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嘭！”

暗綠色的肢體狠狠撞擊在鋼化玻璃上，拉扯出暗綠色的黏液。

後麵觀察的科研人員不由自主地齊齊後退，臉上露出畏懼的表情。

即使知道那是針對異種體質特彆強化過的玻璃，但在麵對如此凶惡的生物時，人類基因的本能反應還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離。

——隻有一個人沒動，仍然站在最前方，神色淡漠地低頭在平板電腦上記錄著數據。

她滿頭烏發整齊地盤在腦後，一根細碎的頭發絲都沒有掉下來，毫無遮擋的秀雅容顏靜靜地麵對著鋼化玻璃，仿佛裡麵不是能瞬間取人性命的駭人異種，而隻是實驗室裡麵最普通的小白鼠。

過了片刻，注射的毒素起了作用，那隻異種八條長腿徒勞地掙紮，最後一一倒在地上，隻剩無力的抽搐。

年輕的女研究員伸手在平板上敲了幾個鍵，鋼化玻璃抬起，露出一道可進入的空間來。

她大步邁入。

“白師姐——”後麵一名助手倉促喊她，又不敢靠過來。

白明霜回頭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沒事。”

說完毫不猶豫地邁步進去。

助手想阻止，但她已經進去了，而且還將玻璃重新放了下來，隻能擔憂地看著她。

白明霜靠近這隻異種，仔細觀察它的狀況，在平板上做著記錄。

這是一隻C級異種，能力分類是捕食者，注射基因治療劑之後十分鐘死亡。

他們的項目仍然沒有進展。

就在這時，某一條原本癱軟的觸手忽然動了動，纏上了她的小腿。

助手失聲尖叫，慌忙打開了隔離間上麵的噴口。

無數白霧瞬間傾瀉而下，將隔離間完全籠罩，外麵的人再看不清裡麵的場景。

異種的另一隻觸手伸過來，原本要穿透她的胸口，卻忽然抖了一抖，動作詭異地停頓下來，被白霧籠罩之後，無力地摔到地上。

而白明霜麵色冷淡地蹲下來，伸手握住腳踝上那根滑膩的觸手，一個一個掰開了上麵的吸盤。

白霧散去，她已經重新站到了隔離間的門口，而那隻變異種癱軟在裡麵，再也看不出活著的跡象。

“白師姐，你沒事吧？”小助手慌亂地跑過來。

“沒事。”白明霜摘下沾了汙跡的手套，丟進實驗廢桶裡，“找人清理掉裡麵這隻，今天就到這吧。”

五點了，該準備下班了，她的姐姐還在等她。

助手在自己的平板上給清潔部的人發訊息，一邊猶猶豫豫地跟在白明霜後麵。

白明霜橫她一眼，“還有事？”

“師姐，今天我們聚餐，聽說有個從國外回來的校友，是蕭家的女兒，你要不要——”

“不去。”白明霜直接打斷她，“我下班了。”

說完轉身就走。

助手在後麵歎了口氣，她就知道師姐不可能參加這種活動，除非實在避不開，她從來不參加他們的聚會，也不跟他們有太深的交往。

冷得很。

白明霜對助手的心思毫不在意，她走進消毒間，對自己進行了全身消毒，然後換下白色的實驗服，有些苦惱地捏了捏腳踝處的淤青。

被姐姐看到又要不高興了。

因為這個，她下班後特意繞遠了一點，去以前兩人都喜歡的甜品店買了紅豆酥，希望姐姐看到心情能好一點。

她拎著甜點往回走，運動鞋寫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避開那些較大的水坑，路邊散落著不知名的雜物，垃圾箱裡麵臭氣熏天。

全球最大的異種對抗基地，新城總部研究室二級研究員，竟然住在這樣的老舊小區裡，那些同事如果知道必定會驚掉下巴，還好白明霜和他們都沒什麼私交，沒有人知道她的住處。

她在樓道口停下腳步，一隻小小的三花貓蹲在那裡，尾巴盤在後腳上，對著她喵喵叫。

白明霜神色柔和下來，她打開紙袋取出一塊紅豆酥，掰碎了喂給三花貓。

貓跟她已經很熟了，溫順地從她掌心舔走食物，發出開心的咕嚕聲。

樓上三樓的窗戶上，淩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含著柔軟的神光。

霜霜從小就喜歡貓，她們本來說好長大以後一起養一隻的，可惜因為她，這個目標到現在也沒能實現。

因為她的情緒波動，無數黑紅色的觸手顯現出來，它們感受到了霜霜的氣息，和一隻弱小的生物在一起嬉戲。

“嘶嘶！”

“嘶嘶嘶！”

它們舞動著，喧囂著，貪婪地吸附著白明霜的味道，在淩莎的耳邊說著鼓動她的話。

它們隻具備最基礎的神經細胞，遵循最基本的本能，不理解淩莎為什麼放任白明霜和那隻弱小的生物親近，明明她應該是她的，是它們的。

她應該被裹起來，被藏起來，隻能撓它們，撫摸它們，被它們裹纏和親近。

“閉嘴。”淩莎低聲斥道。

所有的低語都消失了，觸手們不甘地收了回來。

過了幾分鐘，房門被打開，白明霜回來了。

“姐姐，我回來了！”她鞋子都沒換就先迫不及待地喊，“你在哪呢？”

“在這。”淩莎笑著答。

“啊，等我，我馬上過來。”白明霜換好鞋子，拎著紙袋幾步跑到陽台，“抱歉我回來晚了，跑去買你喜歡的紅豆酥了。”

她打開紙袋，撚了一塊遞到淩莎嘴邊，笑眯眯瞧著她：“快嘗嘗，好不好吃？”

