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手機還在手裡，電量隻剩下了一點點。他是翻著西蒙的照片睡著的。西蒙的照片除了些扮鬼臉或者裝酷的自拍，其餘的都是和媽媽、姐姐以及兩個死黨的合照。有不認識的人在他穿著那件閃閃發亮的小黑背心自拍的照片下麵評論說“好基”，他隻是回了個貓咪歪嘴的表情。目前似乎沒有在交往的對象。威廉用剩下最後5%的電快速地又掃了一遍那些照片，才戀戀不舍地爬起來給手機充電。無論如何，那些他在心底隱隱約約糾結著的問題，似乎一下子少了好幾個。

但，也不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在確認西蒙的取向和感情狀態之前，至少還存在著幾種“因為西蒙的原因他隻能把所有情緒藏在心裡”的可能性。那種確定的絕望結局，對他來說似乎不失為一種另類的解脫。然而西蒙讓他看到的是一個完全開放的世界，那個世界裡就不存在“不可能”這三個字。威廉甚至覺得，他每一張擠眉弄眼吐舌頭的自拍似乎都是在向自己揶揄或者挑釁，“嘿，我就在這裡，你敢不敢過來啊？”

威廉坐在床沿上，開始無意識地咬手指。然後他突然發現，埃裡克的車就停在樓下。他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直接光腳往埃裡克的房間跑。

“……在這裡，到周末。我會等。求您了，至少轉告她一聲。”

威廉在門口靜悄悄地停下。埃裡克的房門半敞著，他能看到埃裡克坐在地板上，抱著房間裡的座機在打電話。他又覺得有些奇怪，埃裡克為什麼放著手機不用，要用座機。

“艾米把我所有的號碼都拉黑了。”

艾米……埃裡克說的是哪個艾米？威廉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謝謝，謝謝您。”

埃裡克在那邊千恩萬謝地掛了電話。威廉故意退後幾步，才輕輕地喊：“埃裡克，你回來了？”

“我知道你什麼都聽到了。”

威廉飛撲進去，整個人像隻熊似的掛在埃裡克的後背上，“你居然什麼都不告訴我。”

埃裡克一把把他拽了下來，把他按在床前的地毯上揉他的腦袋，“你也沒問啊。”威廉掙紮著打滾，躲到了書桌的後麵去，“我不用你問也會什麼事都告訴你的！”

“你自己憋不住，怪我嗎？過來！”埃裡克抓住他的腳，又把他拽了回去，冷笑：“看吧，你又有事情憋不住了。你要是嫌不公平，就滾回去睡覺，一個字都彆告訴我，我不聽我不聽。”

威廉灰溜溜地爬起來，背靠住埃裡克的床，“彆這樣，以後我多關心你一點還不行嗎？先告訴我，艾米是哪個艾米？”

“媽媽的朋友，約瑟芬的女兒。”

威廉幾乎驚掉下巴，“我都沒見過她幾次……你們是談了一個月就吹了嗎？”

“五年。順便提醒你，她隻是暫時不理我了，但是我覺得，她應該還是在乎我的。”

威廉伸出手指一個一個地掰，搖頭，“你們厲害。”

埃裡克不耐煩地蹬了他一腳，“我今天心情不好，有事快說，沒事快滾。”

威廉沉默三秒，說：“我喜歡西蒙。”

“哈哈哈……”埃裡克仰頭大笑，“門口那個噴泉裡的石頭青蛙都看出來了，不用你特地來通知我了，謝謝。”

威廉隻覺得整個腦袋都燙得要爆炸了。他兩手抓頭，“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是討厭你還是有對象了？”

“我是說——”威廉又掙紮了幾秒鐘，“西蒙，是個男生，會是個問題嗎？”

埃裡克明白過來。他瞬間收起笑容，換上了他要談最嚴肅的問題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表情。

“你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底線在哪裡。隻要你沒有碰到那條線，你做任何事——真的，任何事，都不會是個問題。”

“但是那條線始終會在那裡，對吧？”

埃裡克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威廉緩緩爬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氣球，剛剛飄起來，就被一個尖刺戳爆了。

“嘿，彆這樣。”埃裡克用腳尖輕輕地踢了踢他，“我覺得，你叫西蒙出來看個電影什麼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威廉再次撲到了他的背上。

“我覺得，艾米會回來的。”

埃裡克險些被整個撲倒在地上。他勉強把威廉拽開，笑眯眯地說：“你和西蒙看完電影，如果他願意和你一起回來，或者帶你回家，應該都是沒問題的。對了，你知道和男生要怎麼……吧？”

“喂！”

威廉雖然嘴上不太樂意聽埃裡克說這些，但是埃裡克給他TT的時候，他倒是老實不客氣地拿了好幾個。西蒙在他發出邀請之後不到五分鐘就回複說可以。從那之後，威廉覺得自己再次充滿了氫氣，直接飄到了半空中。到了差不多該出門的時間，他就被風輕輕地吹著，落在了電影院外麵。他特意早到了，先買好票，以及雙人份的可樂和爆米花，然後用兩隻手拿著那些東西在外麵等。陸陸續續有人從他前麵過去，或友好或好奇地打招呼，有人拿出手機拍照，他就笑著朝他們的鏡頭說“嗨”。他甚至聽到有個女生在背後小聲說：“他好像也沒那麼蠢啊。”他回過頭，衝她們笑，她們尖叫著跑掉了。

“你嚇唬她們了嗎？”

威廉回過頭，就看到西蒙已經站在了身後，手裡還拎著一小袋桔子。

“嗨。”

威廉覺得自己的兩隻腳終於又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