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很低,卻不是那種令人聽不清的地步。
立在下首的佟國維微微的眯了眯眼,朝著身側的哥哥佟國綱瞧去。
佟國綱這兩日可不好過,最疼愛的女兒去了寺廟都不是最主要的,而是這兩日家裡為了配合女兒去寺廟祈福,吃的都是素菜。
現在他看著皇上那明黃色的綢緞,都想到了烤的黃黃的肉。
根本接收不到弟弟的眼神。
瞧著弟弟對著自己眨眼睛,已經缺肉不怎麼轉動的眼眸一派茫然的瞧著他。
佟國維:“.......”
“行啦,眾位愛卿,今兒朕叫你們來南書房,是有一件事情問問你們。”
“皇上請講。”
康熙爺隨手將手中的一個折子遞給了顧問行,顧問行則奉著遞給了佟國維等人傳閱。
幾人打開,裡麵赫然是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的折子。
幾人略有些疑惑,相互看了看,神色不明。
整個南書房之中,最年輕的人就是康熙皇帝了。
可在場的人都拿不準如今帝王的心思了。
三藩事件是清廷入關後對付李自成農民軍和南明政府的反抗,明朝的降官是可以借助的力量。後來,駐雲南的吳三桂、駐廣東的尚可喜、駐福建的耿精忠等藩王已經形成很大的勢力。其中吳三桂勢力最大,不僅在經濟上是中央政府沉重的負擔,而且威脅到清政權。(源自百度。)
現如今清廷幾乎一半的稅收都要用於三藩軍餉以及安撫災民等事項,一舉一動都涉及大清朝的穩固,不可謂不重要。
幾人相互看了看,最後是戶部尚書米思翰往前走了一步,沉著聲音說道:“皇上,這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折子倒是寫的很簡單,說是讓其留其子尚之信繼承其位,鎮守廣東。可臣分明是記得前幾年有密件寫明這尚之信可不像是他父親一般的名將,性子霸道狂妄,怕是不好加以管教,這若是次次多問咱們朝廷要軍餉,這銀錢究竟是花給了誰,咱們可沒法知曉真相的啊。”
“嗯,米尚書說的極為有理。”
康熙爺的嗓音不冷不熱,轉而看向了一旁的索額圖。
索額圖微微行禮,躬身上前。
“三藩一事,本是為了穩固大清安穩,如今南方平穩,而北方倒是令人不安,此刻若是動了南方,怕就怕兩麵夾擊啊。”
索額圖在一眾朝臣之中算是脾性穩重的一個,他頓了頓,沒能得到上峰的話語,心裡麵有了底氣,於是接著說道:“吳三桂三人雖說有些豪奢貪腐之嫌,但也沒有反動的心思,就像是黃河之水,瞧著洶湧渾濁,但卻也能灌溉周圍的天地,養育一方百姓,可若是驟然止洪,一招不慎,或是變成了澇災,也不是不可能。”
此話一說,幾位大臣跟著點了點頭。
兵部尚書明珠冷笑一聲,走上前,對著皇帝行禮,接著說道:“大學士倒是很會一手比喻,可你這些話都要建立在吳三桂真的沒有反動之心的基礎之上,以及他真的灌溉了周圍的田地,養育了一方的百姓,這倒也罷了,可若隻是不斷地收斂朝廷錢財,魚肉百姓,做了一個地方養尊處優的土皇帝,咱們還傾國家半個財力供養著他,那豈不是整個南方都在看咱們大清的笑話?!”
“尚書大人說的好,可咱們如今國庫虧空,北方也不太平,現如今若是真的和南方開戰,你能不能保證....”
“我保證什麼,咱們都是大清的臣子,為皇帝分憂,我隻是說了我的見解,你要我保證什麼?”
“你!”
“行啦!”
康熙爺隨手指了指兩派,笑著說道:“各位愛卿都是為了大清,倒也不必現在爭執,議政王貝勒大臣及九卿科道會同確議,屆時給朕一個答複便是。”
眾人行禮答是。
眾人皆是準備退出去。
忽然,男人開口,語氣也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噶布喇,你一心心係朝廷,為國效命,這都是朕看在眼裡的,反倒是朕對你關係太少了,這一次暢春園來,朕才注意你那名滿京城的大兒子竟是尚未成親。”
“你這阿瑪做的可不該啊,但朕也知道你忙於前朝政務,若是真有什麼難為之處,朕也是可以幫你一把的,朝廷的事情有這麼多同僚官員的,倒也不是很急,你也當關心關心自己的兒孫大事才是。”
噶布喇心中猛地一凜,沒想到皇帝竟是在這個時候給他挑明了這件事情。
他轉過身猝然抬頭看了一眼,就這麼一眼,他便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
“皇上,謝皇帝隆恩,臣本事有限,沒能替皇上分憂,竟是讓皇上都替臣操心,是臣的罪過。”
“臣定是會好好解決兒子的婚姻大事。”
“嗯,這就是好的,攘外必先安內,家事可不就是眼前最重要的安內?”
康熙爺話說完,對著噶布喇揮了揮手,便開始翻閱眼前的奏折。
噶布喇擦了擦額角的汗,悄然地退了出去。
剛走到暢春園的大門口,就瞧見了木楞楞等著自己的大兒子。
“行啦,彆想了,有些事情一開始便是錯的。”
噶布喇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背脊,帶著他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常泰神色驟變,想要說什麼,卻被自己的阿瑪強勢的看了一眼,隻能跟著回了家。
........
