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後,夏依顏的生活依舊是一成不變的。
但她書讀得更努力了。
讀書,考大學,她想要考到喬苒若所在的城市,管她最終在那裡能不能遇到喬苒若。
+
等她的人生再發生變動,是她16歲那年。
母親當年突發絕症,很快就進入了末期。
這對於她來說,是驚天動地的變動,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母親把夏依顏叫到了病床前,有很多話要跟她說,卻說不完了。
她看著母親,默默地流開了眼淚。
母親為她擦拭眼淚,母親理智了一輩子,此刻似乎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感性,道:“11,我之所以給你取名為‘一’,除了叫你寫名字方便點、叫你更有進取心些,其實還因為,你對於我來說,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之於我無比珍貴,是獨一無二的。我希望你也能成為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
夏依顏哭泣著,她也曾埋怨過母親給她起的這個名字,太敷衍了,太簡單了,卻從未想過這般的深意。
母親愛她愛到了極致,但總是不說。
然後,母親又以著細微的聲音道:“11,前段時間,我找到了你的親生父親,把你托付給他了,如果他之後來找你,你跟他走吧。你不應該被困在這裡,他會給你自由的。”
“……”
父親?父親不是早就死了嗎?
夏依顏此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隻是應著母親的話:“……好。”
然後,母親就再也不動了。
夏依顏哭得泣不成聲,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在此刻流光似的。
+
之後,葬禮上。
吃席。
她沒有任何胃口。
可繼父把她叫到了另一桌,給她介紹這桌的人:“這是你未來的婆家。”
還有幾天她就要開學讀高中了。
可現在,繼父:“你也不用上學了,過幾個月,避開你母親的事兒後,就直接把婚事辦了吧。”
+
夏依顏哭了一晚上,不知道是在繼續給母親哭喪,還是在為自己哭喪。
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在母親走的當夜就流儘了,卻不曾想眼淚這種東西其實是流不乾的。
繼父在隔壁聽到了她的哭聲,找了過來,不滿道:“你有什麼不樂意的?那小子多俊啊!”
這不是對方長得俊不俊的問題,而是——
“我要讀書!”
“你讀個屁!”
+
繼父直接把她關在了家裡,不讓她出門。
從母親生病起,到現在,夏依顏每天都在瘦,現在更是消瘦得不能看了。
可巧合的是,這幾天,電視上在放映喬苒若的電視劇,也是她所飾演的這個角色的母親離世的劇情。
喬苒若在戲裡哭得傷心極了。不像演的。
這部劇是喬苒若幾年前出演的作品。
那段時間,喬苒若的父親剛去世沒多久,很難想象這會兒了她就要出演這樣的作品。
可是,劇裡,她傷心到了極致,但最後還是堅強勇敢地走出來了:“加油呀!”
她與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次元,她與她感同身受。
夏依顏喜歡了喬苒若那麼多年,她懂喬苒若的。喬苒若不會把與戲無關的個人情緒帶到戲裡的,她這會兒能演戲了,說明,她是真的走出來了。
是。
這世上,不開心的事情是很多很多的。
但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嗎?
夏依顏也立刻擦乾了眼淚:“加油!”
+
母親頭七的那天,夏依顏跪在母親的靈位前,送母親最後一程。
同時,她思索著自己之後該怎麼辦。
反正,她是一定要繼續讀書的,是一定不會在未成年的年紀就跟不認識的男人結婚的。
這個時候,好像有外人來了,直接走進了院子,進了家,然後更為囂張地直接走到了她的麵前。
她立刻不滿極了。
她現在是在為母親下跪,可這人憑什麼接受她的跪拜。
即便是繼父都不配!
