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1 / 1)

夜幕降臨,綿綿細雨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滋潤著萬物。

宋玘宸開著車回到了秦禾府。

他剛準備拐進小區,卻看到前方不遠處有輛鐵灰色的大G,車牌熟悉無比。

隨即,手機的來電提示亮了起來。

“說。”

宋玘宸聲音冷得快把話筒凍住。

葉柏軒愣了一下,而後問:“宋哥,你昨天怎麼沒去和元伯伯他們吃飯啊?”

“不想去。”宋玘宸涼涼答道,“沒事我掛了。”

“彆彆彆!”葉柏軒趕緊叫住了他,“哥!我就在你家門口啊!”

接著,隻見大G的車門迅速打開,一個男人鑽出來,使勁兒朝宋玘宸招手。

宋玘宸:“……”

葉柏軒怕宋玘宸不理他,乾脆冒著雨跑到他的車邊。

他抬手敲了敲車窗玻璃。

宋玘宸慢慢搖下車窗,問:“你要乾嘛?”

葉柏軒嘿嘿一笑:“哥,我能不能進去呀?”

啪嗒。

車門應聲打開。

葉柏軒毫不客氣地坐了進去。

他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道:“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宋玘宸知道這小子估計是知道了什麼,懶得同他繞彎:“有話就說。”

葉柏軒來了勁:“哎,我哥和我說之前你在南城找人幫了一個姓溫的姑娘,是不是就是餐廳裡遇到的那個呀?”

“嗯。”

葉柏軒更激動了,仿佛看到了鐵樹開花:“宋哥,你有喜歡的女人了?!媽呀!我可太好奇了!快和我說說是啥樣的呀!”

“嗬,”宋玘宸冷笑一聲,“懷孕的。”

葉柏軒愣了好幾秒,然後一臉懵逼地問:“誰?誰懷孕了?”

宋玘宸現在不想說話,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滾。

但葉柏軒卻像是忽然開了靈智,花容失色,壓低聲音問:“宋哥,你把哪個女人肚子搞大了?”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宋玘宸已經砍了葉柏軒無數次了。

“不是我的孩子。”他冷聲回道。

葉柏軒:“!!”

心說,居然是是人.妻!宋哥你看著清心寡欲,其實玩這麼大的嗎!

宋玘宸沒心思煩他,警告道:“要麼閉嘴要麼滾。”

葉柏軒哪裡肯滾,死乞白賴地湊過來,八卦地問道:“宋哥,仔細說說,我給你出出主意呀?”

宋玘宸瞥了他一眼。

葉柏軒見他沒有繼續趕人,便問:“這姑娘啥情況呀?離異?單身?未婚先孕?”

“沒結婚。”宋玘宸回答得很精確。

葉柏軒一拍大腿:“那簡單了!你給她錢,讓她把孩子打了,這樣還可以繼續和她玩!”

宋玘宸眸光森然,差點要抬腳把人踹下去。

葉柏軒卻說:“我認真的呀哥!”

他像個狗頭軍師似地說:“這女生未婚先孕,說明她是個玩咖,這種人隻要給錢,什麼都能乾,說不定都用不著你說,她自己就把孩子打了。”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接著宋玘宸問道:“玩咖?”

葉柏軒:“嗯。”

“給錢就能乾?”

宋玘宸目光陰鷙,語氣裡有種自己都未察覺的凶狠。

葉柏軒這才意識到宋玘宸生氣了。

他趕緊改口:“我是說,要我說天下女人那麼多,哥你不如……”

