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外勤人員拉開冰箱,探頭向裡麵看去。
白明霜緊張地屏住呼吸,下意識想握拳,卻握到了淩莎溫軟的手指。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
半晌,外勤人員關上冰箱門,又簡單檢查了廚房,便走過來對白明霜說道:“打擾了,白老師。”
“好,沒事。”白明霜動作僵硬地點頭,一滴汗水如釋重負地滑落下來。
外勤人員走出門外。
淩莎鬆開了手,白明霜胳膊垂下,衣袖堪堪遮住手腕上的咬痕,走上前去關了門,反鎖起來。
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
“姐姐,血呢……?”她喃喃問道。
“倒掉了。”淩莎淡淡道。
“還好。”白明霜鬆了口氣。
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她走上前拉起袖子,“姐姐,你要再吃一些嗎?”
細白的手腕處腕骨微凸,印著兩排整齊的牙印,犬齒的地方深深嵌入,血絲還在微微滲出,猶如雪地綻放的點點紅梅。
淩莎眼眸微紅,卻沒言語,從茶幾下麵摸出止血貼來粘到她手腕上,轉動輪椅去了書房。
白明霜急忙追上去。
“姐姐,我……”
“砰”地一聲,書房門在她麵前關上。
“我錯了,”白明霜輕輕敲了敲門,“姐姐,你彆生我氣。”
裡麵安安靜靜地,沒有回音。
白明霜心酸又難過,靠著門緩緩滑落,最後乾脆坐在地上。
“姐姐,我真的錯了,”她倚靠著書房的冰冷堅硬的門,後背硌得疼痛,緩聲說道:“我不該瞞你,基地給我安排了外勤任務,我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
“我上次受傷也是出外勤,被一隻變異種攻擊了,韓淼救了我,所以我才想要幫助她。不是不想和你回家,我太想了,我想什麼都不理隻和姐姐在一起的……”白明霜喉間哽住,聲音又啞又澀:“對不起讓你傷心了,是我的錯,我沒有處理好,你彆和我計較……”
她擦了擦眼睛,無助又悲傷,像一隻被主人趕出門的小貓,隻能倚著門哀哀地叫喚。
一門之隔。
輪椅空蕩蕩地被推到一邊,淩莎背靠著房門坐在地上。
她目光低垂,打量著自己的雙腿。
因為長期不能行走,儘管白明霜每天都幫她按摩,腿上的肌肉仍然有所萎縮,原本線條流暢漂亮的雙腿現在顯得蒼白無力,不正常地消瘦。
觸手們全部跑了出來,門外白明霜身上的香味和血液的味道同時誘惑著它們,所有觸手都在房間裡焦躁地晃動,因主體情緒不佳,它們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白明霜注射藥物想要讓它們消失,所有的觸手既難受又憤怒,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在白明霜麵前現身了。
門外,水滴濺落的細小聲音被捕食者強化過的五官完美捕捉。
所有的觸手瞬間頓住。
“她,哭了……”
“眼淚、眼淚……”
“難受,抱抱,不要哭……”
“不抱抱,她想殺死我們……”
那條細小的觸手悄悄探出去,掛住門把手輕輕下壓,把門推開了一條縫。
然後它從這條縫溜了出去,沿著白明霜的後背弧線攀爬上去,從她的肩膀貼著側頸延伸過去,在她臉頰貼了貼,吸盤小心翼翼地把冰冷的淚水吮去了。
白明霜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觸手,眼淚落得更凶了。
小觸手手忙腳亂,急得在她臉上掃來掃去,一隻觸手根本擦不過來。
觸手之間感覺相通,所有觸手都嘗到了那種鹹澀的味道。
“不要哭,抱抱……”
“叛徒!不要理她,她是壞人……”
“嗚嗚好鹹,不要哭了嘛……”
淩莎眉心緊蹙,深深吸了口氣,在心裡叱令所有觸手全部閉嘴。
空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白明霜輕輕的抽噎聲。
她哭起來一向這個樣子,沒有什麼聲音,眼淚卻落得很凶,怎麼都擦不過來。
淩莎心裡堵得難受,聲音乾啞:“你長大了,我的腿又廢了,我知道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時時跟著你,事事看護你;我要求的不過是戀人之間的坦誠和實話,我不想要謊言。”
白明霜哭著說:“姐姐對不起……”
“我不敢把氣息過多地留在你身上,所有變異種都能輕而易舉地傷害你;當你帶著各種傷痕和其他變異種的味道回來,而我隻能坐在輪椅裡,想象你白天都遇到了什麼危險,你又是怎麼樣死裡逃生,聽你編謊話敷衍我。”淩莎閉了閉眼,“我有時候會想,當時那麼拚命的活下來到底是對是錯,我成了你無法擺脫的負擔了,需要你小心維持一個和平的世界來維護我脆弱的自尊心,是嗎?”
