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1 / 1)

正月十四的晚上,南城的天氣陰冷潮濕,漆黑的夜幕裡沒有一顆星星,也看不見月亮。

此時人們大多已經躺在了被窩裡刷著手機,可錦林會所的某個包廂裡卻熱鬨喧囂,煙霧繚繞,光線昏暗,彩色的燈帶不停地旋轉,讓人腦袋暈暈的。

沙發上的男男女女基本已經醉的東倒西歪,但手中的酒杯依舊高高舉起,說著含糊不清的致酒詞,豪邁地將烈酒灌入喉中。

可是角落有個清麗的身影卻和這樣吵鬨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修身針織連衣裙,一頭濃密的烏發束在腦後,脖頸線條優美流暢,腳踩一雙絲絨的高跟鞋,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白皙如玉,像是誤入煙花巷陌的仙子。

“小溫,來喝酒呀!怎麼坐這兒不說話。”張總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溫禧勉強地扯了下唇角,道:“不好意思,張總,我要出去接個電話,先失陪一會兒。”

“哎哎哎,這是要逃酒呀!”張總說著就要上手抓她。

溫禧靈巧一閃,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不逃,回來就喝。”

“那你不許溜啊!”張總一邊說,一邊指著溫禧掛在門口衣架上的大衣,“這樣,你外套押這兒再出去!”

莫名其妙。

溫禧在心裡嘀咕,但看在他是客戶的麵子上,還是把外套遞了過去。

“張總,給。”

說罷,她便推開包廂的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安靜得可聞針落,空氣甚至有些涼,一道門仿佛將裡麵和外麵隔成了兩個世界。

溫禧走到廊尾,拿出手機,蔥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按了幾下,撥通了一個電話。

“怎麼了,姐?”

吳宣竹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回南城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本來還想找你吃個夜宵的呢。”

她是溫禧的表姐,兩人雖然相差了5歲,但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姐妹還好。雖然現在兩人並不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但依舊保持著聯係,可以說是無話不談。

溫禧輕輕歎了一聲:“哎,彆提了,我請假回來過元宵節,結果老板知道後,說有個客戶正好在南城,叫我來聯絡一下。”

吳宣竹“嘖”了一聲,道:“你是他們聘請的畫師,怎麼還負責維係客戶了?”

溫禧小聲吐槽:“又不是第一次了,老板說我是招牌,恨不得天天把我掛在門口攬客。”

吳宣竹道:“媽呀,還是你們老板會剝削,早叫你辭職跟姐乾了。”

溫禧很無奈:“不行呀,當初糊裡糊塗就簽了霸王條款,現在十幾本畫冊的版權都在他手上扣著呢,不然我早溜了。”

吳宣竹癟癟嘴:“可憐的娃。”

接著,她隨口問道:“你在哪裡呢?”

溫禧答:“錦林會所。”

吳宣竹提議:“那你忙完和我說一聲,我來接你唄。”

溫禧有點猶豫:“我也不知道要到幾點,就不麻煩你了……”

“晚上打車不安全,”吳宣竹打斷了她,“我今天本來就要加班,正好等你。”

見她如此堅持,溫禧也不再推脫:“行,那我結束了給你電話。”

“嗯,待會兒見。”

通話結束了,但溫禧完全不想回包廂,竟然望著外麵的夜色發起了呆。

當初從英國皇家美術學院畢業後,她頂著江南第一人氣美女插畫師的名頭,攜7本熱銷畫冊回國,一心想著要去京市闖蕩一番。

可她初出茅廬,莽撞天真,被九零工作室的老板忽悠,簽下了霸王條款。

等她意識到不對,想要協商的時候,老板卻把她後續的新作全都雪藏,憑借著他圈子裡的人脈阻止溫禧發展,甚至以版權作為籌碼,要求溫禧出去接觸客戶。

這兩年她也谘詢過一些法律援助,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太樂觀。

愁啊,溫禧垂下鴉羽般的長睫,要不是她不會抽煙,現在說什麼都要點上一根。

忽然,幾道燈光從會所的大門射了過來,刺目的白光晃到了溫禧的雙眼。

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等再睜開的時候,卻透過玻璃看到有三輛車停在樓下門廊。

為首的是一輛全黑的幻影,中間的是輛國內少見的凱雷德,末尾則是豐田Alpha。

這些車無一例外全是京牌,後麵跟著的數字要麼全是8,要麼全是6,饒是在京市工作了兩年的溫禧也沒見過這麼豪氣的車牌。

這時,隻見凱雷德的後座門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下來。

他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裝在夜幕的襯托下更加肅穆。

雖然看不到正麵,但光是這樣一個背影也足以讓人聯想萬千。

溫禧本來還想多看兩眼,可恰好樓道裡有陣陰風吹過,激得她小脖一縮,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也一同被吹沒了。

“剛才就該把外套披上的……”她摸了摸自己微涼的鼻尖,小聲嘀咕。

她轉身折回包廂,一路上琢磨著要編個什麼理由才能早點兒溜。

可溫禧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一進門,就被刺鼻的煙味嗆得皺起了眉頭。

張總見人回來了,立刻招手:“哎喲,溫大美女,你可總算回來了!”

溫禧還沒回到位置上,酒就送到了她的麵前。

“出去了十五分鐘,就罰個三杯吧!”張總齜牙咧嘴地說道。

溫禧稍頓,還未回話,旁邊的人就開始跟著起哄。

“小溫你這個排場大了呀!張總親自敬酒!”

“對呀對呀,剛才你不在的時候,張總可是一直念叨著你呢!”

