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忽然,祂麵無表情地朝我開口,語氣輕緩,“生氣了?看來你很不喜歡我口中的事實,安娜。”
但我卻注意到祂的臉似乎微微有些龜裂,一邊這麼說著,一邊視線上移,從我的臉上流連到我的身後的男人身上。
我心中一凜,神情戒備地朝祂的反方向後退。
“抱歉,查德維克先生,剛剛的話請當我沒說!”我擔心極了,擋在他的身前,“您快走吧!”
我沒有想到祂這麼快就能陰魂不散地追上來,這讓我著實感到恐懼和不知所措,我為了逃離祂,實在是有些衝動,沒有考慮到自己可能會連累無辜的查德維克先生。
“為什麼?我還沒回答你呢,說不定我會答應你的求婚哦。”
查德維克先生一本正經地說,似乎顯得有些疑惑和興奮,但我卻被他的話給嚇壞了,緊張地盯著我的“丈夫”。
“不用!至少暫時……不用……”
“安娜……暫時是什麼意思?”
祂突然開口,雖然神情看上去和之前一樣,但我卻隱隱感覺到一股刺眼卻無形的熱浪正逐漸向我靠近,祂好似處在一個均衡的狀態,一旦我說什麼不如祂所願的內容都會被打破。
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查德維克先生卻在此時突然開口,反而是意味不明地說,“哎呀,這還需要明知故問嗎?她愛慕我呢。”
“這種朝三暮四的小螞蟻,我幫你捏死算了。”
……?!
什麼意思?
我疑惑地回過頭看向查德維克先生,卻見他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英俊的麵容之中突然顯露出極度的冷漠和邪惡。
那是一種與之類似的感覺,卻好像更加可怖和陰暗且毫不遮掩,我覺得自己像是被如同毒蛇緊緊地纏繞了一樣,那種致命的惡意,隻要沾染上可能就再也無法掙脫。
我猛地喘息,困惑且不可置信地看向突然變了一副麵孔的查德維克先生,因為不知所措的恐懼而渾身顫抖。
他是誰?!
……是祂的崇拜者,是和祂一樣的同類,還是附身在另一個身體上的祂?!
左右兩側分彆站著兩個令我感到恐懼的男人,我隻好改變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後退,甚至差點跌倒在地。
隻是突然,查德維克先生的動作微微停頓,視線離開了我,也因此我身上的那種壓力驟輕,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
“啊,抱歉抱歉,開個玩笑嘛。你對那些螞蟻總是那麼好說話。”
查德維克先生似乎是在道歉,但臉上卻顯得有些失望。
片刻後,在我感到劫後餘生的時候,查德維克先生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最後才歎息著轉身離開。
恰在此時,科瑞教授一路走來,滿臉都是血的模樣顯然引發了所有經過的人的注意,原本人煙稀少的河邊竟然逐漸聚集來了不少人,膽大的甚至沒有察覺到祂身上有什麼不對,直接上手就想要帶他卻醫務室。
“不用了,隻是看著嚴重罷了。”
祂毫無波瀾地開口,目光看向我並朝我伸出了手,“我是來帶我的妻子回去的。”
眾人頓時一片喧囂,不知是誰突然說了出口,“啊?科瑞教授,您什麼時候結婚了啊?”
“一周後。”
大家頓時了然,原來是未婚妻,然後所有人順著科瑞教授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此時此刻,我很想歇斯底裡地朝他們大喊,我和對方根本毫無關係!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甚至還害死了我真正的丈夫!
但理智告訴我,我這麼說不但沒有人會相信,甚至還有可能會覺得我是瘋了!!
那段在精神病院的記憶讓我下意識地感到恐懼,我的嘴唇顫抖,隻是死死地咬緊牙關噤聲。
“既然你是科瑞教授的未婚妻,教授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你怎麼都不帶他去醫務室呢?!”
“就是啊,怎麼感覺她一點兒都擔心呢?”
“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
我不知道我此時的臉色究竟是怎麼樣的,我猜測和“難看”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最終我在眾人的指責下,神情麻木地攙著我這個假冒的丈夫,主動地回到了祂那個令人恐懼的懷抱。
隻是,我非常清楚,我究竟有多麼想要逃離祂的控製。
“親愛的。”祂當著所有人的麵,嘴唇輕啟,語氣中毫無起伏,“你母親留給你的鑰匙掉了,我為你找了好久,下次千萬彆弄丟了。”
那把銀色的、有著繁複藤蔓花紋的鑰匙泛著幽暗的銀光,就好像一個始終無法擺脫的魔咒,死死地糾纏著我,要將我絞殺窒息。
“科瑞教授,您對您的未婚妻也太好了吧!”
“是啊,趕緊去看看吧!”
“估計就是找東西的時候受傷的……”
我抽泣著接過那把鑰匙,臉上試圖扯出一個笑,我猜那一定難看至極,同時,聲音沙啞僵硬得甚至都嚇了我自己一大跳,“謝謝你。親愛的。我太感動了。”
祂頂著半麵血跡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卻著實可怖得讓人想要立刻逃跑,但祂的手卻再也容不得我掙脫,牽引著我前往祂想要前往的方向。
“姑娘,科瑞教授為你流了這麼多血,一定要精心照顧他啊!”
“能嫁給這麼優秀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趕緊去校醫院看看吧,彆到時候感染了,你哭都來不及!”
