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區陳先生生得一張好皮囊,相比於尋常異性,骨相更為優越出眾。
共事四個多月,從未這般認真端詳過男人。
確切而言,是不敢。
心在逃避,深知大佬見慣風月閱儘千帆,對她極可能隻是一時興起。
她沒辦法參與到他的過去,不知道以他這樣的身份,女人於他而言到底分為幾類。
是僅供寂寞消遣的臨時品,還是願意精心嗬護的金絲雀,亦或者,是即使付出真心,最後卻也隻能豢養在外麵的地下情。
無論哪種,都不是梁微寧能承受和想要的。
謝老師和老梁的掌上明珠,絕不能以這樣的姿態,去陷入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糾葛。
心動難抑並非死到臨頭,她現在還有救。
梁微寧緩緩收回視線,拿著書起身,毫無留戀地穿過隔斷踏入書房。
將詩集放回原位,她看一眼時間,已經不早。
果然,剛走到樓梯轉角,下方就傳來Josie的詢問聲。
明叔抬頭朝她望過來,梁微寧淺笑點頭,意思是可以開始。
仍舊是上次的房間。
這屬於十歲少年私家獨有的秘密基地。
為何說有秘密。
梁微寧毫不掩飾將目光落向自書中顯露一角的生日賀卡,顏色粉粉嫩嫩,邊緣是用熒光筆細心勾勒的HayBirthday。
“送給女孩子的禮物?”她問。
Josie臉紅,不好意思地把卡片往書裡藏。
梁微寧對此見怪不怪,輕笑安撫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爹地。”
“真的?”
“真的。”
隻差說一句,騙人是小狗。
Josie願意相信她。
他說:“班裡男同學送的禮物全都被拒絕了。”
“為什麼?”
仔細想一想,Josie猜測道:“大概是用錢砸的,太俗氣。”
瞧瞧,年紀不大,送禮倒挺講究。
所以,賀卡就不俗氣?
把Josie給成功問住,有點發愁。
梁微寧提出建議,“既然女生是中文課代表,那就儘量投其所好。”
“怎麼投其所好?”Josie滿懷期待地問。
回應給他的,是麵前擱下一本厚厚的古典文學集。
所以,今日的授課主題便是,用最美的語言,去表達對一個異性的讚美與喜歡。
以至於後來,Josie早戀。
陳敬淵看著手裡密密麻麻花樣百出的表白信,即使臉色發冷氣壓沉沉,也拿客廳裡某個正嗑著瓜子的罪魁禍首無可奈何。
當初他親口說的,就算是誤人子弟,他也有本事給掰回來。
梁微寧自然要把大佬的話奉為神諭。
這節課結束後,Josie與自己的家教老師互加了社交好友。
生日賀卡,幫他保密。
而梁微寧的條件是,Josie要利用空餘時間,偷偷指導她學習粵語。
建立良好的師生關係,從擁有共同秘密開始。
明叔說得對,十歲與二十二歲,就某種層麵而言,其實算半個同齡人。
離開薄扶林前,梁微寧打算去一趟書房。
倘若老板已醒,出於禮貌應該要先打聲招呼。
她直覺沒錯,下午三點左右有線上會議,勞模陳先生絕不會因貪睡而耽誤公事。
梁微寧剛走到門口,手機裡就收到一條私信。
隻有兩個字。
【進來。】
大佬慣用的口吻,簡潔平淡,不容置喙。
說好不加班的。
輕蹙著眉,腳步不情不願往裡邁。
這場會議確實跟她有關。
梁微寧發現,市場部總監從係統裡導出的數據,與她上次統計的開發商彙總表有兩項出入。
連霧島項目建築商招標在即,自上周五起,中港集團官網便放出了登記鏈接入口,參與投標的乙方公司中,以風騰建工最具實力。
兩項誤差在於,梁微寧的彙總表上標注過,風騰內部人員曾在三年前一樁政企聯合開發項目中,因作風問題而被革職待檢,雖然最後被定義為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但其中真相卻無從考究,這是風險之一。
其二,就在前不久,風騰因涉嫌惡性競爭而被同行告上法庭,當時在圈內鬨得沸沸揚揚,可奇怪的是,沒等庭審結果公布,原告就自願撤訴,此事一夜之間不了了之,半月後,原告公司於本埠建築行業徹底蒸發。
關於風騰的這兩點標記屬於重中之重,卻不知為何,最終被錄入市場部係統後,就完全消失的乾乾淨淨。
梁微寧目前暫時拿不出有力證據,證明是她記憶出現錯亂,還是彙總表被人篡改過,而且這是機密資料,她一個秘書沒權利私自保存和拷貝,過往痕跡查無可尋,唯一的解決途徑,就是從零開始,重新對風騰做背調。
然而,時間已來不及,距離招標會僅剩不到半月,總不能因集團內部出了疏漏就全線推遲項目進程,這將帶來巨大損失。
可風騰是目前中標率最大的企業,無緣無故將其剔除,必定引來對方公司質疑和不滿,撇開利益不談,中港的口碑和信譽同樣也很重要。
問題擺上台麵,市場部總監在提出兩套預備方案後,會議再次陷入安靜。
電腦前,陳敬淵視線落向某秘書,示意她還有什麼要說的,就繼續。
梁微寧仍舊不敢出聲,因為沒人知道她的存在。
畫麵重演,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用手指戳一下鍵盤,關掉客戶端的麥克風,然後以最快速度跟大佬交流完自己的想法。
一場會議,平均每隔幾分鐘陳先生那邊就中途玩消失,搞得線上眾人內心忐忑摸不著頭腦。
瞧她一副偷偷摸摸的小動作,陳敬淵幾次麵露不耐,都被女孩用眼神瘋狂暗示和請求。
意思是,不想讓參會高管知道她在薄扶林書房。
會議持續半小時,終於商討出一個可行決策,大佬吐出兩個字,散會。
看著賬號狀態顯示離線,梁微寧憋在心裡的一口氣總算得以釋放。
舒緩不過兩秒,抬目冷不丁撞入男人諱莫如深的注視。
她呼吸一抖。
正要開口,陳敬淵徐徐冷淡的嗓音已壓過來,“梁秘書覺得自己,見不得光?”
額。
“陳先生說笑了,又不是那種關係,怎麼會見不得光。”
梁微寧慢慢撇開眼,心虛地不敢看他,隻能乾巴巴地狡辯。
這句過後,空氣幾近凝固。
屏息斂神間,恍覺有高大陰影自側麵覆落下來,那隻戴腕表的手捏住她下巴,紳士而不容抗拒地,緩緩轉過她的臉。
燈光下,梁微寧對上男人深邃幽沉的黑眸,心跳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