張總也半開玩笑地威脅:“小溫呀,咱們這個項目可還沒簽字啊,好幾家工作室排著隊找我談合作我都沒理,隻給了你麵子喲。”

溫禧當然能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臉上雖然掛著禮貌的笑容,但心裡已經問候了對方祖宗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已經竄到腦門兒的怒火壓了下去,然後接過酒杯,道:“敬大家的。”

“好!”張總誇張地鼓著掌。

說著,拉過來一把椅子,強硬地逼著溫禧坐下。

幾個滿臉色相的中年男人包圍著溫禧,爭前恐後地給她倒酒,還拉著她一起玩骰子,心思全都寫在臉上。

結果——

幾輪下來,溫禧一次都沒輸,滴酒未沾,倒是那幫男人灌了不少酒。

“小溫,你這樣不行啊。”張總有些生氣了。

一群菜雞玩不過還想耍臉色,溫禧心說。

不過這倒是個借口開溜的好機會。

於是她說:“哎,怪我運氣好,我自罰一杯給領導們賠罪吧。”

說著,她給自己斟了半杯,接著一飲而儘。

張總的臉上也多了點笑容。

“那,”喝完酒,溫禧話鋒一轉,“時間也不早了,我明天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張總卻不同意了:“哎,這才哪到哪!繼續玩啊,等會兒我送你回家。”

溫禧委婉地拒絕:“不用了,我姐姐來接我。”

張總一聽,來了興致,問道:“喲?你姐姐?和你一樣漂亮嗎?”

溫禧聞言,神情都僵住了。

“肯定漂亮啊!”旁人起哄,“溫小姐這個模子,當明星都綽綽有餘,家族基因肯定好得不得了!”

張總猥瑣地笑了起來,隨手在屋裡一揮:“那你把你姐姐也叫上來玩啊,我們這兒這麼多男人,陽火太旺,必須來點兒美女敗敗火呀!說不定還能幫你們延續一下家族的基因呢!”

此話一出,包廂內安靜了半秒,隨即爆發出笑聲。

“哈哈哈哈!張總真妙!”

“會說會說!”

溫禧此時已經無法再維持虛假的客氣了,她直接站了起來,拿起包就要走。

張總伸出了爪子,一把拉住了她:“哎,怎麼就走了?開不起玩笑啊?”

溫禧用力一甩,掙脫了那油膩肥碩的手,冷聲道:“張總,請您自重。”

張總瞬間覺得自己麵子有所折損,喝道:“你……你彆給臉不要臉啊!不過就是個破畫畫的,我讓你陪我玩是抬舉你懂不懂!”

溫禧裝了一晚上,此時實在是懶得掩飾自己的嫌棄了:“麻煩您和我老板溝通一下,換個人對接,我隻會畫畫,不會陪客戶這套。”

不知是不是酒精放大了人的情緒,張總火冒三丈,嘴裡罵罵咧咧地就朝溫禧撲了過來:“媽的,我還治不了你個小丫頭了……”

眼見著他肥大的身軀就要壓過來,溫禧眼疾手快,直接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對著張總腦袋就是一下——

“哐當!”

一聲悶響,玻璃炸裂。

在場的人都呆住了。

包括張總。

幾秒後,隻見鮮血順著張總光禿禿的腦門滑下。

溫禧則很鎮靜。

她放下手中剩下的半個酒瓶子,然後拿著包和外套,揚長而去——

但身後卻響起了張總尖銳的爆鳴:“啊!媽的!不許跑!給我追!追不到你們這項目都彆做了!”

溫禧嗬嗬一聲,拔腿就跑。

她以前可是學校裡的短跑冠軍!

可是她現在在7樓,電梯還停在負二,如果等它升上來,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溫禧乾脆轉頭,從消防通道往下跑。

她腳步飛快,一會兒就跑到了一樓。

但當她企圖推開防火門的時候,卻發現推不開。

??

搞什麼啊!這麼大個會所,消防居然不合格!這種防火門怎麼能是關的!

但她並沒有時間吐槽,樓道裡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都能聽到那些人氣喘籲籲的聲音。

沒辦法,溫禧隻好往上跑了一層,祈禱著二樓的門是開著的。

與此同時——

二樓貴賓休息室門口,一個身姿欣長挺拔的男人正立在那兒。

他五官生的極好,深邃淩厲,高鼻薄唇,輪廓清俊而硬朗。

會所的陳老板正對著他點頭哈腰:“宋總,真不好意思,是我手下人不會辦事,才把這幾位公關小姐錯送到您的房間……”

宋玘宸冷冷地睨著他,眉眼之間好似結了霜。

“把人帶走。”

他惜字如金,一個字也不願多說。

跟在陳老板身後的公關小姐們被宋玘宸的氣場嚇得瑟瑟發抖,可又忍不住在腦中回味著剛才的驚鴻一瞥。

帥是真的帥,但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得到指令的陳老板麻溜兒地催促公關小姐們:“走走走,都走!”

然後他轉過身賠著笑臉道歉:“宋總,真抱歉……”

宋玘宸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然後合上了門。

可是他剛走到桌前摘下腕表,就又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

他回頭——

“砰!”

門突然從外麵被推開,一道身影閃了進來,然後飛快地將門關上。

黑裙、高跟鞋、曼妙的身姿,微微淩亂的烏發。

宋玘宸自然而然地誤會了。

他皺眉,沉聲道:“我說了不需要——”

“借我躲一下。”溫禧轉過臉,聲音輕柔卻又有些急切。

可下一秒,她和他的目光交彙,二人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溫禧?”

“宋玘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