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維克多一眼認出了他的老……(1 / 1)

維克多接過名片看了一眼,上麵隻有一行印刷體的大字:安德烈·尼亞德。

尼亞德這個姓氏聽起來過於過於古怪,古怪到像是對世界不滿的一句嘲諷,維克多沒有嘗試去念醫生的名字,而是把名片收到了自己警服的內襯裡,醫生已經朝他伸出了手,維克多握了上去。

醫生的手掌纖細而修長,隻不過在虎口和拇指、食指的位置,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拋棄了尼亞德先生這種稍顯怪異的稱呼,維克多笑道:“醫生先生,久仰大名。”

“維克多警官,歡迎來到舊城。”安德烈精致的容貌使他無論笑或不笑都看起來極度漂亮,有一種充滿親和力的美,隱隱地讓維克多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說罷醫生轉過頭,朝著裡奇也微笑了一下:“裡奇警官,同樣也歡迎你來到舊都。”

如果安德烈醫生將他們稱作為兩位警官,無論是裡奇還是安德烈都會因為醫生的配合而感到由衷的快意和輕鬆。

但是精確到名字的稱呼,卻讓維克多心中升起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要知道,他和裡奇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警察,舊城又是獨立於三十八和四十五區之外的勢力,安德烈醫生更是沒有了解他們的渠道和理由。

但是他知道他們的名字,不光光是知道,還可以準確地把人臉和名字對上。

這算是一種示威嗎?

維克多微微往後瞥了一眼,發現裡奇警官的震撼並不比自己小,但是他並沒有把情緒顯露出來,隻是繼續客套道:“我們收到了您提供的口罩和噴劑,那些東西對調查工作的展開實在是提供了莫大的幫助,所以我們特地來感謝您。”

醫生麵孔上那雙純黑的眼睛眨了眨,將維克多的話推了回去:“警官們,還請不要客氣,配合你們調查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作為醫生,我更希望你們能快點把凶手繩之以法,讓舊城重回太平。”

黑眼睛看著維克多,似乎在告訴他,眼前的這位醫生悲憫著每一個逝去了的生命,並未自己不能阻止死亡而感到無比的痛心。

維克多看著醫生,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繼續將話問下去。

將彆人的客套當真未免不太禮貌,維克多的腦袋微微往旁邊偏了一點,在安德烈醫生的背後豎著一架淺綠色的醫用隔斷,透過並不厚實的隔斷不了,可以隱約看到裡麵半坐著的人影。

維克多微微挑眉,朝著醫生問道:“我昨天晚上似乎聽到了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裡麵那位先生是被誤傷了嗎?”

醫生將手插在了白大褂的口袋裡,歪了歪腦袋:“我隻負責治病救人,你自己去問他吧。”

安德烈醫生這話聽起來真假摻半,在獲得醫生的點頭同意之後,維克多上前一步,伸出手將簾子撩了起來,病床上的床褥又黃又破舊,看起來便極不衛生,在床上躺著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主人有意識的、長時間陽光下暴曬的結果,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

男人的胸口裹著厚厚的一層紗布,紗布看起來很長時間沒有被使用過了,散發出一些不乾淨的灰黑。

鮮紅的血跡正大塊大塊地從男人的胸口處滲透出來,將灰白的紗布染得血紅。

維克多挑了挑眉毛。

男人的年紀應該還沒有超過三十歲,眉眼深邃、皮膚緊致,即便如此,維克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躺在床上的男人正是他的父親亞曆克斯·伍德,看到老爸的這副熊樣顯然讓維克多十分開心。

他幾乎要在心中吹一個響亮的口哨,沒想到這糟老頭子也有落到我手裡的這一天。

此刻他多麼想把安德烈醫生卡在口袋上的圓珠筆拿下來,然後學著上世紀的肥皂劇裡演的那樣,把有按鈕的那一頭往訊問手冊上用力一按,大聲質問亞曆克斯:年紀、姓名、乾什麼的!

光是這麼想,維克多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讓快樂的笑容爬上自己的嘴角。

但維克多並沒有高興太久,因為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他花費了許多時間才努力忘掉的事情。

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就在兩年前的一個深夜裡,身中數十槍,法醫診斷出來的結果是自殺身亡。

躺在病床上的亞曆克斯並不知道他以後的好兒子已經在大腦內經曆了情感的大起大落,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透露著困倦和勞累,辛苦地耷起眼皮看了兩位陌生的警官一眼。

“兩位警官有些問題要谘詢你。”安德烈醫生把手插在口袋裡,說道。

亞曆克斯微微抬起眼睛,因為過多的失血,麵容的蒼白已經透過他小麥色的皮膚露了出來,但即便如此,他深沉的藍眼睛裡,還是帶著上位者所特有的疏離和冷漠。

這樣的亞曆克斯讓維克多感到陌生,這同他記憶中那個開拖拉機的臭老頭並沒有多少重合點。

裡奇已經在一旁從電子腕表中導出了訊問手冊,朝著維克多看了過來,用目光訊問他什麼時候開始。

維克多拖拽了一下裡奇腕表上的全息屏幕,屏幕沒有動,反倒是裡奇警官頗為不解地用眼神詢問了一下。

“開始吧!”維克多巧妙地轉移了話題,用自己在偵探小說裡學習到的技巧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亞曆克斯有些勞累的閉上了眼睛,麵不改色地給自己編了個假名:“戴維·切克斯。”

