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這位看起來相當具有成熟……(1 / 1)

這位看起來相當具有成熟風韻的男子有些無措,如深海般沉寂的藍色眼睛出乎預料充滿了歉意和猶豫,與他那優雅的外表完全不搭。

比起常人微長的臉,但配合近一米九的個子又剛剛好。薄唇蒼白,鼻子十分高挺,整張麵孔看起來並不是主流審美中的俊美,但他那雙閃避著人的眼睛很特彆,這讓他看起來相當惹人憐愛。

他身上有著歲月沉澱後的寂寂,栗色的發十分柔順,被整理成了大背頭,雖然臉上沒有皺紋也沒有明顯的斑痕,但給人直觀感覺便是並不年輕。

“抱歉先生,差點撞到您了,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男人微微抿唇,似乎緊張地想要濕潤一下唇瓣,緊接著微微張口,卻連一個音節都沒憋出來,隨即表情很是失落。

“呀,是尤文先生。”護士小姐去銷單後回來,恰遇見站在走廊中的兩人。

“阿聿先生,尤文先生之前出了事故,聲帶受損,有時沒辦法說話。”

愛琉有些驚訝,對上那男人的眼睛,那雙深藍色眼睛裡沒有失落或難過,仍舊隻是充斥著與陌生人交談的緊張和羞澀。

“艾麗!艾麗!到你巡視病房的時間了怎麼還在這裡閒逛?”

先前與艾麗一起的豐腴護士走了回來,她表情刻薄,剛要繼續責罵,眼睛卻在掃到愛琉和尤文之後變了又變。

看向愛琉時是驚豔和鄭重,看向尤文又變成了可惜和不屑。

“尊貴的先生。”艾麗掃視著愛琉身上那做工精致的工作服——儘管下城區很少有人能認出來這是聯防處的工作裝,但艾麗認出來了。

“如果您要參觀我們醫院的話,不妨由我帶您去?我已經在這裡工作了五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了解的很呢。”

豐腴的女護士再也不見先前的尖利,嗓音掐的格外細軟。

“尤文先生呢,還是趕緊配了藥回去吧,畢竟您要是在街上瞎逛,保不準就被人欺負了。”

“嗯?”愛琉插聲,“尤文先生是有什麼麻煩嗎?我還要感謝他剛剛扶住我呢,要不然我可是得在淑女麵前摔個跟頭了。”

尤文偏開臉,有些茫然又有些難受,他的情緒似乎總是不跟具體的場景同步,這一點奇怪極了——可考慮到佩特蘭是這樣一座怪異的城市,似乎又不是不可理解。

愛琉的話讓護士很受用,她毫不顧忌當事人在場,言語犀利。

“誰讓尤文先生不花費分文就取得了那座香水廠的所有權呢?隻可惜啊,尤文先生的本事不行,這都一年了,原本產值那麼高的廠在您手裡變成廢銅爛鐵了,那香水還在不要錢似的往海裡流。”

“就算是哪個存儲罐破了打洞,找個普通工人補補,一年了都該補好,也不知道您在想什麼。”

柯弋在旁邊聽著忍不住齜牙——那個尤文是傻子嗎?漏洞不補就生產,這生產多少泄露多少的,是嫌錢燒著不夠好玩?

尤文在此時又抿了抿薄唇,愛琉莫名從他的神色中讀出了兩分倔強。

在玻璃那邊聽了半天八卦的取藥師忍不住在愛琉耳邊多舌。

“嗨呀,雖然尤文幫了您,但也就扶了一把,我勸您呐最好彆因此和他交好。尤文的名聲在我們這裡可不好。您也知道,咱們的貴族以稀為貴,結果尤文把香水這樣弄進海裡,獲益的不都是那些窮鬼麼?”

話說的相當直白,直白到不像是一個有基本情商的人能夠說出來的。而那名取藥師在話脫口而出後就相當懊悔,讓人不明白他怎麼如此前後矛盾。

愛琉瞥了一眼那取藥師,儘管外套整潔簇新,但裡頭的衣服不是什麼好料子,所以他也屬於“窮鬼”一列——可誰讓他現在是取藥師呢?這可是一份不錯的清閒職業,哪怕錢不多,但地位好歹上來了,正兒八經的醫院正式工。

愛琉發覺尤文身上有種鈍感,他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始終飽含憂鬱。

“謝謝您,但我有公務在身,不便在此多留。”愛琉朝著那豐腴的護士說,“實不相瞞,我來佩特蘭正是要拜訪香水工廠,正好在這裡遇上尤文先生的話,若尤文先生沒有其他事情,不如同行?”