“……”
在這個鮮花錦簇烈火烹油的場景之下,對於這個眾人眼中的好男人,我卻隻想要逃離。
但最終,我隻是麻木地扯了扯嘴角,耳邊是不明真相的師生們雜亂的喧囂聲,祂給我帶來的恐懼讓我在平靜和煦的溫暖校園中倉惶失措,我隻覺得自己此時就像行走在虛無縹緲的雲霧之上,下一秒就會墜落雲端。
事與願違,至少現在的我實在是無路可逃。
我自嘲著,頂著眾人或是驚恐、或是擔憂、亦或是疑惑的目光回到了那個我熟悉的教師宿舍。
此時我才注意到祂的一隻眼眶已經完全被血液浸紅,凝固在皮膚和眼睛上,原本英俊的臉龐在祂無情霸道的占用下更是平添幾分詭異和死氣沉沉。
我的心臟跳得飛快,幾乎快要衝破我的胸膛,但我努力拉長我的喘息,讓自己冷靜下來,“你究竟想要什麼。”
一邊說著,我一邊不著痕跡地抹掉臉上的淚痕,不願意將我的哪怕半點脆弱流露在祂的麵前。
“……你。”
祂的雙眸看向我,話裡卻完全沒有半分旖旎和曖昧,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我卻實在有些受夠了,我冷笑著反問,“請問你想要我的什麼?性命嗎?”
“還是說你就喜歡將一個人從理智折磨成瘋狂,就像你對我丈夫做的一樣?”
“哦!”我突然想起來在那片幻境中曾聽到那個身披白色發光織物的人形生物說過的話,“我知道了,你似乎很想讓我跨越那道終極之門,那麼,那道門的另一側又有些什麼呢?”
“但無論有什麼我都他媽的不在乎!你越逼迫我那我就越不會去做,哪怕你折磨我甚至毀滅我,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
“……”
“——你搞錯了,安娜。”
祂打斷了我,明明麵無表情,卻又用最輕軟的氣聲呼喚著我的名字,舌尖與上顎溫柔地觸碰,就如同在呢喃情人的姓名。
“門的背後什麼也沒有,隻有我的本體,在那裡,我會告訴你宇宙萬物的真相。”
可是,這要我如何才敢相信,祂的目的就是如此地單純簡單?
畢竟已知的事實就擺在我眼前,迎接我的更可能是痛苦與死亡。
“那你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我緩緩地靠近他,試圖搞清楚祂究竟想要乾什麼,刹那間,我像是抓到了我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甚至顧不上是不是真的有用,“你還記得在婚禮上牧師曾說過的婚禮誓詞嗎?”
“你說你會儘量做到,要真誠待我……既然如此,你大可以直說。”
但祂卻疑惑地偏過腦袋,反問道,“是嗎?那誓詞中還說,你要像愛自己一樣愛我,顯然,你也沒有做到。”
“……”
我不禁自嘲地笑了,因為祂就是故意的,在玩弄我戲耍我,要我瘋狂要我病態。
那一刻,我感覺到我內心的空洞更加深邃擴大,就好像那個幽暗深邃的深井在我即將看到光明的時候給我重重一擊,要再一次將我徹底吞噬。
……不!
我不甘心。
我本該探尋我光明的未來,而不是倒在這裡,毫無反抗地承受這卑劣神祇的嘲弄!
雖然我並不能確定祂究竟是怎樣“偉大”的神祇,但思及從道格拉斯·科瑞那裡得到的線索,我不禁在想那本神秘的《死靈之書》上會不會記載著驅逐祂弄死祂的咒語?
我開始思索,該如何暫時地擺脫祂,從而得到喘息和反擊的機會。
如果殺不死祂的話,那麼剝奪這具身體運動的能力呢?
雖然這麼做非常對不起深愛著我的丈夫,可是,他因為祂早就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來了。
更重要的是,我在愛他之前,更想讓我自己活下去。
我看向靜靜注視著我的祂,那個道格拉斯·科瑞口中的偉大神祇猶格·索托斯,思考著該如何讓祂毫不反抗地接受我的攻擊,至少……放下對我的警惕。
一瞬間,一種濃濃的厭惡和惡心之感彌漫上我的胸口,我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但的的確確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我朝祂伸出手,因為祂高大的身軀,艱難地踮起腳尖,若有所指地按在了祂挺拔的肩膀上,指腹隨即下滑,在祂的胸前緩緩打轉。
“您說得對,的確是我不識好歹了。”
我朝祂謙卑地低下了我高傲的頭顱,但隱藏在我雙眸之中的隻有無儘的麻木和瘋狂。
“那麼,偉大而仁慈的神祇啊,請問您願意給我這個履行誓詞的機會嗎?”
與此同時,我緊緊地咬著牙,隱藏在布料中的手在顫抖,卻笑著朝祂高高地拉起了我藏藍色的裙擺。
這一次,我並沒有像上次因為參加弗雷德的葬禮而穿上黑色的絲襪,因為雙腿常年被覆蓋在裙擺之下,顯得著實有些慘白。
我開始擔心會不會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會有可能因此得到羞辱和鄙夷的時候,祂突然動了。
這個惡心的怪物突然半蹲下來認真地注視著我的皮膚,修長冰涼的手指微微蜷曲,若有若無地與之觸碰,像是在評估和打量一個物品。
我頓時汗毛豎起,努力地想要封閉所有觸感卻毫無作用,臉上的笑不禁變得更加僵硬,隻覺得好像風雨縹緲的無根枯木,即將被無情地吹襲。
“你身上的氣味又變得濃烈了。”
祂抬起頭,那張英俊且冷靜的臉上沒有絲毫其他曖昧的表情,反而還有些嚴肅和悲憫,“既然你如此渴望,那我便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