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的落定 人類所活著的每一刻,都是……(1 / 1)

當香氣彌漫在大廳的瞬間,所有人瞳孔渙散,然後場麵一發不可收拾。

沒來得及擋住口鼻的人們再度露出了醜態,或癡傻在原地狂笑,或私下往常的冷淡麵孔陷入情欲,又或者拔槍殺死那些剛剛還虛與委蛇的仇人。

瓦剌特同樣中招,沒人知道他心底最強烈的欲望是什麼,因為蒙著麵巾的費多拚死摁住了這位首領的身體不讓他做傻事。

愛琉站在原地看著亂象,柯弋隻淺淺蒙住半張臉,他的眸底也藏著一層紅色,但不至於失去理智。小怪物體質特殊,祂安靜地乖巧待著。

玻璃碎裂的瞬間,那透明的水就像是潮汐後依舊有力的最後一點浪花,在愛琉靜靜的凝視中撲了過來,晶瑩的水珠灑落在她的發上、眉間。

而穿透激起的水霧,尤文狼狽地趴在玻璃箱邊緣,玻璃割破他的胸膛,深粉色的血液很快彙入水流,香氣愈發四散。

身後那蠕動著的根莖密密麻麻,短短半日,竟已經縫補了他小半截身體,如今他的大腿也已經重新長出,上半身過長的西裝遮住了醜態。

被“無意釋放”的他不像奧黛麗一樣飽含惡意對人出手,或者說他不需要出手——滿廳的人大多數都沒有了清醒意識,剩下那些惜命的膽小家夥,沒有長官的吩咐下並不敢亂動。

“阿聿!你還在等什麼?”顧銘之咬著牙出聲,他擔心場麵的失控,而現在似乎唯有那位典獄長不受影響。

——或者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從始至終都能克製住自己的野望。

愛琉恍若未聞,她按照自己的節奏一步步走上台階,台上的秦山癡癡地望著半空,神情裡有的是一種恐懼,這與他先前的囂張截然相反。

愛琉看著他皺了眉,但很快將他忘到一邊,隻蹲下身體與尤文平視。

那雙眼睛依舊那麼好看,包容、遲緩、憂鬱。

“死或者收手,選一個。”

“……”尤文有些倔強,他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脖子已經泛紅的人。

“你有什麼目的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有目的,有想要達成的終極目標,那並不可怕。作為人類,你們本就擁有魔法,隻要念對咒語,就能從喧囂中創造奇跡。”

“你們發現野獸後,征服了野獸;發現了奇妙的自然,便征服了自然;當你們發現沒有什麼東西未被征服後,你們就創造了這樣的奇跡。可你們的目的不是奇跡本身,而是為了彰顯人類的征服欲和征服力。”

愛琉靜靜盯著他,仿佛沒有聽見這樣的論調。可是在尤文神乎其神的敘述中,愛琉抓住了一些東西。

這些東西是隱秘的,模糊的,但略一思索便不寒而栗的。

“我不會和你在這裡討論哲學問題。”愛琉挑起了尤文的下巴,男人蒼白的臉與唇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希臘雕像,有著無生命的美感,“我們以後的時間還多著,所以……”

“你隻需要回答我願意收手,並向我投誠即可——你沒有其他選擇。”

“自然、”尤文乖順地低下頭,但眼中詭譎的光芒未消散。在沙灘邊遊人麵前通常溫順的大海爆發了他的最後一次叛逆,讓浪往那些人的頭頂直直衝去。

“可我還是想要一個答案,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扮作男性的目的是什麼?”

愛琉早知道尤文能猜到這件事,反正她現在已經實現了這個目的,被他挑明也全無害怕。

於是尤文便看著人類登上直升機飛到觸不可及的天空,這滔天巨浪撲了個空。

“這個目的,你看看我們顧部長的反應就知道了。”

尤文看過去,顧銘之小麥色的臉龐已經如雪一樣蒼白。而張情更是一臉見了鬼的驚懼,緊接著變成了癲狂的憤怒。

“你是故意的——奧黛麗已經被你契約了是不是!是你讓她故意害我的!”

