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躺在醫務室的床上，濃密的睫毛隔很長時間才會微微顫動一下。
生病，到底怎樣才能算生病，非得一個人倒下了，渾身插滿管子說不出話，才叫生病？
沈憶清楚的記得初中那一次昏厥，並非沒有預兆。他常常半夜驚醒，感覺身體裡有一輪尖月在鉤自己的心臟，月光有自己的溫度，照得沈憶滿頭冷汗。
心口越來越頻繁的疼痛以及不正常的心跳讓沈憶有點害怕，他問沈財發自己是不是應該去醫院看看。
“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去醫院？誰不是那麼忍過來的，這點小痛，就彆裝了，好好學習才是要緊事。”
後來沈憶發了場高燒，沈財發半夜罵罵咧咧地帶他去醫院。
醫生取下聽診器，對沈財發說：“建議孩子去做個心電，心跳有點過快，有問題早點檢查為好。”
誰知道沈財發突然發什麼癲，他指著醫生就罵：“我家小孩十幾年來健健康康，在你這就看出病來，你想賺我錢直說，彆在這胡言亂語！”醫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沈憶覺得自己身上簡直要著火了。
他想把臉埋進衣領裡，耳邊一片混沌，爭論聲還沒有停，吵鬨逐漸彙成一條直線，在耳朵裡“啪”地一聲斷開。
沈憶最後聽見的是自己的聲音，那麼平靜：“爸，我好像退燒了，回去吧。醫生謝謝你，我沒事，有機會會去檢查的。”
再之後，就是沈憶暈倒，心肌炎發作。
其實那個教官的拳頭根本就沒碰到他，那又怎樣，誰都說希望他“越來越好”，沈憶努力治療、好好休息之後有了個人樣，又有人又覺得不應該了。
希望你替我生病，王八蛋。沈憶在心裡惡狠狠地咒教官。
有人開門，沈憶趕緊閉上眼睛。
“你真看到教官打他了？”
“千真萬確，他就倒我跟前。”
是校長和李念。
沈憶假裝剛剛蘇醒的樣子睜開眼，聲音帶著點啞：“校長好。”
校長許潤華趕忙倒了杯水：“唉喲你可嚇死我了呀，你好點沒，來喝點水，要是楊校知道你在我們學校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不得心疼死，頂著家委會的壓力也要把你搞回去。”
楊保雄是沈憶初中，省一中的校長，沈憶成績三年名列榜首，是重點大學的種子選手，沈憶中考失利，他好像更為傷心。
“校長，謝謝關心，可是那教官打人真的很痛，我感覺我以後都沒辦法正常做表情了。”沈憶摸著自己的臉，把頭扭了過去，像是想哭。
“你放心孩子，這件事交給我，你先好好休息！”說完徐潤華就急急走出去了，特霸氣的甩上了門。
“怎麼，你也被人打了？站這裡乾嘛。”沈憶把頭轉回來，還是麵無表情的，剛剛的可憐巴巴根本就不存在。
“你沒事了？我看你都被打暈了，就倒在我眼前，那麼煞白一張臉，把我嚇死了。”
“對哦，我看許校剛剛特彆著急，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真生病了？很嚴重嗎？不過哥你放心，你現在看著特紅潤。”
“誒你原先就認識校長？他好像挺寶貝你，他是你叔？不對，麵相上看，一點都不像。”
“我覺得你特勇敢，我想罵那癟三教官很久了，沒想到啊，我和你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第一次聽到你罵人。”
“沈憶，沈憶，我怎麼感覺你臉色越來越不好了，你要不趕緊躺下，等等校長回來要懷疑我又給了你一拳。”
.......
沈憶覺得頭疼，和李念隻要說上一句，他就能回你十句，又是發問，又自顧自的解釋，天知道他在乾嘛。
“你吵死了。是，我有病，我有精神病，你再講多幾句就可以聽到我第二次罵人，要是還有話講我就會馬上暈倒。”沈憶扯過枕頭，留個後腦勺給李念。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沈憶沒聽見開門的聲音，有點煩躁，扭過頭看李念在乾嘛。
“沈憶最後一句話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說那麼長的一串話我可太驚訝了再見我說完了！”李念一口氣說完就跑了出去，好像怕沈憶攆他一樣。
沈憶無語得說不出話。生病之後沈憶就儘量讓自己的情緒穩定在一個區間內，李念就像個砸場子的嗩呐，時不時在平和的樂聲裡搞出一點不和諧的響動。
算了，我能處理好的。沈憶閉上眼睛。
睜眼時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他起身，發現桌邊放著顆粉色曼妥思。他目光動了動，把糖留在原地。
沈憶走了出去，和校醫說：“老師你好，我覺得我好多了，我去吃飯了。”
“還有，高一十二班李念吃了糖不丟，亂扔垃圾，下次他來，您好好說說。老師再見！”
許潤華是個稱職的校長，基地開除了這名教官，並以毆打未成年的理由讓他進去待了幾天。
最後幾天的軍訓風平浪靜，沒有人再敢對沈憶說三道四。這次的結果有十二班同學作證的功勞，沈憶很謝謝他們，逐漸會和彆人聊上幾句了。
大家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好像生病了，於是開學這些天來沈憶的各種形象都有了解釋：噢，他身體不好，怪不得說話少，也不愛動。不過誰也沒把這件事看得太過小心翼翼。
軍訓結束後，發根就宣布要摸底考的消息。
“剛剛結束身體上的折磨，又來到了心靈上的煉獄，臣妾好苦！”體委郭燁在教室裡哀嚎，她是女孩子，但活寶程度不亞於謝飛龍，身體素質也相當強悍，軍訓時比平板支撐乾翻一眾男生。沈憶嘴上不說，但心裡相當佩她，同時心裡也有些羨慕這個女生小麥色的紅潤皮膚。
“陛下，能不能取消模擬考？人不能活在過去，都高中了還考那初中的乾啥？”謝飛龍扯住發根的手，不停地撒嬌搖擺。後者留下一個嫌棄的眼神就走了。
謝飛龍又轉向最近看上去有些解凍的沈憶：“帥哥，到時候能不能給我看你的卷子？”
誰都知道沈憶課間不是看書就是看書，臉蛋就長得一副聰明樣兒。
沈憶對他笑，相當春風和煦：“不行。”
“不過趁還沒考試，可以問問題，我能答就答。”
臨近開考的幾天，來請教沈憶的人就沒斷過。熱鬨的縫隙，沈憶總能感覺到一束詭異的目光從旁邊射過來。
“我臉上有東西嗎？”這天晚修下課，沈憶有點受不了，軍訓過後李念就安靜得出奇，不知道他腦子裡又在想什麼。
“奇怪了，你怎麼沒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