“不是的姐姐,你不要這樣說,我不能沒有你的……”白明霜哭到哽咽:“是我的錯,我錯了……”
“在你的眼裡,我已經軟弱到無法分擔你的危險和困難了嗎?我不是與你站在平等位置上的伴侶。”淩莎目光垂落到那雙毫無知覺的腿上,嗓音沙啞:“那麼,我當初不如死在山洞裡。”
白明霜的眼淚洶湧而下。
淩莎招了招手。
那條從來都愛自作主張的小觸手這次卻沒敢遲疑,迅速收了回來,還順手關上了門。
一門之隔,兩人靜靜地背靠著門板,誰都沒有再說話。
白明霜哭了很久。
姐姐很少對她說這樣的重話,一般都是輕描淡寫的樣子。
這次她真的令她傷心了。
天色暗淡下來,房間裡陷入一片沉重的昏寐。
白明霜晃動麻掉的腿腳,扶著門緩緩站起來。
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整個下半身都麻木了,肩背一動都是酸疼。
她活動著肢體,拿著自己的包去了陽台。
用碘酒進行消毒,捆綁止血帶,握拳之後,她神色平淡地將針頭紮進自己手臂上的血管。
殷紅的血液緩緩充滿針管。
取夠了量,她鬆開止血帶,利落地拔針、棉簽按壓。
然後把抽出來的血倒進一隻玻璃杯裡,收拾了用過的器具,和她拿回來的抑製藥物一起放到了書房門口。
她輕輕敲了兩下門。
“姐姐,我把藥物放在門口了。”她說話還帶著大哭過後的鼻音,“你消消氣,等你願意見我了,我們談一談。”
她回了主臥,關上了門,側耳聆聽隔壁的動靜。
一直等了很久,都沒聽見門開的聲音。
白明霜晚飯也沒吃,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但卻睡不著,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各種淩亂的碎片。
躺了很久,似乎是睡著了,但卻睡不踏實,噩夢連綿地席卷。
一會是她們噩夢的開始,山洞裡淩莎與突然出現的異種搏鬥,為了讓她能夠逃生,毅然撞斷了支撐的石柱。
一會是淩莎一刀一刀割斷自己的觸手,滿身滿地都是鮮血。
一會是淩莎被基地捉去了,困在玻璃的實驗房裡,被注射各種實驗藥物,整個人痛苦地抽搐。
一會又是她自己在外勤任務中變異種撕開了喉嚨,淩莎抱著她痛苦嘶喊。
……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終於睜開眼睛,緩緩舒了口氣,感覺一晚上的噩夢纏身比不睡還要讓人心生疲憊。
她打開臥室的門,看到門口放著一隻素白的瓷盤,裡麵放著一個做好的三明治,旁邊是一杯牛奶。
而書房門口,她放在地上的藥劑和杯子都已經不見了。
白明霜端起盤子走去廚房,把三明治放進微波爐加熱,打開碗櫃,看見那隻盛過血的杯子已經被清洗乾淨放回了原位。
而用過的針劑則被妥善處理過後丟進了垃圾桶。
“叮”地一聲,微波爐加熱完成了。
白明霜取出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柔軟的吐司片裡麵加了生菜、西紅柿片和蟹柳滑蛋,外麵包著保鮮膜定型,她原本沒有胃口,一口吃下去卻忽然覺得餓了。
白明霜連著咬了幾口,吃得太著急有點噎到了,急忙拿起牛奶來喝了一大口。
冰涼的牛奶順著食道一路滑下去,說不出的舒服。
她迅速解決了三明治和牛奶,把杯子清洗以後放回碗櫃,去衛生間刷牙洗臉,再躺在床上的時候卻沒睡。
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開始認認真真地思考怎麼和姐姐道歉,以及怎麼把人哄回來。
先把淩莎的話仔細回想了一遍。
想著想著又忍不住想哭了,趕緊揉了揉眼睛,要哭得去姐姐麵前哭,現在哭都沒人心疼。
從小到大,淩莎跟她真正發火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都是真的被她惹到了,而且特彆難哄。
白明霜心裡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天都亮了起來。
她拿起手機,跟基地研究區請了假。
整個基地因為這次突發事故都異常緊張,外勤隊伍三班輪換,在整個南新區範圍內逐戶進行入戶排查,所有當天在場的人員一律進行基因檢測,白明霜因為提前回了家,早上外勤人員又來敲了一次門,當麵取了她的血液回去檢測。
因為是加急處理,下午結果就出來了,顯示她的汙染度依然是0。
韓淼的結果也出來了,79.62%,堪堪卡在了基地的死線裡麵。
她的藥劑起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