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1 / 1)

二進製 齊娜eris 4477 字 10個月前

3.

最近一直在思考

為什麼我在馬路上走或者開車的時候,沒有一輛疾馳而來的大車把我碾死。

這樣我終於可以死掉了,而我的那些個保險也有了用處。

可這幫人真是沒有能耐,我站在這裡多久了,怎麼就沒有一個人敢踩油門撞上來呢?

我想死。

從幾年前,我就想死。

我當然很清楚這種情緒代表著我的心理出了問題,可身處在這個社會環境之中,誰沒有點心理問題呢?不說我那控製欲強悍的媽媽、把自己的躁狂症掩藏得很好的趙壹笙,就連好到簡直就不是人的齊簡臻不也有著焦慮症和抑鬱症嗎?

這些所謂功成名就的女人們,一個兩個也不過是破爛抹布,表麵看得過去罷了。

這世界就有病,那我有病怎麼了呢?

多正常。

我想死多正常。

而我又害怕死,多麼的正常。

天空蒼白的厲害,我走到了馬路邊,靜靜地站在紅綠燈下,抬起頭,看著頭頂的樹。

海陽區學院路這些年來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樹木的枝丫儘頭滿是烏鴉,而頭頂的電線上也蹲滿了烏鴉。這些烏鴉一片片的,將蒼白的天空點綴上了一些黑色,讓這個地方看起來更是壓抑與苦悶。

腳下有太多太多的鳥屎,在不遠處,保潔阿姨任勞任怨地將這些鳥屎擦乾淨。然而,隨著阿姨將一個地方的鳥屎擦乾淨,又有鳥屎落在了她擦乾淨的地方。

何必呢?

重複性工作的意義是什麼呢?

為了所謂的保護生態,就要承受地麵環境被汙染的後果。加一個人工專門處理這件事情,是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資源的浪費呢?

資源?

我竟下意識地以為人類是一種資源嗎?

垂下眼眸,我看著自己腳上稱得上貴的鞋子。自嘲地笑了笑,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也會有了這種想法呢?

人活著就要計較得失,規避風險,這才是對的嗎?

那如果這是對的,阿竽的死就理所應當地被冷處理了嗎?就因為幕後是在鄴城算得上顯赫、隻手遮天的段家,就應該到此為止嗎?

所有人都勸我放下,放過自己。

可我怎麼能放下,死的人是阿竽。是我5歲時就認識的康壹竽,是我十幾歲開始就喜歡的康壹竽,是我31歲終於失而複得的康壹竽。

我活了三十六年,愛了她二十多年,可一切都在那天停止。

她死在了我的懷裡,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我不敢睡覺,不敢回想,不敢看趙壹笙那張臉。我害怕,我害怕一次次想起那天發生了什麼,害怕自己沉浸在當時的情緒裡,害怕自己把趙壹笙當成了她。

然而,事情不是逃避就有用的。

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一天的一幕幕仍舊在我的眼前。

冷風吹過,我渾身都好似凍僵了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張了嘴,有冷風吹入,讓我不得不咳嗽了好幾聲。這樣撕心裂肺的咳嗽,從來都是在趙壹笙的身上的,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我也會咳成這樣。

再度咳嗽了幾聲,我佝僂著背,手忍不住撐在地麵上,有血被我咳出。

手指在自己的唇角摸過,我看著手上血與自己口水的混合物,輕輕地笑了起來。

要是病死的話,會不會變醜啊?要是變醜了,阿竽還會喜歡嗎?不對不對,要是變醜了,阿竽還會認出我來嗎?

應該不至於認不出來吧,好歹認識這麼多年呢,不應該認不出來吧?

阿竽,你應該能認出我來吧?

·

寒風呼嘯的聲音遠沒有急診室內嘈雜的聲響讓人心煩,我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了忙碌的醫護人員。

“你醒了?有家屬嗎,聯係一下家屬。”有護士發現我已經清醒,過了和我說道。

這護士的語速很快,言語間也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我很清楚急診科有多忙碌,對於她的態度並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好的。

坐起身,我搖了搖頭,回道:“我父母不在國內,我可以自己處理。”

“那好,醫生建議你留院觀察一下,等會去窗口辦一下入院手續吧。”

我點頭,繳費後卻直接選擇了離開。

我不想在醫院,更不想住院。

反正人這一輩子也就活在這一次,怎麼都是要死的。又何必浪費醫療資源救來救去呢?順氣自然不就挺好的嗎?

