所在之地白光刺眼,似要將他吞噬。

其中一人注意到了他的異狀,尖聲喊道:“不好,是傳送陣!”

“攔住他!”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有恃無恐的穿過所有障礙,陸君離聽到了弩箭射來的聲音,一下秒就刺中了他的心口之處,恍惚間,耳邊嘈雜的人聲漸漸模糊,他隻聽得晏汐似乎說了一句:“去她身邊。”

誰?誰的身邊?

白光閃爍之間,他依稀看見晏汐隻身對抗的身影,帶了血的嘴唇緩緩張開,卻沒有半點聲音流出。

他想說:“彆死啊師父,我隻有你了......”

再之後,意識被全部抽離,他沒了感知,仿若墜入了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