她抬起頭,看到了對方的臉。
是個英俊極了的男人,夏依顏長這麼大,隻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男人。但印象裡長成這樣的男人一般都是演渣男的。
感覺男人長了一張英俊卻不苟言笑的臉,但是,這張臉卻在看到她的瞬間立刻笑了。
男人笑著指著她,跟與他一起來的人道:“跟她媽長得還挺像的。”
她不喜歡這個男人。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男人說出第一句話後,就不喜歡極了。
但是,她突然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什麼,立刻反應了過來這個男人是誰。
這個男人是她的親生父親。
+
繼父剛才被夏鈺帶來的保鏢攔截著,這下衝破了保鏢的阻攔,直接跑到了靈堂,厲聲道:“你們是誰?”
夏鈺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夏依顏:“我可能是她的父親。”
可能。
繼父簡直不願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什麼東西?”
夏鈺不想說太多的話似的,直接頭一動,身後的秘書立刻遞給了繼父一個信封,內裡是1000塊錢。
秘書很有禮貌:“我們需要帶她去一個地方,請您放心,我們之後還會回來的。”
可繼父立刻:“你們帶走她,不回來怎麼辦?她就隻值這點兒錢嗎?”
秘書立刻把手腕上戴著的表摘了下來遞過去,先拿這個做抵押。
可繼父接也不接:“這個破表值什麼錢?”
卻又指著夏鈺:“我要他的表!”
這到底是懂表還是不懂表呢?
夏鈺這次開了兩輛車過來,最後,留了一輛在繼父這裡,這才帶夏依顏走的。
看來,繼父還是不懂表。
+
夏鈺帶夏依顏去最近的城市做親子鑒定。
很快,結果出來了。
夏鈺真的是她的父親。
夏鈺再看向她,沒有跟她說什麼情緒化的,認親節目上會說的煽情話,直接開門見山:“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以後,你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她:“願意。”
母親之前就跟她說過了。
“你叫什麼名字?”
“單名一個‘一’字。”
夏依顏給他在空中比劃。非常簡單的字。即便是不識字的小孩都會寫這個字的。
夏鈺沒忍住,立刻嗤笑了一聲:“我猜,你一定是你們班的第一名吧。”
“是的。”
“這是你的母親給你起的名字吧?這個名字是為了考試的時候節省時間的對吧?”
“是的。”
“不愧是她!”
然後,夏鈺又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說著,夏鈺拿起秘書遞過來的平板,寫下了她的名字,夏依顏。
“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好。”
夏鈺這麼說著,又扔給了夏依顏一張卡。
夏依顏默默地接受了,但她根本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乾嘛用的。夏鈺給,她就接了。她太乖了。
夏鈺這個人說話陰陽怪氣的。但夏依顏性格內斂壓抑,什麼情緒都掩藏在內心,並沒有因為他說話難聽,就懟他。
可夏鈺對夏依顏卻滿意極了。
夏依顏對他的第一感覺很準,他真的是個不愛笑的人。
但是今天,他總是沒忍住一直笑,雖然他的笑都是嗤笑,嘲諷的笑吧。
真的很魔幻。
突然而然地,自己就多了個女兒。現在還過來接女兒回家了。
這給誰,誰不笑啊?哈哈!
可是,真見到自己這個便宜女兒了,感覺還好,甚至可以說,還挺不錯的,他挺喜歡的。
這孩子太乖,太聽話了。跟家裡的那兩個小兔崽子相比,簡直天差地彆。
他的一位朋友在很久以前也跟他聊過私生子的話題,說私生子什麼的,其實是很叫人喜愛,甚至有著什麼魔法的。
比如,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給私生子塞錢。一見麵了就像過年給紅包似的塞錢。
他當時很無語,現在則是很懂了。
真的,朋友說的都是真的。
尤其私生子這麼乖,乖得令人心疼與愧疚,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便隻能塞錢了。
+
夏鈺帶著夏依顏再回來,繼父已經把他剛才留在這裡的車,當成自己的車了似的。
夏鈺懶得跟繼父說廢話,指著一旁的夏依顏:“我要把她帶走。”
繼父:“帶走?嗬!憑什麼?”