可他話沒說完就收了聲。

因為宋玘宸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絕對的沉默往往意味著他的耐心即將告罄。

葉柏軒咽了咽口水,乖乖地道彆下了車。

這晚,宋玘宸思考了很久。

他明確了一件事,未婚先孕的溫禧在彆人的眼裡是玩咖,是不值得被珍惜的存在,是食物鏈的底端,誰都可以站在高的製高點指責的存在。

--

翌日早晨6點,陸秘書準時把賓利開到了秦禾府。

昨天晚上他接到了宋玘宸的信息,要他把幻影送修,然後將慕尚洗一下,明早來接他。

可是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六,宋玘宸還沒有現身。

陸秘書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隻好給他發去了信息:【宋總,我到了。】

宋玘宸昨晚又是在健身房度過的,此時他剛淋浴完,手還是濕的,就看到了亮起的屏幕。

他停頓幾秒,才意識到是自己昨晚叫陸秘書早上來送車的。

他回複:【等我十分鐘。】

然後他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換了套乾淨的西服出門了。

不知道今天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出發雖早,可還是遇上了堵車。

在某個大十字路口排右轉道的時候,硬是過了好幾個紅綠燈都沒輪到他們。

宋玘宸本來闔著雙眼,許是車太久不動,他也不再假寐。

他不經意間往車外掃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附近的地鐵口。

嗚嗚泱泱的一大片全是人頭,看著都有些窒息。

溫禧也是坐地鐵上班的。

想到這兒,他莫名的煩躁。

這時,信號燈正好跳了綠燈,陸秘書趕忙打起方向盤。

但或許是等了太久,他的手有點兒僵,一不小心碰了某個鍵,車內突然播放起廣播來——

“接下來我們來看一則新聞,西街站一位孕媽媽因為地鐵內空氣流通差,發生了嘔吐並暈厥的情況。在這裡小美提醒您,準媽媽們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儘量避開早高峰……”

宋玘宸一怔。

陸秘書慌了,拐過彎之後便手忙腳亂地按掉了廣播。

“宋總,不好意思,我……”

宋玘宸打斷了他,道:“接著放。”

陸秘書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又調回了剛才的電台。

隻聽廣播繼續:“那麼孕吐呢,是懷孕中會出現的正常現象,一般從孕五周出現,孕十三周開始有所緩解……”

宋玘宸按了按額角,陷入了沉思。

一路走走停停,伴隨著孕婦百科的背景音,他們終於在7點半的時候抵達了公司。

前些日子展會的海報還沒拆掉,宋玘宸一眼就掃到了。

是溫禧畫的那副。

和她的人一樣,隻需一眼便永遠不再能移開視線。

陸秘書眼力見兒絕佳,一下就鎖定了老板目光的終點。

於是他自作聰明道:“啊,那是溫小姐畫的海報吧?真好看!聽說還是手繪,了不起!”

宋玘宸:“……”

陸秘書偏偏還哪壺不該提哪壺:“我有個阿姨是搞藝術的,她聽說過溫小姐,說業內對她的評價很高,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這幾年如果拚一拚,說不定能出頭。”

“叮”

電梯到了。

陸秘書以為自己馬屁拍到位了,笑著臉幫宋玘宸扶電梯門:“宋總請——”

誰知,宋玘宸卻屹立不動,反而對他說:“鑰匙給我。”

陸秘書:“?”

“車鑰匙。”宋玘宸沉聲道。

陸秘書:“??”

他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照做。

就在電梯門即將合上的一刹那,宋玘宸卻伸手擋了一下。

陸秘書小心翼翼地問:“宋總,還有什麼吩咐嗎?”

“幫我查今年節後所有和她有過接觸的男人。”宋玘宸聲音冷得要把人凍住。

陸秘書大腦運作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宋玘宸說的她是誰。

“好、好的。”他應道。

這次,電梯總算安然合上。

陸秘書長舒一口氣,心道,這溫小姐是不是觸犯天條了,怎麼最近老是被調查?

--

一夜春雨後,萬物複蘇,樹枝也抽出新芽。

溫禧卻一點兒欣賞美景的心情都沒有。

看著手機裡傅青發來的早安表情包,她感到既無力又無奈。

昨天她和傅青將事情解釋了一遍,雖然隱去了自己懷孕的部分,但該表達的歉意還是傳達到了。

不過傅青好像並不是很生氣,反而還安慰了自己,還說有空要請她再吃一頓飯。

可是由於心理作用,自從溫禧知道自己懷孕後,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已經失去了進食的欲望。

而且現在肚裡還有個小房客,退一步說,就算不吐,她也沒有心思約會吃飯了。

溫禧輕歎一聲,收起手機,拎著包出門了。

地上還是濕的,空氣裡有股泥土的芬芳,是典型的早春氣息。

溫禧走在熟悉的人行道上,朝地鐵站的方向前進。

可是就在快到地鐵口的時候,她卻頓住了腳步。

她以為自己還沒睡醒看花了眼——

晨光中,宋玘宸穿著黑衣白衫,站在賓利黑武士旁邊,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

溫禧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愣愣地望著他。

宋玘宸表現得很平靜,像是等待她已久的模樣。

隻見他拉開車門,淡聲開口:“上車。”