淩莎看了她一眼，低頭咬住了紅豆酥，柔軟的唇舌擦過她的指尖。

白明霜像一隻貓一樣伏在她的腿上，“好久沒吃紅豆酥了，甜不甜？”

淩莎又看了她一眼。

“甜。”她說：“很甜。”

白明霜開心了，又喂她吃了兩塊，這才拍拍手站起來，“我回來晚了，你要不要上廁所？”

淩莎說：“白天上過了，現在還不想。”

白明霜點頭，也不問她一個雙腿殘疾的是怎麼上的廁所，隻是說：“我先去換個衣服，一會做飯，你想吃什麼？”

淩莎目送她進入臥室，微笑道：“什麼都可以。”

門關起來，一條觸手立刻冒了出來。

“腳踝，”它說：“她的腳……”

“我知道，”淩莎皺眉，滿臉厭惡：“滾回去，她不喜歡看到！”

觸手似乎有些委屈，但還是乖乖縮了回去。

臥室裡，白明霜苦惱地看著腳踝處的青紫痕跡。

比在基地的時候更加明顯了，青紫的一圈，吸盤吸過的地方是更加明顯的小紅點。

剛才姐姐沒說什麼，但她總感覺已經被發現了。

她特意換了一條長一些的睡褲，還欲蓋彌彰地將褲腳塞進襪子裡，這才走出去。

淩莎已經轉動輪椅移動過來，就在客廳等她，麵上還是帶著微笑的。

因為淩莎腿腳不便，整個房子的地磚都被重新鋪過，沒有任何的不平和門框，淩莎滑著輪椅就可以自由到達所有房間。

“姐姐，我這就去做飯。”白明霜卻有些心虛，快步去了廚房，“等我一會，馬上就好。”

她的身後，淩莎若有如無地歎了口氣。

白明霜的心都跟著顫了顫，無言地難受。

她很快就做好了飯，兩菜一湯，糖醋排骨和素炒絲瓜，湯是西紅柿蛋花湯。

菜炒得很漂亮，色香味俱全，淩莎微笑著，照例夾了幾筷子嘗味道，然後就放下了。

白明霜也不在意，自己把飯菜吃了個乾淨，問淩莎：“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淩莎說，“我扔到垃圾桶了。”

白明霜點頭，收拾好碗筷，在廚房的垃圾桶裡翻到了淩莎的晚餐。

一個空掉的透明血袋，裡麵隻剩下幾絲血水。

她麵不改色，用幾個垃圾袋重重包裹起來，和其他垃圾一起收好放到門口，等明天早晨的時候拎下去扔掉。

她住的街區混亂，從垃圾桶裡麵翻出死掉的小動物都是常事，沒有人會特意注意這種垃圾。

收拾好衛生，她放好洗澡水，把淩莎推進衛生間，幫她脫掉衣服，打橫抱了起來。

白明霜看著是個清瘦高挑的美人，因為膚色冷白，看起來還有一點點病弱，抱起淩莎來卻毫不費力。

這樣的動作做過很多次，她熟練而小心地把淩莎放進浴缸裡，拿起花灑幫她洗頭。

淩莎有一頭長而濃密的頭發，挑染了幾縷酒紅色，在她的指尖猶如最上好的綢緞一樣滑落。

“血袋沒有了，我明天幫你帶新的回來。”白明霜跟她說著話，手指輕輕抓撓揉按著她的頭皮。

淩莎閉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趁著她情緒放鬆，一條觸手悄悄跑了出來。

主體不讓它們隨便在霜霜麵前現身，它不明白，它明明很喜歡霜霜的，想和霜霜貼貼。

觸手卷上白明霜的腳踝，尖端調皮地揚起，在白明霜麵前左右扭了扭。

白明霜騰出一隻手，輕輕戳了戳。

觸手開心地仿佛觸電一樣，得意地甩個不停。

就在這時，淩莎睜開了眼睛。

觸手整條頓住，然後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淩莎沒管，她的目光下移，落在白明霜的腳踝處。

白明霜心裡咯噔一聲，剛才那條小觸手把她的褲腳給卷了起來，青紫的痕跡赫然在目。

她開口想解釋，“嘩啦”一聲響，淩莎的手已經探了下去，溫熱濕潤的手指握住她的腳踝，提起來放到了浴缸邊緣。

淩莎溫潤的唇貼了上去，舔吻著那些痕跡。

白明霜心臟被輕輕揪了起來，她寧願淩莎著急發脾氣。

“是個變異種實驗品，我以為它死掉了，近距離觀察的時候被抓了一下，沒有事的。”她慌忙解釋。

“嗯，我知道。”淩莎吻著那些痕跡，她看一眼就知道，是個和她變異方向一致的東西。

直到躺到床上，她都沒再問過這件事，隻是背對白明霜躺著。

“對不起，姐姐。”白明霜從背後抱住她，主動道歉：“以後我會主動告訴你的，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

“沒事。”淩莎目光低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是的。”白明霜急忙說：“你不要這樣想，因為有你，我才會繼續留在那個基地，你知道的。”

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加痛恨自己的沒用。

淩莎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轉身將她擁進懷裡，“睡吧。”

夜深，白明霜沉沉睡去後。

淩莎支起身體，雙目血紅，借著月光靜靜地注視著她。

無數黑紅色的觸手從她的身體裡迸發出來，溫柔而又強勢地將白明霜裹纏在其中，尤其是腳踝處，觸手們爭相吻觸著那裡。

——那個肮臟的低劣種，把它的味道留在了霜霜身上，一進門她就聞到了，它應當慶幸它已經死了。

淩莎血紅色的眼睛裡麵，閃過凶惡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