“戴維·切克斯。”裡奇麵前的屏幕自動記錄下了亞曆克斯的假名,維克多看著亞曆克斯和自己一樣蔚藍的眼睛,按著調查表的順序繼續問下去:“年齡、工作、來舊城的原因是什麼。”

“我今年二十八歲,從四十六區到二十五區,一整條汽水的供應線都是我的。”亞曆克斯說話的語調不快,聲音的大小恰到好處,把一切都把控在讓人感到舒適的區間裡。

交談的時候,他的目光永遠都在平視自己的聽眾,給人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用通俗的語言來說,我的職業應該是汽水供應商,負責把四十六區生產的廉價汽水輸送到各地。”說著他朝維克多的方向虛弱地笑了笑:“要知道,大多數人都喜歡喝汽水這種簡單的快樂,並且願意為它買單。”

“那你為什麼要到舊城來呢?據我所知,從新建成的118號公路走,無論是時間還是運費上都是更優的選擇。”裡奇警官在手表的觸控麵板上記錄下了汽水商人的關鍵詞,問道。

“因為舊城也有我的顧客,而且是不少的一幫顧客,我來到舊城就是為了和酒館的老板洽談購買氣泡水的事宜。”亞曆克斯從善如流的回答道。

“不少的一幫顧客,具體是多少呢?”

在維克多的印象裡,自家老頭在開拖拉機之前,也沒有做過倒賣汽水的生意,他站在旁邊,邊用目光審視亞曆克斯,邊聽著裡奇繼續問道。

“根據我們市場部的調查,舊城的人口大約在十五到二十萬,每個人一周隻需要買一瓶汽水,單單一個月的消費量便可以輕鬆到達百萬,在來舊城之前我就已經和酒館的老板擬定了最初的協議,他預備要預定一年的汽水配送服務,每個月兩百箱汽水。”

裡奇警官長了張嘴,他還沒有說話,亞曆克斯就從容地繼續說道。

“確實兩百箱隻是一個小數字,我沒必要為了它親自跑一趟,可一旦和酒館達成了協議,就相當於我打開了整個舊城的市場,我相信裡麵蘊含的潛力絕對是無窮的。”

說到這裡,亞曆克斯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動,他捂著臉,咳嗽起來。

隨著亞曆克斯身上的肌肉痙攣和顫抖,他的傷口崩裂開來,鮮血把他胸前的紗布洇濕了一大塊,看起來狼狽而血腥。

“好了。”醫生直起身來,將窗前的隔斷給扯了上去。

亞曆克斯在簾子後變成了一個不斷乾咳著、模糊的影子,他的身形顫抖而痛苦,緩慢地起伏著。

“病人的狀況很不好,需要休息,可能沒辦法接受兩位警官的詢問了。”安德烈往前走了兩步,在他前進的步伐下,維克多和裡奇很自然地往後退了點。

“警官們還有什麼問題需要問我嗎?”醫生對著二人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當然。”裡奇警官似乎在剛才的詢問中已經漸入佳境,他從終端手表投射出的全息屏幕中調取了一個新的調查表,問道:“醫生先生,你是從什麼時候來到舊城的呢?”

“什麼時候。”安德烈偏過頭,微微沉思道:“大概是七八年前?因為我是一個被公司裁員了的無業遊民嘛,當然得換個地方另尋出路。”

在裡奇警官詢問的空檔,維克多的視線悄無聲息地,貼著整所發黃的牆壁遊走,診所內部的空間並不大,作為連接主體的走廊看起來也不過五六十米,走廊的兩側是五六個差不多大小的房間。

離維克多最近的房間看起來像是一間藥房,用作房間內牆的是一塊透明的玻璃,玻璃被擦得透亮,可以清楚地將裡麵的東西一覽無餘。

房子裡安置著很多放藥用的黑褐色大櫃子,櫃子的幾個抽屜已經被拉了開來,不過拉開的抽屜裡並沒有放置藥物或者其他的瓶瓶罐罐,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當當的零件。

一隻充滿機械感的黑色手臂放在藥房中間的小桌子上,已經被拆開了大半。

醫生先生似乎並不單單是人的醫生,還是機器的醫生。

維克多這樣想著,就聽裡奇警官那兒這在繼續問道:“方便告知我您在公司任職的時候,從事的是什麼職業嗎?”

醫生張了張嘴,他還沒來得及回話,“砰”的一聲響起。

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在診所外爆了開來,緊隨著爆炸聲的是一陣晃眼的橘色光焰,焰火在充滿各種汙染氣體的空氣裡不斷蔓延,像是一個雪球一樣滾動著燃燒,變得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