半分鐘前奧黛麗就不停給她使眼色了,女明星漂亮的狐狸眼焦急而迫切,擺明了要她跟上尤文。

尤文聽到自己的名字,終於像是回過神來,他看了看愛琉,又不知道為什麼讓眼神在愛琉與艾麗之間轉了轉,隨後才微微點頭。

讓愛琉格外在意的是,總感覺這位尤文先生盯了偽裝起來的奧黛麗好幾眼。

“了不得。”豐腴護士不顧艾麗的勸阻翻了個白眼,繼續開口譏諷,“小氣的尤文先生終於肯讓人進工廠了?要我說啊這位上城區的先生你應該好好查,看看尤文先生到底在那裡麵藏了什麼好東西,這一年他可從沒讓人進去過,連代理典獄長都沒獲此殊榮呢。”

張情也沒進去過?愛琉有些疑問。張情代表著政府,而且手段十分強硬(甚至不近人情)。如果她要搜查一家小小的香水廠應該不是什麼費力的事情,看這個尤文在佩特蘭也是勢單力薄的,到底有什麼能力可以擋住張情?

一行人跟著尤文離開了醫院,奧黛麗找了個機會湊到愛琉身後。

“我見過他。”身後的奧黛麗突然湊到耳朵邊低語。

愛琉微斂目光,“見過?什麼意思?這部分的記憶你也模糊了?”

奧黛麗自廣場事件後雖然恢複了理智,但記憶不知道是在複活時還是在複仇後丟掉了一部分。

“嗯。”奧黛麗的聲音十分懊惱,這位美豔的女歌劇演員雖然性格高傲,但與愛琉說話總是莫名帶了些撒嬌的意思,或許是那天廣場上愛琉給了她太大的安全感。

“真煩,隻隱約記得在死前不久見過他。”

“他也是殺掉你的人之一?”

“不不不。”奧黛麗感受了一下心情,“沒有恨他的感覺,隻是有些微妙的說不明白的激動。”

“彆是愛上了吧。”旁邊的柯弋加入聊天群,他挑釁地看著奧黛麗,“人家可是大商人,八成是你的金主之一呢。”

柯弋這一句可是直接往兩個人頭上倒汙水,奧黛麗氣得要死,一腳尖踢到他的小腿上。

“喲惱羞成怒啊。”柯弋避開,仍舊一副不正經的樣子,結果下一秒便被愛琉揪住了耳朵。

他想掙脫卻發現這女人的力量又大的可怕。

“最好不要讓我再聽到你這樣開女孩子的玩笑。”

“不是吧,你什麼時候又進食了?”柯弋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嗬,玩這一出試探我消沒消化完是吧,現在試探出來了可以安分了嗎?”

鉛灰色的眸子帶著冰冷的笑意,柯弋懊惱地嘀咕了兩句,捂著被擰紅的耳朵終於安靜如雞。

——這壞姑娘怎麼那麼敏銳,真是的……算了,最近還是待著吧,要真把她惹怒了可打不過。

好丟臉,明明能力已經那麼厲害了卻還要打不過她……

切,不過這家夥的能量總是需要補給的,等哪一天沒有異常的肉骨血液給她吃了,看她怎麼辦,到時候還不是任人揉捏?

尤文原本是帶路的,可他的注意力很分散,走在路上會莫名其妙放緩腳步去看街角的孩童,去看樓上探出半個身體曬衣服的女士,仿佛初生的幼兒一般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

可他的眼裡分明又不是好奇,而是一種悲憫。

一種見之就被觸動的深刻的悲憫,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掌管著香水廠的原因,他身上的味道簡直濃鬱到愛琉頭昏。

而那種悲憫讓柯弋渾身起雞皮疙瘩,他不由得湊在愛琉耳邊抱怨,“這人也太奇怪了吧?怎麼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

“不管,隻要他能帶我們進香水廠就行。”愛琉心中隱隱有些預感,那個在尤文手裡約等於廢棄的香水廠藏著不少秘密。

路上顧銘之聯係了他們一次,此刻兩隊人馬相距不遠,愛琉即將抵達西海岸的香水廠,而顧銘之和張情則在海中央利用最新的異常探查儀器搜索信號。

顧銘之將通訊器夾在耳邊,眼神望向茫茫海洋,手裡正幫忙梳理信號線,“你現在在哪裡?”

“還能在哪,在醫院,剛剛樂於助人了一下。”

“……不是說要自己去調查的嗎?”

“部長,拜托,我第一次來佩特蘭,就算要調查也得先花半天時間了解一下城市生態吧。和奧黛麗有關係的人又不會直接跳到我麵前,我不得先看看城裡有什麼消息靈通的人物?”