佟蓉婉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她瞧著不到一刻鐘便被請過來的大夫,手法極為嫻熟的配了藥,讓丫鬟按著他教的手法給腫脹的雙腿摸了藥,然後施針。
“大夫這醫術竟隻是在這寺廟周圍行醫?”
佟蓉婉略有幾分吃驚的問道。
“醫者,行天下之醫。”
那大夫笑著說道。
“嘶,果然醫者仁心啊。”
她話剛說完,就被冬雪扶著躺了下去。
“大夫多久來的這寺廟?”
那大夫摸了摸胡須,轉過身去開藥,聞言恭敬的說道:“回格格的話,我是今早來的寺廟。”
“啊!倒是和咱們主子巧了,主子也是今日午後來的。”
“是啊,正巧老夫雲遊到此,於是便上來瞧瞧,這寺廟十餘裡外周圍也有些村莊,村莊裡都沒個正經的大夫,於是我便上來給瞧瞧。”
“大夫大義!”
直到一刻鐘以後,一個侍衛送著大夫走了之後,屋子裡隻剩下佟蓉婉和冬雪。
冬雪瞧著消腫了許多的腿,讚歎的說道:“小格格,這大夫簡直神醫啊。”
佟蓉婉抿了抿嘴,拿起放在一邊的雜記準備看。
“要不然主子都可以將他請到府裡,做門下的大夫呀。”
她搖了搖頭,對著冬雪說道:“怕是咱們佟家請不起他做門下的大夫。”
冬雪聞言一愣,隨後一副很懂的模樣點了點頭,說道:“那倒也是,這樣的醫術,在這民間行醫,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佟蓉婉隨意的點了點頭,倒也不反駁,隻是心裡冷哼。
她這皇帝表哥倒是越發的陰晴不定了,這太醫滿口的謊話,分明就是專門為她準備的,還非要說什麼雲遊的大夫,這寺廟周圍十餘裡有村莊,他自去便是了,為何在寺廟之中?
說是幫村民看病,可幾乎是沒怎麼帶尋常村民需要的傷風跌打的藥材。
就是那動作禮儀,可也不像是民間大夫的模樣。
嘖。
雙腿不方便,她便是在寺廟裡多養了一段時間,等著雙腿都可以走路了,這才依著規矩去佛前祈福。
皇家寺廟每日香客不斷,佟蓉婉沒去選那些人多的佛龕,去了後院專門給“貴人”們準備的小間兒裡,跪在蒲團上,默默誦經。
屋子裡隻有她一個人,一開始她還規規矩矩的誦經。
畢竟她自己就是有些來頭的,對於鬼神一事,還是頗為謹慎。
但時間久了,難免有些心浮氣躁的。
她先是鬆了背脊,接著將自己的臀放在了雙腿上,雙手合十抬起頭瞧著麵前的佛像。
俗話說的好,來都來了。
不光是為皇帝祈福,順帶也為自己祈祈福也是沒有問題的啊。
佟蓉婉想了想,先是將父母姐妹兄弟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說保佑身體健康,長壽無憂,瞧著時間還早,接著又想到了自己最近煩心的事情。
若是額娘沒和她說“自由”,還有常泰一事,她現如今恐怕就求自己婚姻順利,日子順風順水就好了。
可現在,她開始貪心了起來。
若是家裡並非很想讓她入宮,而這婚姻並不會讓她真的生活順利的話,那麼她是不是可以選擇不成婚,然後走出這京城的一方天地,去看看山河人景呢?
越想越高興,佟蓉婉乾脆將誦經的事情拋到了一邊,滿心滿意的給佛祖說起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還有怎麼去。
“佛祖在上,信女一心信奉佛祖,現如今信女遇到人生抉擇境地,不想一生拘束在京城,想去看看這天地人間,至於去往何處倒也不拘束某個地方啦,隻要是京城以外就好了,但是若是非要說第一個去的,我肯定會選擇江南那邊。”
“天下魚米之鄉,繁華的很呢。而且風土人情也不同,肯定能開闊眼界。”
“還有就是全程一定要安全,咱們是去遊玩兒的,肯定不能過的幸苦啊,最好是護衛帶的足夠,銀錢也是足夠的,才好玩兒。”
“但也不能缺乏刺激,不然全程都隻是按照計劃來,吃吃玩玩看看的,一開始肯定最是安逸了,但是到了後麵很難不疲累,能突然來點新奇刺激的也不錯。”
“佛祖在上,信女一定一定真誠,還有最重要的一個事情,便是咱們可不能盲目的盲婚盲嫁才是,當初信女覺得丈夫而已,隻要能保證自己生活幸福自由自在的,也不是不可以。”
“可現在信女發現,婚姻大事兒可不能將就,若是沒有合適的,不嫁也就罷了,家裡額娘和阿瑪寵愛,我也不是非要嫁人,佛祖保佑信女一定不要驟然訂立婚約。”
同佟蓉婉囉囉嗦嗦的說了許多,直到夜幕降臨,她才住了嘴,鄭重許諾道:“若是真能如信女所願,您的金身,信女定會重塑!”
說完,她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對著佛祖再一次說道:“信女最是信守承諾,前幾日在暢春園佟家祠堂供奉的佛祖,我走之前已經吩咐人再塑金身了!”
“您們都是西天神佛,消息定是能互通有無的,信女可是老實守信之人!”
話說完,她再拜了拜,這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