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1)

網球公園裡空置的網球場有很多,但在舉行全國大賽的現在,就算是空置的球場也有被用來熱身,或者是被來來往往的觀賽的人員矚目。仁王在體育公園裡走了半圈,有些遲疑的時候種島說他認識附近一個街頭網球場,比較偏僻。

“不好意思被彆人看到我和你比賽嗎?”他一邊帶路一邊熟練地勾住了仁王的肩膀,因為身高差而不太舒服又重新直起身,按住了仁王的頭頂。

仁王背著網球袋,將種島的手從自己頭頂抖下來,表情還很鎮定:“被彆人看到我和前輩你比賽,是前輩你會被議論吧?欺負小孩子什麼的。”

“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嘛。”種島似真似假地誇讚道。

從網球公園的後門出去走了十幾分鐘,在確實很偏僻的地方,繞過廢棄的幾棟房子,就是種島所說的街頭網球場了。很久沒有清理過,地上還有灰塵和落葉,球網也耷拉在地上。種島熟練地走上去,拉起球網,又拿過旁邊倚在房子邊上的掃帚,簡單清理了落葉:“這幾天我經常過來,已經比最開始要乾淨很多了。”

仁王不好意思在旁邊乾看著,也幫忙清理了場地,又拿紙巾擦乾淨了球場旁邊的椅子,把網球袋放上去。

步行和清潔球場算是熱身,又簡單壓了壓腿拉了筋,就算是準備好了。

站在球場兩邊時,種島披著外套,食指和中指並起來,在額角的位置點了點,又往空中揚起,連帶著眼睛wink了一次:“希望你能給我驚喜哦,我今天的時間可都花在你身上了。”

“真是容易讓人誤會的說法啊……”仁王小聲嘀咕道。

沒有猜球,種島示意第一局仁王來發球。

而站在球場上,仁王才發現,站在球場上麵對種島的壓力比他想的要大。雖然一開始以跳脫的形象出現,但種島作為前輩,對話時完全沒有架子,語氣也是循循善誘的,所以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作為對手的種島,是如此有壓迫性。哪怕種島還沒有認真起來,隻是含笑握著球拍擺出了姿勢,氣勢就完全不同了。

仁王深呼吸了一次,握了握手裡的網球。

要好好打啊,這場比賽。

他扔起了網球,跳躍,揮拍。給球加上的旋轉是他練習過的能掌握的側旋程度,網球劃過弧線砸在另一邊的半場上。

種島像是散步一樣兩步就趕到了球的落點,揮拍時的動作堪稱寫意:“太慢了哦。”

身體素質帶來的力量上的落差,在接球的瞬間就感受到了。

真是比真田那個肌肉男的力氣還大啊。但這也是正常的,雖然他總是腹誹真田長得老氣,叫他中年人什麼的,可真田確確實實是他的同齡人,就算比同齡人長得更高更壯一些,也還是同齡人的發育水平,不像是種島,比他大了三歲,已經過了青春期和二次發育期了,簡單的揮拍都能附加上讓他有些苦惱的力量。

這幾周的練習和對網球的思考讓仁王不再像一開始一樣,麵對力量性的來球就直愣愣地硬抗,或者是依靠掌握的僅有的旋轉技巧去卸力。他在感受到網球上的力量後,同樣選擇了雙手握住球拍,但采用了左手用力右手輔助的方式,以自己在腦內預想過也演練過的方式給球施加上足夠的旋轉。如果側麵的球拍旋轉力不足,那就試試控製著網球的方向,讓網球沿著球拍的豎麵旋轉。

他感受到了手腕的壓力,右手手指用力去減輕左手手腕的負擔,繼而在感受到,“應該到這裡為止”的時候壓下手腕。

網球飛了出去,以他預想過的方式。

種島吹了個口哨,奔跑起來:“已經學會這種旋轉了嗎?做的不錯。”

這種類似教導者的語氣……

仁王咬了咬牙,發現種島嘴上那麼說了以後,依然是很輕鬆就化解了旋轉帶來的力量和球路的變化,讓球的旋轉回歸安全的模式,又安安穩穩飛回了這邊半場。

等等,這種打法……

這家夥在打指導賽嗎?!

仁王因為這個念頭而忍不住眯起眼睛。他條件反射起了不服輸的心態,又很快覺得,如果種島的實力真的很強,那麼指導賽其實對他有利。隻是理智這麼覺得,脾氣卻有那麼一部分不受理智的控製。下一個旋轉球剛剛脫拍而出,他心裡就咯噔一下:糟了。

他現在的很多對於旋轉球的預想,都是在靈感之下以“感覺”來打的。並沒有完整的理論和模型,而是在練習過幾次以後,冥冥中有了“這個時候可以用力將網球打出去”,和“這樣給球施加旋轉是可以的但是再偏幾度就會失敗”,這樣的感覺。而用在比賽上,情緒有了波動,對於“感覺”的控製力就開始減弱,微妙的平衡就開始傾斜。

果然,這個球飛出去的角度不再像上一個那麼精準,而是稍微有些,以仁王的想法,有些“爛”。

球是落在界內的,但力量和旋轉沒有達到預期,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球,不符合仁王“展現出自己的實力”的預想。

他忍不住鼓了鼓腮幫子,又很快調整了呼吸,下一個球就調整了過來。

種島因為這樣的變化而略微詫異的挑了挑眉,笑意加深了:小孩控製情緒的速度還挺快。看起來就算說的再過分一點……唔,試試看如何?