怔了半晌,溫禧才擰眉說道:“我上班遲到是要扣工資的。”

“我送你。”宋玘宸巋然不動,一副溫禧不上車他就不走的架勢。

溫禧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實在拗不過他,隻好妥協。

剛坐進車裡,她就忽然意識到宋玘宸車裡那股清淡的梵香不見了,而且副駕上還多了嶄新的頸靠和腰靠。

溫禧心裡像被什麼撓了一下,有點兒癢癢的。

車輛啟動,宋玘宸目不斜視,慢悠悠地打著方向盤,朝著溫禧公司的方向駛去。

一路無言。

直到抵達目的地,宋玘宸熄滅了引擎,才緩緩開口。

“你要和那個人結婚嗎?”

“不知道。”溫禧躲避的眼神差點兒露怯。

“那你要把孩子生下來嗎?”宋玘宸又問。

“我也不知道。”溫禧心中五味雜陳,偏過臉去不去看他。

宋玘宸表情變得複雜,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溫禧。

“溫禧,你現在才24歲,還有很多的可能性,事業也處於上升期,如果你選擇留下這個孩子,成為一個單身母親,那ta勢必會占據你很多的精力,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溫禧愣住了。

她完全沒想到宋玘宸會和自己說這些話。

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她才疑惑地問道:“你關心這個孩子乾嘛?又不是你的。”

後半句她說的有點兒沒底氣,不過好在宋玘宸沒聽出來。

宋玘宸神情冷睿而認真:“溫禧,我關心的是你。”

接著,他又說:“這些年你憑自己的努力闖出了一番事業,我不想看你就這樣放棄。當然,我也隻是和你談一些我的看法,我絕對尊重你做的每一個決定。”

溫禧有些弄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宋玘宸深吸一口氣,道:“在情況允許的條件下,我建議你把這孩子打掉。”

溫禧有些淩亂了。

要是宋玘宸知道這肚子裡的是他的崽,他還會這麼說嗎?

她不禁想要試探一番。

“但人流是有風險的,說不定還會留下後遺症。”

宋玘宸道:“我可以幫你找最好的醫生。”

溫禧鑽牛角尖:“那如果醫生不建議我打掉呢?”

宋玘宸稍頓,片刻後,他薄唇微啟:“如果是這樣,那我會照顧你。”

溫禧心跳的節拍忽然快了起來。

車窗明明都是關著的,她卻覺得有什麼在胸腔中躁動。

照顧?以什麼樣的身份照顧?

他們現在連朋友都不是,甚至剛剛才拌過嘴。

即使是謊言,也過於溫柔了。

她不自然地凝了一瞬,小聲道:“你照顧算什麼啊。”

宋玘宸悠悠地瞥了溫禧一眼,道:“算孩子的宋叔叔。”

溫禧噎住了,那句“不合適”生生被堵在了喉嚨裡。

良久,她囁嚅著說道:“不用了。”

宋玘宸問:“為什麼?”

溫禧注視著他,道:“因為明天我就去醫院手術。”

宋玘宸了然。

他怔了幾秒,道:“那我送你去醫院吧。”

溫禧沒有回答。

宋玘宸又說:“就當是最後一次。”

--

那天晚上,溫禧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夏天的午後,悶熱而潮濕,連樹上知了的叫聲都疲乏無力。

溫禧從畫室下課,騎著單車回家。

她像往常一樣拐進熟悉的小巷,卻發現原本就狹窄的路口被一輛卡車擋住了去路。

她試著從車和牆壁的縫隙中穿過去,可是嘗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

看著大叔們來來回回搬著家具,溫禧鼓起勇氣,上前商量:“叔叔,請問你們能不能把車稍微移一下呀?或者往前開一點,前麵的路寬一點,我可以通過。”

誰知大叔根本不理她,抱起兩個大紙箱就要走,還差點撞到她。

“哎哎,讓一讓,彆擋路,砸到你我可不負責啊!”

溫禧生氣了:“叔叔,這個巷子禁止大型車輛進來的,就算是搬家也都是用小貨車。”

大叔不屑地笑道:“小丫頭,你知道這家人是誰嗎?還小貨車,人家沒開飛機來搬家就算好了!”