“憑我才是她的親生父親。”說著,夏鈺叫秘書遞給繼父剛才的親子鑒定報告。
可繼父拿過來,直接撕了,將碎紙扔天上:“帶她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把她養這麼大,我也不容易,給我五十萬,你再帶她走!”
那個時候,五十萬對於夏依顏來說,是天文數字。這個數字從繼父的嘴裡說出來後,她立刻慌了,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裡了。
可夏鈺直接笑了,一臉“區區五十萬”的神情。比二十歲的喬苒若說出“區區一千萬”時,還要鄙夷與不屑。
但,夏鈺不會因為五十萬對於他來說,區區而已,就真的拿給繼父五十萬的。這種人,一毛錢他都不會給。
他又動了下頭,身後的保鏢上手,一拳把繼父打趴下,好半天繼父都起不來。
繼弟在屋裡看著,孬種得不敢出來,在裝死。
夏鈺再走到繼父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自己麵前的鄉野男人:“她的母親應該也給你留了點錢吧,怎麼,是不夠給你下葬嗎?”
“…………”
這話的功效比打繼父一拳還要好。
繼父被嚇得立刻不說話了。
+
夏鈺再看向夏依顏:“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吧。”
夏鈺也跟著走向夏依顏的房間。但他站在門口就不想再進去了。
他這人龜毛極了,有著很嚴重的潔癖,此時此刻,正嫌棄自己的親生女兒不乾不淨。
可他站在門口,環視夏依顏的房間,看到貼在牆上的海報,又樂了:“你喜歡……喬……喬什麼來著,喬家的那個小明星叫什麼來著……”
秘書在一旁道:“喬苒若。”
夏鈺:“對!這個名字!”
夏依顏也直言不諱:“嗯。我喜歡她。”
夏鈺嗤笑,又是他那陰陽怪氣的語氣:“那你之後一定會很開心的。”
“?”
夏依顏聽不懂夏鈺在說什麼。
+
夏依顏環視自己的房間。
沒什麼好留戀的。
海報也不用扒下來了,海報紙每隔幾年就會褪色,她這些年一直在換新,到了新家可以貼新的。
海報一直換新,但人一直是喬苒若就好了。
她背上了書包,裡麵是自己的貼紙冊和書本。再抱著母親的骨灰盒,跟著夏鈺離開了這裡。
+
坐車,再轉私人飛機,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夏依顏糾結了好久,這才朝著夏鈺,問起來了自己母親的事情。
夏鈺剛開始是一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表情:“哦,你的母親……我當年真的很愛你的母親的……你的母親……嗐!我直接跟你說了吧!”
然後他懶得裝了,也懶得顧及敏感的夏依顏心裡會怎麼想,直接跟她說明白了——
你的母親是我曾經的秘書。
我,在我的妻子懷孕的時候出軌了你的母親,還使得你的母親懷上了你。
你的母親叫我跟我的妻子離婚,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便離開了我,來到了這裡,生下了你。
她離開我後就跟我斷了任何聯係。
我還是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的。
……
不愧是母親看上的男人,說話挺高效的。
這要是給喬苒若演的黃金檔家庭狗血神劇,那可不得水個二十幾集?
可夏依顏聽罷,無言。
她剛才想了很多,還在想,自己算不算是落難的公主,可原來,自己是自己最為討厭的狗血電視劇裡的小三的孩子。
這樣的角色,是要遭喬苒若飾演的角色的唾棄的。
立刻,她覺得羞恥極了,低下了頭。覺得這輩子都無法再抬頭做人了。
夏鈺還要把她帶回去,帶到他的家人麵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麵對他們。
夏鈺卻還在旁邊悠悠地跟她道:“跟我走,很明智。你就該離開這個鬼地方,這裡就是個黑洞,會將你的一切,管是幸福的還是不幸福的都吞沒掉。”
“……”
她不說話。
她的過去是不怎麼好,但夏鈺不能這麼說。
即便她再不幸,那她的不幸、母親的不幸,也皆來源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