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南山之魚魚 怕不是如人所說,師兄年……(1 / 1)

江湖流水賬 荷桃粥 3657 字 10個月前

一來二去間,筐裡的鬆仁見了底,陳師兄又拿著一兜子菜過來,招呼我一塊兒擇,後麵跟著師父,他老人家胡子一翹一翹的,拿著根槌棒,在手裡輕輕掂著。

鬆子跑過去抱住師父的腿,“師公,師公,小姑姑在給我講故事呢。”

師父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哦了一聲,笑眯眯道:“又在講哪個話本裡的妖怪呀。”

鬆子搖搖頭,把手指含在了手裡,看看我,再看看師父道:“是小溪派的故事。師公,師公……為什麼他們要叫小溪呀。”

“她哪裡知道什麼小溪派的故事,是憑空糊弄你這個小娃娃的。”師父將他放在石凳上,轉身便進了廚房,將一尾活魚捉了,囑咐我中午清燉。

我望著那尾魚,肥得快要蹦躂不動了,不由自主地說道:“這原定是我今日晚餐做的,阮師兄和馮師姐回來,一家人再一起吃……”

這話引起了鬆子和他爹,以及師父對我的集體聲討。

“魚自然還多得很,我看你這丫頭,偏心得緊,一口一個阮師兄,怎地,他不在這山上,我們都不配吃肥魚,你煮些素葉子來打發我們好了呀!”陳師兄道。

“小姑姑,我想吃魚魚。”鬆子道。

師父摸著胡子道,“小溪呀,阮羨溪固然不在,但你師父成日教你們這些小娃娃氣得五內俱損,總也要補補身體。”

沒法,我也保不住這魚了。

我偏心阮師兄這事,整個小溪派都知道,但今天我不大願意聲張。

我不敢殺魚——於是魚便被陳師兄承包。敲暈了,再剖開。

我也沒心情去煮——就是幾個月一回難得地犯懶罷了。

正好楊嫂子挎了籃子菜款款來了,他們一家人在廚房裡忙活,我便不吃他們眉來眼去的糖,轉頭在山坡邊瞎溜達。

我拉著石梯上的木欄樁子,在一塊石階上踢來踢去。

直到吃罷了中飯,又繼續漫山地踢石階,順道在樹蔭下練了套劍法。

說來我實在有些心事,但心情也還不錯,除了今早不知怎麼麵對阮師兄,也無彆者。

這種煩心就像鬆林間有隻鬆鼠愛搗亂,你想瞧瞧它在做什麼,但就是不給你看見,隻一昧在枝椏間跳來跳去,不想它可以忘,但又忍不住想要捉住它,看看它的模樣。

要好好捋一捋。

說來我年紀也不算小了,陳師兄的媳婦兒在比我還小一些的時候已經養育了鬆子,但我還沒著沒落的。這山上唯一和我一樣沒著沒落的,除了……

好吧,除了陳師兄和他媳婦,所有人都沒著落。

師父自不必說了,我見他老人家一把年紀還獨身一人,這輩子可能也難再有什麼多的想法,其次就是阮師兄最大,但他成天見地練功夫,也沒多少想兒女私情的影子。

前些日子我居然做夢,夢見自己也有了一個和鬆子一樣大小的娃娃,父親卻想不起是誰,但偏偏阮師兄過來抱著他就不撒手,他是不愛抱小孩子的,鬆子幼崽時期,他也隻是坐在旁邊逗弄而已。

如此令人臉紅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敢往外說,假如師父哪天叫我和阮師兄結了姻親,那該如何是好……這樣的事情想來有點瘋狂,但竟然心也是一砰一砰,讓人一想,就忍不住一直想。

這些沒著沒落的人裡漏了馮師姐,就很不好合算了。楊氏嫂子沒嫁給陳師兄前,擎南山上隻有我和馮師姐兩個女兒,師姐愛和我鬥鬥嘴,但也是我在生活中唯一可以講講女兒家小秘密的人。

她看起來就不大像是和我一樣要思考下終身大事的人,更是不太喜歡小孩子,比如鬆子不愛找她抱,她不會主動去抱;她對待阮師兄和陳師兄時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阮師兄總是要令她更信任些的,這是阮師兄的性格魅力,想來也不關師姐的事……

但若是師父要馮師姐和阮師兄結姻親,想來師姐也不會說不好。

這就是我那隻總抓不到的鬆鼠,全係在阮師兄一個人身上。整個小溪派的女人,隻有楊嫂子最懂這些,她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心裡隻有師兄一個。整個小溪派的男人,師父和陳師兄大抵也懂得這些,故而他們也說,我隻偏心阮師兄一個。

但偏讓阮師兄一個人不懂得,我也看不破,和馮聽溪都作為師妹,在他心裡能不能稍微分彆一二?除卻沒什麼好比較的陳鬆子,我在小溪派裡年紀是最小的,他們都愛依著我,正是人人都依我,阮師兄對我的好才看不出區彆來。