溫禧認真道:“這裡沒有停機坪。”

“哈哈。”

一聲清朗的笑聲從她身後傳來。

溫禧轉身,一個高挑瘦削的少年正笑著看她,渾身透著混不吝的痞帥勁兒。

“笑什麼?”溫禧有些不爽。

少年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問:“你住哪兒?”

溫禧眉毛皺成一團:“就在這輛卡車頭堵住的位置。”

少年打量了一會兒溫禧。然後朝她背後的畫板抬了抬下巴:“會畫畫?”

“嗯。”溫禧點頭。

少年做交易似地說:“打個商量唄,你幫我畫一幅畫,我給你把車往前挪。”

溫禧眼珠轉了轉,道:“你先挪車,我再給你畫。”

“好。”少年爽快地答應。

隻見他跳上車的駕駛座,發動機轟隆隆的響起,隨即車真的向前動了五米。

搬家的工人出來一看,大罵:“誰動的車!”

這時少年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道:“是我。”

工人嚇了一跳,趕緊鞠躬道歉:“二少爺,對不起,不知道是您……”

少年看都沒看他們,而是徑直走向溫禧。

“我挪車了,你的畫什麼時候給我?”

他比溫禧高很多,溫禧和他說話需要仰頭。

“你要畫什麼?”

少年想了一會兒,然後指了指自己,道:“就畫我吧。”

溫禧有些為難:“素描人像畫起來需要點時間。”

少年卻說:“不急,我就住這兒。你要是需要我這個模特,我隨叫隨到。”

溫禧很驚訝:“你住我家隔壁?”

少年的嘴角似乎噙著陽光,笑起來乾淨而燦爛。

他向溫禧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姓宋,叫宋玘宸,是你的新鄰居,請多指教。”

就這樣,溫禧隔壁那戶種著銀杏樹的庭院迎來了新住戶。

從那時溫禧就知道宋玘宸家世顯赫,因為她住的這片小區,一半是大學職工的房子,另一半是部隊的房子,而分界線就是她家那棟。

她每天都能從廚房的窗戶裡看到宋玘宸家的洋房,聽媽媽說那是副省級乾部才能住的地方。

“那種人家的小孩子不要惹哦。”

媽媽這樣告誡溫禧,生怕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寶惹禍。

可是,媽媽,已經來不及了。

朦朧中溫禧喃喃,我已經惹了。

還搞出人命來了。

叮鈴鈴——

鬨鈴準點叫醒了溫禧。

她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望了一會兒,然後才起來洗漱。

一切準備就緒,溫禧便出門了。

下了樓,她發現宋玘宸已經等在那裡了。

“溫禧。”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張由上帝親手雕刻的臉此時卻有些疲憊。

“早上好。”溫禧道。

宋玘宸幫她拉開車門,道:“上車吧。”

他靠近時,煙草味有些重,檀木的清香也無法掩蓋。

車啟動了,宋玘宸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說:“我在市婦幼找了主任,是我爸的朋友,人很好,經驗也豐富,你不用害怕。”

溫禧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害怕。”

宋玘宸接著說:“後座有個包,裡麵有衛生巾和替換的內褲,我還灌了熱水,如果有需要你隨時叫我。”

溫禧驚詫於他的細心,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回應什麼合適,隻能說:“謝謝。”

“還有,術後最好臥床休息,兩周內不能有劇烈運動和重體力勞動。除此之外,術後營養也要跟上,我估計這事兒你也沒和彆人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來幫你,做做飯,打掃衛生什麼的……”

宋玘宸說著,偶爾用餘光瞟一眼溫禧的反應。

而溫禧卻一直低著頭,小聲道:“再說吧。”

到了醫院,宋玘宸找到主任,交談了一會兒,然後便把溫禧介紹給他。

“那就拜托您了。”宋玘宸麵色凝重,看上去比要動手術的溫禧還緊張。

“行,宋少放心,這個手術很快,你在外麵等她就好。”

主任說著就要帶溫禧進去。

“溫禧。”宋玘宸喊她。

溫禧回頭。

下一秒,她忽然被緊緊地抱住,宋玘宸低啞的聲音響在耳畔:“我等你。”

一股密密匝匝的酸楚在溫禧心中蔓延,說不出的滋味。

“好。”

手術室的門關上,主任看過術前報告後,遞過來一張紙和筆,對溫禧說:“在這裡簽個字。”

溫禧看著手術知情同意書,也不知道自己搭錯了哪根筋,唇瓣輕啟,聲音不大卻很清晰:“還是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