他腳跟一蹬,飛快地上了網。

一方上網之後,如果另一方實力相當,還能用底線拉球將人從網前又調動回底線。但以仁王目前的實力,在種島上網後,為了跟上種島的節奏,他也不得不上了網。

網前的截擊和抽擊對決並不是仁王擅長的。他接觸網球的時間還不夠讓他在節奏加快之後維持遊刃有餘的狀態。正手抽擊沒有過多讓他發揮的餘地,更彆提反手抽擊了。反手時力量的差距還要更大。幾個球之後仁王就有些跟不上,而這時,就在他對麵的種島,在打出一個球之後突然伸出一隻手:“黑白配,呼!”

他手指唰地往上指。

仁王的眼神原本跟著網球,但良好的動態視力讓他在種島指尖變化時忍不住跟著變動,眼神就向上晃了一下,再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打球了。

砰,網球落在他身側。

仁王停下來,皺起眉看種島。

“方向一樣,輸了哦。”種島搖著手指,“再來一次,這次是,右邊!”

說著右邊,手指卻往下指。

仁王配合地將頭往左邊偏了偏,皺起的眉反而鬆開了:“黑白配才不是這樣玩的。”

“那你要和我手心手背嗎?”種島笑著道。

仁王彎腰撿起了網球,一邊算著比分,一邊在心裡歎了口氣。然後他把網球往種島的方向丟:“輪到你的發球局了。”

實力的差距很明顯,並不是多努力或者多拚命就可以彌補的。仁王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不過種島這樣,也算是調動對手的情緒,影響對手的狀態?唔,可是我已經很難贏比賽了啊,還這樣打,這家夥性格有點惡劣呢。這麼想著的仁王,原本因為“指導賽”而揚起的火氣,反而在種島的“遊戲”後被壓了下去。

作為總是“開玩笑”的那個人,他最清楚的就是,一個人做惡作劇時,最想看到的就是彆人驚慌失措或者生氣的反應。如果惡作劇的對象什麼反應都沒有,做惡作劇的人反而會覺得很無趣。這也是仁王不喜歡用整蠱玩具去逗弟弟的原因。他的弟弟已經不再像一開始一樣會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了,而是會浮誇地接受完整蠱之後用貶低的話語來評價一遍他買的新玩具。

那麼在網球上也同樣的,他因為種島的“遊戲”而生氣,或者失去方寸,才是種島想看到的局麵。

“包剪錘!”

“剪子。”仁王隨口應道,這次反應沒有慢。隻是種島的擊球對他來說要回擊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而這次過後,種島不再玩“黑白配”或者“剪刀石頭布”的把戲了。

他沒有完全集中注意力,而是讓類似“指導賽”的打法持續到了比賽的最後,讓自己的技術和擊球的力量維持在一個仁王感到吃力的邊界線上。他隨時掌控著局麵,也控製著比賽的節奏,確保比賽的結果,卻又給了仁王更多發揮的機會,去壓榨仁王的潛力。他對仁王的反應感到意外,繼而從意外衍生出更多的欣賞和指導欲,以及一些很難說清來由的責任感。

家裡所在的小島,難得出現一個網球打得好的人呢。他半是苦惱半是甜蜜地想著,看著仁王的目光漸漸帶上了一點喜悅的意味。

一場練習賽持續了半個小時,最終當然是種島的勝利。

仁王的體能也消耗殆儘了,才被調動著比賽節奏的種島放過,最後兩個球乾脆利落加大了力道,也像是展示一樣用了精巧的控製旋轉的方式。仁王撐著膝蓋看著那兩個球,眼睛都亮了起來。

“看清楚了?”種島走到網前,摸了摸鼻子,“說起來算是自誇,但對旋轉的研究,整個中學網球屆比我強的人可沒幾個。”

“這算是在說大話嗎,puri?”

“我說的可是真話。”種島越過球網揉了揉仁王汗濕的頭發,“還算是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哎呀,我這也算是報仇了。”

仁王無語道:“你上次練習賽已經打過6:0的比賽了吧?”

種島笑意加深,低下頭看仁王:“你這是承認了?”

……嗯?!

仁王像是驚醒一樣後退了一步。疲憊和種島的指導賽讓他不知不覺對種島放下了一部分防備,以至於順著種島的話頭就吐槽出口。完蛋了,他有些懊惱地想,這可真是他變裝的黑曆史!

他抬起頭,迅速換了臉色,一臉無辜道:“什麼呢?我可什麼都沒說。”

種島失笑:“很好,保持這個態度。一個優秀的網球選手,就應該這樣。”

這又和優秀的網球選手有什麼關係?仁王也不是很在意女裝這件事,隻是被抓住變裝又被詐出真相,讓他感覺到很久沒有過的主動權完全喪失的感覺。他不喜歡那樣。再抓著這個話題不放,主動權會進一步喪失的。仁王明白這一點。他喘勻了氣,抬頭問道:“幾點了?”

“還早呢,下午四點。你打算坐新乾線回家嗎?”種島考慮到麵前的人還是小學生,體貼道,“我送你到車站?”

仁王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認路。我先走了。”

他生怕種島真的又要送他(從安全角度考慮,作為前輩確實會“送一送”後輩,而仁王聯想到這個就感覺尷尬),跑到一邊飛快地把網球袋打開,把網球拍塞進去。他背起網球袋時轉過頭看了看球場:“要整理嗎?”

“你這麼急,就先回去吧。”種島決定給這個有趣的小孩一點消化空間,“我來整理就行了。”

“那就麻煩前輩了。”行了個禮,仁王背著網球袋飛快轉過身跑出了球場。

而種島看著他的背影,又在原地笑了一會兒,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前部長發了個“我今天遇到那天弄哭野原君的人了哦”的信息,得到了“什麼?!你真的看上那個女生決定去追求了嗎?”的回複。

雖然不是前部長所說的“看上”……

“是個有意思的人呢。”種島又發了一條短信,把手機塞回網球袋,慢悠悠開始整理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