我也不是非要和師姐爭個高下,但若是有天,師父要阮師兄從我們之間選一個來和他成……成姻親,他總要選一個。

阮師兄選誰,就是我最在意的。

踢石階終究了無趣味,繞回院裡,剛好陳師兄一家三口又在樹蔭下乘涼,師父回書房臨帖。我走來走去便到了阮師兄的房間門口,陳師兄成親後搬出去,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住,屋門外是一張大石桌,擺著他的筆紙,臨桌對案可覽儘半山景色。

今日天氣正好,無雲無霧,深秋午後豔陽的暖意令人心曠神怡,他和師姐下山采買東西,奔波之間雖有陽光卻不至於受烈日荼曬之苦。

有些許微風吹得幾案的書頁颯颯響,我前去按住,看見圖上儘是他描畫的半月前師父布置劍法的功課。筆畫簡略,但總讓人想起他舞劍的風姿來。

阮師兄是擎南山上數一數二的好看,雖然我薑如溪見過的適齡男子不多。

師父他已經老了,胡子半白,鬢發半白,五官端正;首先不算適齡男子。

陳師兄是適齡男子,勤奮踏實,身體結實,五官端正。

而阮師兄一笑時如春風化雨,不笑時也溫柔得很。俗話說“極簡的最高級。”他常穿素白的袍子,環一根象牙白鑲邊的腰帶,不配玉墜,不環蹀躞,烏墨色的長發用一方絲帶束著,乾乾淨淨。眉眼鼻唇下頜線都生得流暢……好看得緊。

好吧!我隻見過這些男人。

在擎南山這一方天地間住著,一日對我而言就是三餐和練功學字,今日阮師兄和師姐不在,也不必學習,隻剩三餐。

晚餐我又重新開始準備飯食,中午那條大魚一點沒剩,但還有條小魚可吃,依舊是陳師兄剖殺了,我覺得中午的魚少了一點鹽的鹹香,阮師兄吃得不那麼清淡,就要多放一勺。

以往輪到我和師兄下山采買,如果是去離南山村最近的汝州城,雞鳴前動身,用輕功下山半個時辰,集市兩個時辰,回山一個時辰,至多天黑前也到了。

再等了一陣,魚湯快涼時,終於聽到院外有聲音,我連忙去莊門外迎人,卻見著隻有師姐回來了。

她一個人背著沉沉的一兜箭簇,手上包了一捆師父要的羊的毫毛,氣喘籲籲地放下東西,說了句:“生宣在師兄那裡。”淨手到桌前來,院內已經點了燈台,要掛不掛的月亮正在爬山。

我等著她說師兄落在了後麵,沒有動筷子。

誰知道她沒有說我想聽的,說的卻是:“阮師兄還差些東西沒有置辦,要在山下住一夜,明日再回來。我先帶重家夥回來了。”

我一顆心沉了又沉,感覺魚全部白燒了。師父點了點頭,示意開飯,竟然都沒有對此種擅自過夜行為進行批評嗎?

他隻是隨口提了提想早點用上宣紙。飯後師姐拿出一包糕點來散了大家,我將我那份都給了鬆子,便怏怏回屋。

看來,我不隻是偏心阮師兄那麼簡單,也是唯一覺得阮師兄在和不在,是兩種生活的人。

馮師姐回屋躺在我對麵那張床鋪上,跟我講今日的所見所聞。我隻問阮師兄今夜住哪家旅店,明日要做什麼,她卻也不大清楚,隻說下午便已和他分路了。

說到這裡,她輕笑兩聲,跑到我的床榻上跟我低語:

“怕不是如人所說,師兄年齡長了,有了心事,也學那些男子去找……”

我懵了一下,從沒想到這裡過,但也不是無此可能性,不動聲色掩飾自己的訝異,“不至於吧,師兄不像是……”

馮師姐咯咯輕笑道:“像不像我們怎麼知道,他們男子不僅知道,還要瞞著我們。你瞧陳師兄之前也看不出什麼,突然哪天就有了娃娃。哎呀,要是阮師兄哪日帶回來一個,師父又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這話就像一隻筆杆突然戳到我的喉嚨了,我不知道怎麼接,但馮聽溪躺在我身邊,說些胡話,甚是灼人,我隻好繼續爭辯:“師兄以往下山時我們都是跟著的,也沒有什麼不妥,他哪裡來的機會去認識……”

“也不見得就是情人,”她悄悄湊到我耳邊嘟囔,“那種地方……你興許聽人說過的,令很多男人都心向神往的樓館。”

擎南山一年四季花開花謝,甚是清淨;小溪派的人就那幾個,善良淳樸;這些事於我而言,遠在話本裡,或是山下村民的八卦裡。就像一陣風,在耳根刮過就沒了,如同遙遠京城裡的車水馬龍一樣,能夠聽聞卻不能親曆。

真是令人五味雜陳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