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禧見四下無熟人,實在忍不住了,擰著娥眉問道:“你是在跟蹤我嗎?”
宋玘宸掀了下眼皮,不答反問:“為什麼要騙我你是做公關的?”
溫禧翻了個白眼:“我可沒說過我是,是你這樣想的。”
宋玘宸眉頭微折:“那你不知道解釋一下?”
溫禧反詰:“你是我什麼人啊,我沒有義務要和你解釋。”
宋玘宸慢悠悠道:“我是你客戶。”
溫禧:“……”
接著,宋玘宸拿出手機,道:“剛才忘記問你要聯係方式了,電話微信還是□□,留一個吧。”
溫禧不想給。
宋玘宸又開始耍淫威:“這是客戶的訴求。”
溫禧無法,隻好報了一串數字給他。
下一秒,自己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這是我電話,有事就聯係我。”宋玘宸道。
溫禧置若罔聞,掐掉來電,問:“還有什麼事嗎?”
“公事沒了。”宋玘宸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問道。
溫禧一愣,怎麼?難道還有私事?
隻聽宋玘宸又問:“吃飯了嗎?”
“沒吃,但已經飽了。”
溫禧的假笑標準好看,就是不帶一絲情感。
為了防止宋玘宸繼續問公事以外的問題,她搶先一步說:“我還有十分鐘就要上班了,宋總,拜拜。”
接著,她瀟灑轉身,往電梯走去。
宋玘宸也沒攔著,目送著她消失在拐角。
回到公司,溫禧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沒辦法,她隻好去茶水間泡了一杯熱咖啡。
就在她解決掉最後一口咖啡的時候,一個外賣員打扮的人跑了進來。
“尾號7208的溫小姐在嗎?”
溫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迎了出來。
“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外賣小哥拎著兩個大包裝袋遞給她,道:“您的外賣到了。”
溫禧雲裡霧裡:“我沒點外賣啊。”
小哥急著要去送下一單,隨口解釋道:“那就是有人幫你點了。”
說完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同事們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小溫,我就說你今天怎麼不和我們下樓吃飯呢!原來是有大餐!”
“丟!是康喜食舫的!他家做海鮮一流啊!”
“這是拿到大金主的項目了,要好好獎勵自己一頓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隻有溫禧留心看了眼外賣單上的備注。
【按時吃飯。——宋】
溫禧又好笑又好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把備注折疊好,放進口袋,然後打開了包裝,道:“大家一起吃吧。”
“好耶!”
同事們對於今天的加餐非常滿意,連李飛都進來順了倆蝦餃皇走,還不忘裝模作樣地提醒大家吃完就回工位乾活。
俗話說得好,送禮物隻有0次和無數次。
從那天開始,宋玘宸幾乎是每天變著法子在溫禧麵前開屏。
有時候溫禧早上一開門,就能看到樓道裡放著新鮮的玫瑰,下午工作的時候還定時有咖啡送過來,而且不是單獨請溫禧一人,是以溫禧的名義請全公司。弄得大家都以為溫禧最近中彩票了。
溫禧忍無可忍,給宋玘宸發信息:【彆再送了,我不需要。】
過了好久宋玘宸才回信息:【在新疆基地,不方便通訊,等我回來再說。】
溫禧這才知道原來隻見東西不見人是因為宋玘宸不在京市。
這樣一想,他身在外地都能弄出這麼多死動靜,那他回來了還得了!