走出醫院,看著熟悉的景象。一時間竟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

我的歇斯底裡、聲嘶力竭,在這個地方看來都是那樣的稀鬆平常。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地忙著自己的事情,隻有我呆愣在原地,親眼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的流逝。

她脖頸上的血已經不再冒出,胸口也不再有半點心跳之聲,就連平日裡從來細嫩嬌軟的肌膚都開始變得冰冷。

好似所有的血液都流乾了一般。

我的嘴巴張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我狠狠地攥著她的衣角,想讓她再看看我,再睜開眼睛看看我,可一切都是徒勞。

她死了。

康壹竽死了。

我想過很多有關我們的未來,好的、壞的。我想過我們可能注冊後依舊爭吵不斷,她以及會一意孤行地想要獲得我媽媽的認可,想要我繼續擁有那個“幸福快樂”的家庭,然後我們會吵架、會鬨彆扭,甚至會分開。

可我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

從沒想過,她會死。

會在我們注冊成功前的幾天,死。

這世界上這麼多人,他媽的有這麼多人,那幫猥瑣又油膩、作惡又多端的人都沒有死,她那麼聰明、那麼優秀、那麼勇往無前,她怎麼會死呢?

就是一直病病歪歪,總感覺一口氣快要上不來,被工作馬上就要壓垮的趙壹笙,她還活著。

康壹竽怎麼會死呢?

她怎麼能死呢?

可就算我再怎麼懷疑,再怎麼否認。她冰冷逐漸變得僵硬的軀體,不再睜開的眼眸,消失的呼吸,滿身的鮮血,以及醫生悲憫的目光,都在告訴我。

康壹竽真的死了。

她死了,趙壹笙昏過去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終於是做到了FUCK EVERTHING 了。

沒有了康壹竽,那麼我是誰呢?

我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

她已經去世了那麼多年,我依舊不知道。

我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也明白在外人看來所謂的優點都是因何而產生。當那個造就了我成為我的、一切的原因不見了,那麼我是誰?

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又該去往何處?

我不知道。

渾渾噩噩之中,我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抬起頭,將滿眼的淚水抹開,我看到了有人走下了車,直直地向我走來。

“Freya。”

熟悉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就好似有人用一根細而緊的繩索將我的脖頸緊緊鎖住一般,讓我忘記了呼吸。

“和爸爸媽媽回家。”

回家?我哪裡還有什麼家?

後退了一步,我躲開爸爸要抓我胳膊的動作。我抬著眼睛,看向依舊站在車邊,麵容姣好的媽媽,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

其實我從來沒在家裡人麵前哭過,至少媽媽沒有見過。在她的心裡,我一直都是那個堅強又優秀的女兒,這輩子唯一做的叛逆的事情可能就是喜歡上了康壹竽。

可媽媽,你心裡的那個方新箬,不是我。

我不堅強,也不優秀。

現在的方新箬,就像是一個破碎的抹布一樣,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存在。

我想要說話,可喉間卻好像被什麼狠狠地堵住,最後竟一個字眼都說不出來。

“Freya不要讓媽媽擔心你,來,和媽媽一起回家。”媽媽走上了台階,走到了我的跟前,像是小時候那樣,拉起了我的手,語氣溫柔的同時卻帶著讓我無法拒絕的強勢。

可我不是小時候的我了。

甩開媽媽的手,我的眼前一片朦朧,看著天邊的蒼白肅殺,我冷冷地說道:“我沒有家了。”

媽媽,從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沒有家了。

或許是沒想到我竟然如此執拗不聽話,媽媽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仔細看去怒氣中又帶著幾分心疼的樣子。她走到了我的跟前,好像是在看我的臉,說道:“你瘦了很多,你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了,爸爸媽媽老了,回家陪陪爸爸媽媽好嗎?Freya,就當媽媽求你。”

誰能想到有這麼一天,從來高傲的Tina,會低下頭,來求我呢?

我諷刺的笑了下,搖了搖頭。瞥到爸爸失望的神情,我舔了舔嘴唇,心頭戾氣重的話終於是被我壓了下去,轉而說道:“我……我來鄴城是臨時行程,下午我還要回申城。時間上來不及,以後吧。”

至於以後是多久,那誰說得準呢?

媽媽好似還想要勸我,卻被我爸爸製止。他抓著我媽媽的手,和善的對我說:“好,新箬你要是工作忙,就先忙工作的事情。等你不忙的時候,記得回來,回來看看爸爸媽媽,好嗎?”

我點了點頭。

做我們這行,哪裡又不忙的時候呢?

“你媽媽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我們這才知道你進了鄴城的急診。告訴爸爸,你的身體是怎麼了嗎?”見我鬆口,爸爸開始關心起了彆的東西。

有什麼可關心的呢?

我十幾歲就開始住宿,後來更是自己出去讀書,到後麵工作更是滿世界飛。有什麼可關心,什麼可擔心的呢?

我搖了搖頭,回答:“沒怎麼,就是低血糖暈倒在慶康大學東門那裡了,沒有什麼事情的。”

“低血糖啊。”爸爸小聲嘟囔著。

“你什麼時候有的低血糖?我怎麼不知道?”媽媽聽到上前,眼看著還有一番長篇大論等著我。

我實在沒有了應付的心思,衝著媽媽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對於媽媽在後麵氣急的聲音,以及爸爸勸著她給我點空間的聲響,儘數當做沒聽見。

親愛的媽媽,當年你逼迫阿竽必須“出人頭地”的時候,可想到了會有今日的局麵?你可想到,你精心養育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個長歪了的問題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