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或許是科瑞教授在說那句話的時候太過認真,因而才會讓我也產生這樣的幻覺。
隻是,這些一連串的巧合未免太過高發,從概率上說,很難在短時間內以這樣的頻率發生。
我在那些書籍與記錄中找了很久,終於在兩個地方找到了類似的記錄。
一處是出現於神秘學書籍的摘錄,描述了一位叫做艾弗裡的藝術家在死前絮絮叨叨的胡言亂語,一直在說什麼他在神的指引下穿過了一道終極之門。
他用了無數誇張且帶有濃烈信仰崇拜色彩的言語描述了一個偉大且仁慈的主宰,和那神秘之所的龐大神聖,但我卻看得頭皮發麻。
而最重要的是,死前的短暫時光裡,他時而理智,時而瘋狂,時而冷靜,時而痛哭哀嚎……但我不能從上麵的描述中確定他究竟是瘋了,還是和科瑞教授所表現的一樣,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這位叫做艾弗裡的藝術家並沒有挨過多長時間,兩三天之後便突然猝死了。
另一處則出現在一個新興學科心理學的病例描述中,一個叫做雷諾茨①的女性時而活潑時而憂鬱,而更重要的是,對方的記憶是不連貫的,每次切換的時候都會忘記上一個狀態所經曆的記憶。
這份病曆被撰寫者認為是一種叫做分離性身份障礙的病症。
我希望科瑞教授接近於後者,畢竟在某種意義上,這是能用科學解釋的情況,而且科瑞教授表的確現得非常矛盾,前後的言行幾乎沒有連貫性可言。
但冥冥之中卻有種聲音告訴我,科瑞教授的情況更像是前者,因為他也在絮絮叨叨地描述了一個似乎無所不能且正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我們的ta。
無論如何,這兩份資料都明確地告訴我,科瑞教授處在一個非常糟糕的狀態,不僅未來可能無法正常地進行學術研究,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看到這裡,我立刻坐不住了,借閱了這兩份資料,心不在焉地和梅森太太聊了幾句之後,便匆匆離開了這裡。
雖然是夏日,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烏雲沉沉,總覺得是要下雨一樣。
我抱著那兩本借來的資料,快步地往我的宿舍走去,一路上,我的腦海中盤踞著各種詭異荒誕的怪談,畫麵之中極儘未知恐怖的民俗宗教內核,極端的信仰和狂熱。
我覺得可能是我在自己嚇自己,畢竟我從來不信鬼神。
可是,可怕的從來都不是鬼神,而是人類靈魂深處對於未知的恐懼。
現在當務之急,我迫切地想要幫助科瑞教授從未知的瘋狂之中拯救出來,至少,絕對不能讓他比我看見的那段未來更糟!
“劈,啪——”
我的頭發被天空中驟然而降的幾滴雨水濡濕,隨後,淅淅瀝瀝的雨驟然落下,潤澤了整片乾燥的地麵,我下意識地想要舉起書遮擋,但後知後覺地想到這兩本書的重要性,我轉而將它們緊緊地抱在懷中,冒雨加速跑向我的宿舍。
“斯卡沃多!”
我隱約聽見有誰在喊我的名字,寄希望於能蹭一下對方的傘,我眯起眼睛,在朦朧的雨水中轉過頭。
隻是見到來人,我的臉色立刻變化,想也不想便立刻往前走。
是邁克爾·科瑞,我寧願死都不願意和他同出一片傘下。
可是走沒兩步,我便被一股力拉得失去了平衡,差點就摔倒在地。
此時的邁克爾·科瑞死死地揪住我的衣袖,雙眼通紅地看著我,目光除了憤怒以外,還有幾分鄙夷和輕蔑,“你是認真的?和我的叔叔約會?!”