不過這條短信還是有用的,至少她沒有再收到禮物了。
即使如此,溫禧的生活裡還是擺脫不了宋玘宸的影子。
畢竟她手上的任務就是給他製作展會海報。
這不是第一次她給他作畫。
但溫禧卻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她每畫一筆,每多塗一個顏色,都會將封鎖著那段往事的鐵盒撬開一角,塵封已久的記憶便不可遏製地偷跑出來。
幸好畫海報比較簡單,溫禧用最快的速度將它完成,然後一鍵發送給李飛審核。
李飛雖然喜歡給溫禧使絆子,但還是認可她的業務能力,看到海報之後隻說了兩字,牛逼。
交付十分順利,對方非常滿意,甚至還邀請了李飛和溫禧去參加這個活動的晚宴。
溫禧一開始想推辭,倒不是因為不想見宋玘宸,而是她最近身體狀態不怎麼好,總是乏力頭暈。
但李飛又想把她當門麵,說什麼都要帶她去。
無奈,溫禧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三月初的京市依舊很冷,寒風像是刀子一樣割開厚重的衣衫,讓人感到徹骨的涼。
李飛摳門,不願意打車,溫禧隻好和他一起坐地鐵前往會場,還在外麵走了好長一段路,凍得溫禧直打顫。
還好晚宴會場內的暖氣很足,讓溫禧稍稍緩過來一些。
但她手還半涼著,李飛就又開始拉著她去認識人了。
這場晚會是有關綠色能源的,溫禧和李飛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完全就是不懂硬湊,尷尬得溫禧腳趾摳地。
終於,她找準空隙,借口去衛生間才獲得了片刻的自由。
她獨自站在會場的角落發呆,自以為十分隱蔽,殊不知她嫋嫋婷婷的體態早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溫小姐,晚上好。”
一個陌生的男人拿著兩個酒杯走過來打招呼。
“聽李老板說,您就是之前那個很火的江南美女插畫師?”
溫禧禮貌地點點頭:“是的,您好,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陳,叫我陳總就好。”男人笑眯眯的。
溫禧從善如流:“陳總您好。”
這時,陳總遞過來一個酒杯遞給她,道:“不知溫小姐能否賞臉和我喝一杯?”
溫禧頓了一下。
這不是什麼過分的請求,若是平時,她絕對不會拒絕,但是她今天很不舒服,加上剛才吹了冷風,能站著就已經用儘了力氣,酒是真的一點兒也喝不下去。
她委婉推拒:“陳總,不好意思,我今天——”
“哇,不會這麼不給麵子吧?”陳總皺眉,“我可是剛剛和你們李老板交換了聯係方式呢。”
此話一出,溫禧就懂了。
這李飛又拿她當花魁。
她又氣又惱,還不好表現出來,隻能笑著商量:“陳總,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我以茶代酒敬您,您看可以嗎?”
陳總卻直接把酒杯塞到了溫禧手中,道:“哎,小溫啊,這麼扭捏可不好。”
說著,拿著自己的酒杯碰了下溫禧的。
玻璃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
“喏,這當我敬你的總行了吧!”
這下好了,溫禧徹底下不來台了。
陳總:“那麼,我乾了——”
就在溫禧左右為難之時,忽然,一個高大的陰影遮住了會場頂燈投下的光。
接著,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無比自然地把溫禧手中的酒杯接了過來。
溫禧抬眸,愣住了。
隻見宋玘宸一身暗紋西裝,筆直挺立,側臉的輪廓流暢似遠山,幽不見底的眸中毫無溫色。
“宋宋宋宋總?!”陳總嚇得舌頭都打了結。
“陳總高血壓好了?”宋玘宸涼涼開口,“已經開始勸彆人喝酒了?”
陳總踢到了鋼板,但好在他反應迅速,立刻鞠躬道歉:“多謝宋總關心!宋總教育的好,這酒確實不能貪杯!”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賠著笑臉道:“那您們慢聊,我不打擾了……”
看著陳總走遠了,溫禧也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她笑了一下。
宋玘宸刀刻般的眉毛卻仍擰在一起。
“你還好嗎?”
溫禧有些驚訝,她自以為偽裝得很好,卻還是被他發現了端倪。
“我沒事。”
她強撐著回道,可是微微發白的唇色卻將她暴露無遺。
“去休息室坐一會兒吧。”宋玘宸道。
“我……”
溫禧還想拒絕,可剛一張嘴,忽然感到一陣惡心,她趕忙扶住了旁邊的牆麵,才沒有摔倒。
“我扶你過去。”
宋玘宸並不是商量的語氣。
溫禧能感到自己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若是繼續待在會場,可能會更麻煩。
於是她點了點頭,道:“那有勞了。”
宋玘宸將她帶到自己的私人休息室,然後便離開了。
也許是累了,加上休息室又很安靜,溫度和濕度也剛剛好,溫禧不禁催生出困意,竟然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晚會已經散場了。
李飛給她發了條短信,說是自己喝多了,叫她自行回家,然後人就跑了。主打一個不管員工死活。
“……”
溫禧十分無語。
暗暗下決心,今年一定要找個好律師,把版權的事兒給解決,然後立刻辭職。
外麵的賓客均已離去,隻留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清理會場。
溫禧經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沒想到宋總今天居然會來!”