掙紮中,張情愈發吸入了更多香氣,而情緒愈發失控。在披頭散發和充血之眼的襯托下,她恍若瘋子。

“不,雖然我承認利用了這一點,但導致你自己這番慘劇的,從來都是你自己。”

愛琉回過頭站起,明明如此纖瘦的身軀,當站在高處俯視人群時就好像無情神明在宣判作為人類的罪責。

“如果不是你顧忌著佩特蘭貴族的利益,而沒有在第一時間阻止他們對前來避難的特蘭劇院的壓迫,那些演員不會在日複一日間積攢憤怒;如果不是你明知出了事故卻依舊包庇罪人,甚至幫他們抹去證據並不打撈奧黛麗的屍體,她也不會讓尤文從沉睡中蘇醒。”

“當然,奧黛麗也不會懷著這麼大的委屈和仇恨而選擇複仇。”

那站在高台上的青年——不,女人,明明眼睛是微笑的形狀,但裡頭醞釀的疾風暴雨不亞於任何一場自然災害。

“所以,張情,你的殘疾是咎由自取,而你更是要為上城區在723事件中亡命的人——負責。”

輕飄飄的話語徹底擊潰了張情的心理防線,當意識到自己的事業毀於一旦,這位典獄長的驕傲已不再,更無法再如之前暴躁囂張。

顧銘之目光沉沉地看著張情癱倒在自己身邊,從她那蘊藏著能力的眼眸裡流淌出鮮血。

愛琉從不願意去細品失敗者的心理,她依舊走到尤文身邊,“我們的部長可是一直很好奇你的動機,現在一個秘密交換另一個,我承認了我的,你也該說說你的。”

真狡猾啊——尤文歎息,她根本沒有說任何自己的事情。

但是算了。

“人類寧願編出轉世的故事,也不願好好過這一輩子。你們總是遙望著雲層,看向更廣闊的天空,將自己與雄鷹比。”尤文支起上半身,並且收攏衣物遮住下半身。

“你們總是告誡自己,與那些比你們更不幸之人相比是怯懦者的逃避。”

“可是啊——人生本來就無需比較啊,不論向上或向下,不論與自己的過去還是未來,為什麼要比較呢?”

“所以……”

“所以我讓每個人都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人類所活著的每一刻,都是那樣璀璨和珍貴。”

愛琉有些吃驚地盯緊尤文的眼睛,那雙眼裡的光亮和熾熱並非作偽,他是真的很愛人這種生物。

藍色,猶如晴日裡的藍色包容進了天空和白雲的倒影,小型的海豚和鯨魚在水麵不斷躍出,早已於昨夜消弭的風暴在今日無從找尋。

光亮灑滿了整個世界,那金色隨著水麵晃動而泛著鱗片一樣的波痕。

像是一陣喟歎,借用了人類屍體的深海怪物徹底喪失自我的認知,這一刻他對人類的認同超越一切——他就是人類,比在場的任何一個都更像是人,擁有我們自古時而來的自在天性。

“我的靈魂與我之間如此遙遠,而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加繆《局外人》)

在場不多幾個還清醒的人被徹底震撼了,他們並非為尤文所傳遞的精神而感動,恐懼讓他們根本不可能與怪物站在同一立場。

他們隻是覺得無比荒謬,一個貨真價實的異常,連理智都顯得如此岌岌可危的異常,居然敢在他們麵前自稱為人?

愛琉瞧著那些清醒者的麵目,也沒有放過顧銘之眼中的驚愕。

黑發的青年,不,現在已知她性彆為女。

這位詭計多端的小姐毫無顧忌地靠近異常,仿佛真的被它剛剛的那番虛假剖白所感動。但下一秒,顧銘之親眼目睹她手起又落下,狠狠抓住了尤文的發。

“很精彩,雖然抱有不同意見,但我很欣賞你的思辨。”黑色的發絲垂落在潔白的臉側,那充滿了視線的纖長脖頸柔弱十分,卻叫尤文驚歎於其中的韌性。

“不過既然已經為顧部長解答了疑問,我們該進行下一步了。”閃著銀光的匕首貼到頸側,仿佛宰殺牲畜的屠刀。

尤文並不慌亂,即便下一秒這姑娘就要斬斷他的頭顱。他隻是感慨,這是個多奇怪的姑娘,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裡,她沉穩像溪水中一顆頑石。

任憑水流朝著哪個方向去,她自巋然不動。

誰知道一顆石頭的棱角在哪裡呢?

或許隻有當溪水逐漸乾涸下去,隻有這塊石頭願意露頭的那一天,人們才會意識到她的尖銳。

D玫瑰感受著自己的頸側被劃開,他的意識隨著死亡的信念而渙散,冰涼液體流出身體的感覺如此熟悉,明明過去一年來這大海裡都飄蕩著他的血液,但沒有一次……

沒有一次如今天這般冰冷、蘊含著激動的戰栗。

他閉起眼睛,感受一道陰影從眼前滑過,然後響起女人不加偽裝的嗓音。

“嗯?不要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啊,我隻需要你的血液好嗎?”