而此時的我也已經平靜下來,也非常清楚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之前我們一起出現在草坪上的時候有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傳到邁克爾的耳朵裡顯然一點兒也不意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表現得就好像我背叛了你一般,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你什麼,也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暗示。”
我從來都非常討厭他的高傲和自大,尤其是當看見他在那個可怖的未來裡幾乎摧毀了我的整個存在,我對他的感覺便從討厭變成了痛恨。
不過,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小人,那麼我隻能選擇對方周旋,試圖開導他這個“敏感”又“脆弱”的內心,好讓我的人生不至於被這樣畸形的心靈所毀滅。
於是,我努力隱藏起我的厭惡和痛恨,耐心地和他解釋,“我要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上一次我又氣又急所以才會對你口不擇言。”
不,我覺得我上次罵得還不夠狠,但對於這種無賴,我目前隻能想儘辦法遠離。
“我選擇科瑞教授是因為我在很早之前便已經對他產生了愛慕之情,並非故意激怒你,我相信以你的條件,絕對會找到比我更加優秀的女孩。”
邁克爾臉上憤怒的神情稍有平緩,但轉而那種情緒很快便轉化為了一種強烈的不甘和陰鷙,良久,才伴隨著沁涼的雨聲開口,“不用美化你們之間的關係,你隻是貪慕我叔叔能給予你科研方麵的便利罷了。”
聽到他這麼嘲諷我,我不禁有些受夠了在他的麵前裝作一副細聲細語的模樣,冷笑著對他說出了我的心裡話,“倒也不必通過貶低我來抬高你自己,你之前不也用科瑞教授在科研上的便利對我威逼利誘嗎?”
“……”
邁克爾·科瑞的拳頭泛起了青筋,在我開始懷疑他甚至可能會打我的時候,他終於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說完,他便將手裡的傘重重地扔在地上,而後在雨中逐漸消失身影。
我皺眉看向那把傘,身上的衣服已經濕噠噠地黏在皮膚上,加上他剛才說的話,我不禁感到心煩意亂,而後便是一聲疲憊的歎息。
事情一下子變得一團糟,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我命運的絲線揉成了混亂的一團,我根本找不到解決的頭緒。
我終究還是沒有撿起他的傘為自己遮風避雨,因而回到宿舍的時候我已經渾身濕透,我來不及換衣服,先是小心翼翼地擦乾那兩份資料,結果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此時感受有些頭疼,可我還不能倒下,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等待著我去做,我的論文和在實驗室做研究的權力,科瑞教授那古怪的狀態,還有邁克爾……
這顯然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於是我便打算先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
女生宿舍原本是兩人一間,條件要比男生宿舍差得多,但由於整個物理學專業隻有我一個女生,我目前為止已經享受了三年的獨居生活。
畢竟我從沒有和陌生人同住的經驗,對於社交也實在是有些恐懼,這也算是一件幸事。
這間宿舍的條件雖然簡陋,整日照不到太陽,但是有配備一間狹小的浴室,我去鍋爐房氣喘籲籲地提了兩大桶熱水,等熱氣逐漸氤氳起來之後,我已經連打了四五個噴嚏,準備暖和一下身體。
隻是脫衣服前,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要科瑞教授之前說的那句話。
‘ta正在靜靜地看著一切……’
但很快,我又覺得我實在是想得太多,倘若那個ta真的要看,ta早就看了,更何況,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也並不一定會看我。
在事情真的搞清楚之前,我不能這樣迷信。
於是,我緩緩地解開冰涼黏膩的長裙,大概是皮膚被濕漉漉的裙子浸泡太久,微微有些發白發皺,我半攏著胸口,同時吐出一口寒氣,抬起緊繃著的小腿,整個人緩緩地坐了進去。
溫暖的水很快便將我浸泡其中,在朦朧的霧氣下,我忍不住微微歎息,心情沮喪地思索著有關自己和科瑞教授的事情。
但或許是疲憊的身心因一場熱水澡而體會到了難得舒緩和溫暖,我的眼皮和四肢不知怎麼的突然變得無比沉重,仿佛有一股我根本無法違抗的力量,召喚我進入無儘幽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