“是啊是啊,這種小晚會他從來都不會出席的。”
“彆說小晚會,上次那個集團千金辦的座談會他也沒去呢!”
溫禧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可是工作人員並沒有在此停留多久,而是去收拾彆的區域去了。
隻留溫禧站在那裡微微出神。
“溫禧。”
突然有人喚她的名字。
溫禧順著方向看過去,是宋玘宸。
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冷沉,平直無緒,帶著遊刃有餘的淡漠。
此刻他獨自佇立在她畫的海報前,靜靜地望著她。
那是一幅大海主題的海報,深藍的海水和雪白的浪花交織,在畫布上宛如靈動的精靈,是畫師賦予了它生命。
“過來。”宋玘宸說。
溫禧走了過去。
“好點了嗎?”宋玘宸問她。
“嗯,應該是受涼了。”溫禧答道。
簡短的問話過後,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就在溫禧準備出言告彆的時候,宋玘宸再次開口。
“聽你們老板說,之前很火的插畫師方方小糖就是你?”
溫禧微頓,這個名字她好久都沒聽彆人提起過了。
幾年前,方方小糖的插畫集風靡一時,可這兩年她卻沒有任何出彩的作品,所以人氣也逐漸下滑,幾乎是靠著之前的餘熱在圈裡蹦躂,如今從宋玘宸嘴裡聽到,有點過期馬甲被扒的尷尬感。
“嗯。”她含糊其辭。
空蕩的大廳裡,再細小的聲音也仿佛又回聲。
宋玘宸看著海報,深黯的眼底漂浮著不明的情緒:“你確實自己走出去了。”
溫禧心旌一動。
“還沒說恭喜你,也許有點晚了,但是真心的。”
不知為何,溫禧的眼眶忽然覺得有些癢。
當年她倔強地轉身,換取了片刻的快意,可是再次相遇時,她無法抵賴自己活得依舊狼狽的事實。
她是個俗人,她需要來自世俗、來自他人的讚許。
可是這麼些年,不管她多麼努力,她好像總是無法讓彆人滿意。
或者說,她無法讓自己滿意。
版權糾紛、工作壓力、創作瓶頸,每一樣都壓著她,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你是個失敗者,你不夠優秀。
但是,眼前這個人,這個不可一世的傲慢的家夥,竟是這麼些年來第一個認可她的人。
這一刻,她承認她動容了。
“謝謝。”
溫禧唇瓣微動,從心裡吐出二字。
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展廳中消逝得很快,但他們彼此都聽得清楚。
半晌,宋玘宸眼皮輕斂,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溫禧擺擺手,“我可以坐地鐵。”
“外麵雨夾雪。”
“……”
“從這裡走到地鐵站要15分鐘。”
“……”
溫禧很識相,道:“那就麻煩了。”
畢竟她今天是身體不適,萬一倒在馬路上更麻煩。
於是,宋玘宸載著溫禧駛入了雨夜。
雨滴滑落車窗,留下了一道道水痕,車內淡淡的梵香冷肅而悠遠,可溫禧聞起來卻覺得不適,甚至有些發暈。
她默默彆過腦袋看向窗外,試圖緩解暈車的症狀。
終於,車開到了溫禧家的樓下。
“今天謝謝你了。”溫禧頷首。
可宋玘宸卻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溫禧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乾脆道彆,準備下車。
但就在她的手扶上車門的時候,宋玘宸卻叫住了她:“溫禧。”
“嗯?”溫禧回頭。
隻聽宋玘宸慢騰騰地開口,似是有些困擾:“既然你不是公關,那晚為什麼要和我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