那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藍色的大海中回旋起疑惑的浪潮。優雅俊秀的紳士蒼白的脖頸被掌握在那十指間,脆弱易折,充滿即將被破壞的美感。

緊接著耳邊傳來一陣熱風——輕輕緩緩,卻好像有羽毛撩撥心尖。

“本來是不打算要你的,但是……誰會嫌自己多一個籌碼呢?”

尤文微微抬頭,隻能看見女人筆挺的鼻梁,與她被睫毛投下陰影的臥蠶。

“聽我的話,你已經被我契約了,明白嗎?”

顧銘之並不知道上麵靠的極儘的兩顆頭顱在交流什麼,自從尤文戳穿愛琉的身份後顧銘之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可他畢竟是外勤部部長,心思非常人所能及,立馬回轉心神聽那阿聿要說些什麼。

聲音太低了——顧銘之皺眉,但他還沒能爬起,頭頂籠罩來一片陰影。

銀發瘦削的男人抱臂攔住了他:“顧部長可彆在這時候打擾她,雖然——嗯,她確實不是指揮官派來的那一位,不過我們認識那人,是他拜托愛琉來幫忙的。”

愛琉——顧銘之眼神微動。

“你看,壞姑娘也有你們所需要的契約能力,要不然小爺我能被她契約嗎?”說到這件事,柯弋表情不忿,似乎十分懊惱自己被愛琉得手,“至於那個小子——就那種懦弱的個性,你們把他找回來也沒用。”

“哦,當然,我們不阻止你們招攬他——不過事先強調,絕對不是我們攔著他不讓他出來哈,他自己被異常嚇怕了才躲起來的。”

在柯弋與顧銘之交談的幾十秒,小怪物悄無聲息移到愛琉身邊。儘管祂有著一頭五彩的耀眼長發,但祂同時具備一種特殊能力,隻要祂想,似乎就能變得毫無存在感。

顧銘之嫌棄柯弋在他麵前嘮嘮叨叨,半抬起身體揮開他,“這些不需要你多言。”

下一秒,台上發出一陣微光,將那女人與尤文籠罩了進去。

“這就是……契約?”

顧銘之有些震驚,聽聞與親眼見證是不同的。

這個世界有人追求實用,有人追求無聲的潛行,此刻華麗到炫目的場景雖然原本不可能討他們的喜歡,但沒有一個人會站在這裡說自己未被俘獲。

有些光芒一旦神聖到極致,便與它本身的實用價值無關。東西如此,人也如此。

顧銘之看著台上美麗的女人,恍惚中想,即便她不具備這樣霸道的能力,僅僅作為一個花瓶也將被世上所有珍愛美麗的人捧在掌心。

耀眼的白色光芒籠罩住愛琉和玫瑰蠕蟲,點點更實心的白色光團從兩人頭上落下,恍若雨雪,讓兩人看起來格外冷清。

愛琉背著顧銘之用眼神掃了一眼小怪物,祂嘴角微微翹起,一副惡作劇成功的小快樂。

真是的——還像個小孩子啊。愛琉無奈地搖了搖頭。

直到一分鐘後,光芒才黯淡下來。顧銘之將手中的記錄儀收起,視頻在同時被傳送到某人的通訊器上。

但愛琉的通訊器上,完全呈現著不一樣心思的熱火朝天。

【哇啊啊啊啊這個女人好會!她一定是天使!】

【7,好兄弟隻能陪你到這了,異性相吸你懂吧,以後我是愛姐的男粉了】

【這也太帥了,完全沒想到小怪物還有那麼強大的打光技巧,愛了愛了】

【所以說……愛姐這是在騙顧部長?為什麼?】

【因為愛姐的能力不能直接暴露吧,你想啊,愛姐是吞噬係狂暴者,如果被發現的話政府會強行喂食逼她去打仗的吧】

【家人們,我翻了翻《槍聲》的故事背景手冊,確實誒,目前為止彌斯特的攻擊型能力者雖然很多,但說實話還挺一般的,能達到T1程度,但T0和T0.5幾乎沒有,除了那位指揮官】

【可以理解吧,原本的故事也是隻有當玩家經常,那些厲害的異常和能力者才一個個冒出來,雖然不太符合邏輯,但考慮到它本來是個遊戲,故事圍繞master展開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