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麵對眼前顯得陰森詭異的場景，我的大腦突然有些空白。

好久，我好像才隱隱地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理智，“……科瑞教授？”

但我發現我的聲音還是不可抑製地有些顫抖，“您……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幽暗之中的輪廓一動未動，也沒有說話，我隱隱感覺到他的目光，他似乎隻是非常平靜地看著我，和我記憶中的弗雷德裡克·科瑞教授幾乎判若兩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又覺得我同時被另一道更炙熱的目光看著，但我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目光，隻感覺到一股深刻的情緒。

此時的我對那份突然出現的記憶深信不疑，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我很快便為眼下的情況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時間我心跳如鼓，似乎如同命運一般纖細的琴音發出刺耳的錚鳴，隻覺得不可置信。

“您……”

“您是不是……也看見了您的未來？”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好像那根緊繃的線突然斷了，我反而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在光線的變化之中，他的輪廓也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我緊張地吞咽，看向他正好緊抿的嘴唇，心中複雜的情緒感慨萬千。

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合理了，我看像貼滿了紙張的牆麵，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所以你才會知道我的名字，畫出這般詭異的畫……”

“實際上，我也看見了，還在幽暗古怪的夢境中見到同樣可怖且不可名狀的怪物，而我們，我們……”

更多的，我便有些說不出口。

是直接說我們在那個所謂的“記憶”中是夫妻，他在事業上幫助了我良多？還是說我其實什麼都不要，隻是想要他不那麼英年早逝？

事實上，我不願意利用冠冕堂皇的謊言來隱藏我心中的野心。

一個男人野心勃勃是一件值得稱讚的事情，但女人有相同的想法，往往會遭到嘲諷和打壓，如同一隻被飼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永遠沒有自由向上的可能。

是的，我其實非常希望科瑞教授能在事業上幫助我，但同時，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報答他的知遇之恩，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隻是，我難免還是有些說不出口，即便我們之間有那份記憶的羈絆，這卻並非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完全沒有資格要求對方為我付出。

此時，我努力地回想記憶中的我究竟是如何與科瑞教授達成協議的，顧不上此時漆黑的環境和壓抑的靜謐，思索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科瑞教授，雖然你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要告訴您我此行的來意。”

“我還有一年時間就要畢業了，但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我在沒有教授允許的情況下不得無故進入實驗室，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幫助我發表論文。”

“但我真的非常想要擁有我應得的研究權力，更想證明給所有輕視我的人看……”

越說，我心中便越感到委屈，甚至顧不上在意此時這個稱得上是糟糕的環境和古怪的場景。

“我知道您是一個好人，我真的很希望您能……幫助我。”

語畢，我抬起頭試圖看清科瑞教授——這位我記憶中的丈夫，臉上的表情，但卻什麼都看不清，然後我忽然意識到對方好像除了剛剛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到現在什麼都沒有說。

這讓我有些擔憂和緊張，唯恐對方在看見這個不算美好的未來之後反而選擇改變了主意，我立刻摸黑尋找著他的手緊握。

夏日的傍晚，弗雷德裡克·科瑞的手涼得竟然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甚至也在微微地顫抖，就好像靈魂被桎梏在肉身之中，無法掙紮。

我甩了甩腦袋，驅趕著我的胡思亂想，覺得這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顯露出未來會猝死的端倪，隻是暗暗下定決心要讓他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可是下一秒，我卻忽然覺得他掌心的皮膚之上像是突然出現了什麼東西細細地摩挲過我的皮膚，我頓時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就想抽出我的手。

而令我意外的是，科瑞教授此時正牢牢地握住我的手，並不容置疑地將我的手舉到了他的麵前，仿佛實在透過我的皮膚表皮在端詳著什麼一樣！

可是……這裡一片漆黑，他要看些什麼呢？

當尾椎骨的麻意再也無法控製般地滿滿蔓延，即將與被他握住的手相企及時，終於，科瑞教授動了，我勉強看清他似乎緩緩地低下了頭，而後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輕輕地吻上了我的手背。

“轟——”

那一刻，在僅有兩人的幽暗空間內，我突然感覺我的整個靈魂好像被什麼狠狠地撞擊，頭暈目眩渾身無力，那股無法言明的戰栗感從與他嘴唇相觸的肌膚迸發跳躍。

我完全想不到科瑞教授竟然會突然對我行了個吻手禮，而讓我更想象不到的是，我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時候早已對他情根深種，隻是被他親吻了我的手背，我便好像感受到了我全身的血液在我體內肆意地奔湧，好像要從我的身體掙脫出來。

我何曾經曆過這樣的古怪感受，手足無措地想要後退，想要離開這些從四麵八方包裹著我的陌生感受，想要前往光明之所，洗禮我內心中齷齪的念頭。

可是，我的腳後跟好像突然撞到了什麼，彆說逃離了，整個人幾欲摔倒。

恰在此時，科瑞教授始終握著我的手起到了作用，他雖然並沒有用力，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借由與他緊握的手，轉而倒向了他的懷中，這才免於在對方的麵前露出狼狽的影響。

驚疑未定之下，我驚訝地發現我整個人都靠在了他結實的胸膛之上，實在是有些過於親密了，雖然我們在那份記憶中是夫妻，但到目前為止我們其實沒有半點關係，這樣的行為屬實有些不合適。

我立刻便想要後退，隻是脖頸處忽然傳來若有若無的癢意，我側過頭，科瑞教授此時竟低下頭，伏在我的頸窩，吐出的鼻息恰好打在我裸/露的皮膚上，不知道在輕嗅什麼……

“科瑞教授！”

我開始懷疑他之前是不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偷偷喝酒了，記憶中的他並不酗酒，但是每次心情愉快的時候還是會小酌一杯，但酒量又不是很好，臉上總會泛著紅暈，說話也有些大舌頭。

這下一切的古怪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稍稍地鬆了一口氣，但此時的情況也著實有些令人覺得尷尬。

“抱歉，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我懊惱地嘀咕著，“就算現在問他願不願意娶我也沒用，他都喝醉了……”

想到這裡，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打算還是過段時間再來拜訪，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我還有足夠多的時間等待他的答複。

不過，我突然察覺到懷中的科瑞教授好像頓了頓，抬起頭，我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注意到他的眼睛泛著光，同時偏著腦袋，依舊靜靜地看著我。

隻是口中卻依舊發出含糊沙啞的聲音，無比冷靜的同時卻又像是急迫卻又夾雜著痛苦，艱難地開口道，“All…right……”

“噗嗤——”

我著實沒有將他的回答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喝醉了的他看上去有些傻氣，讓我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同時，我的心不禁被此時的他以及記憶中無比美好的他所填滿，忍不住踮起腳尖，伸出手，認真地捧起他的臉。

我有點想要乘人之危，像記憶中的那個我一樣，深深地親吻他的嘴唇，以表達我心中的感激和愛意。

隻是指腹乍一觸及他的臉頰，他臉上濕漉漉的水痕便驚到了我。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仔細地端詳此時科瑞教授臉上的表情，這一次，我們避無可避地四目相對。

他依舊平靜且好奇地看著我，但濕潤的眼眸中卻似乎充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悲傷與瘋狂，就好像……

有兩個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