“不,你不要那樣子查。”顧銘之不希望阿聿浪費時間,“這個城市有古怪”

“我在海邊遇到了熟人,但他——說不上來,但與我曾經認識的性格完全不同。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自從踏入佩特蘭以後,這裡的人都有些——或者暴躁易怒,或者懦弱求死。”

感受到了,愛琉在心裡默默讚同。

不論是那個提著孩子的男人,還是醫院裡的豐腴護士亦或者那個取藥師,構成這座城市筋骨的是神經質的瘋狂,而它滲透出的氣質是打破了虛偽和傲慢的不管不顧,就像那香水一樣時刻包圍著城市。

沒人會耐心聽完她的問題,也沒人能在聽完她的問題後給出一個正常人的反饋。

那些保持著精神穩定的,像是艾麗,則被排斥在城市靈魂之外。

但是呢,現在似乎出現一個意外——尤文。

他有點特彆。

幾人站在工廠門口,柯弋有些疑慮,他毛茸茸的銀色腦袋一如既往湊到愛琉頸側,說話的溫熱氣息噴吐到她的耳朵上。

“這麼簡單就到了?總感覺不太對勁。”

柯弋心裡犯嘀咕。由於奧黛麗堅信自己死前見過尤文,柯弋立刻給尤文打上了危險人物的標簽,加上這個老男人確實有點奇奇怪怪,柯弋感覺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切秘密的入口。

“有可能……”愛琉有幾個猜想,“因為奧黛麗,奧黛麗對他有印象,而他很可能反過來記得奧黛麗,如果真是出於這個原因——我想他就是那個我們要找的‘罪魁禍首’了。”

尤文站在他們身前,他的身軀如此高挑,鬢邊仿佛挑染的白發在陽光下發光。他帶著大家穿過雜草叢生的前院,掏出鑰匙解開鏽跡斑斑的鎖——全是物理手段,讓幾人更不能理解張情為什麼進不來。

愛琉持續保持著與顧銘之的聯係,對此尤文也沒什麼特彆反應。

“顧部長,十分巧,我們找到人帶我們進香水廠了。”愛琉刻意提醒,“聽說之前張情長官沒能進來過,為什麼?”

顧銘之對此也不清楚,將通訊器交給了張情,眼神裡的疑問不做掩飾——張情帶人沒能進去香水廠,這件事她可從沒向上報告過。

就在通訊器交換的一瞬間,他瞥見張情那熱切瘋狂的眼神,顧銘之心神一動,幾乎是下意識展開了能力。

而愛琉在這一側聽到對麵背景中突然有一名外勤員高喊。

“部長!顧部長!信號儀上有動靜!”

隨後通訊器就被掛斷了,愛琉不知道是匆忙間顧銘之不小心按到了掛斷鍵,還是接過來的張情故意的。

見她一臉迷惑地放下通訊器,柯弋立即繃緊了肌肉,“出事了是吧?”

“不清楚,但和我們關係不大。”愛琉眺望山下茫茫的海域,顧銘之他們的船在很遠的地方,這裡無論如何也看不見。

她隻能看見象征著風暴的厚雲層在天上累積,剛剛還泛著白色的天空頃刻間變成了墨灰色,無疑給接下來的行動蒙上了陰影。

愛琉估量了一□□內的力量儲存——尚可,但確實需要補充。

那雙漂亮的灰色眼睛從高大男人背後流轉過去。

尤文不說話,他將最後一道鐵索解開,幾人步入園子,幾分鐘後就站在了高大的工廠外。

“有東西。”小怪物第一次說話,這句話是直接出現在愛琉腦子的,其他人不能聽到。

愛琉看向身邊,始終站在她身側的小怪物蒙著眼睛,但那純白的眼睛似乎能透過布條與愛琉對視。

“那也要進去。”愛琉安撫地拍了拍小怪物的肩膀,對方似乎有些不滿意,鼻尖微皺。

尤文從口袋裡取出電子鑰匙,大拇指摁住紅色開關,工廠的卷簾門緩緩開啟。

一股濃鬱的香水味撲鼻而來,但工廠裡一片黑暗,似乎並無人在工作。

那種氣味直接衝擊著人的腦袋,一瞬間幾人便模糊了意識,順從地跟著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往裡走。

踏過邊界,從光明步入黑暗。

周圍很安靜,他們甚至不能看見彼此,隻餘下清淺的呼氣聲,在一片沉浮中,有人在身後關上了門。

然後是一種溺水感——不,那不是溺水感,那就是溺水。

在門闔上的瞬間,這充斥著空氣的工廠仿佛一下子被水填滿——他們開始漂浮在水裡。

愛琉心中微沉,但兩秒後一根軟軟的飄帶便來到她的鼻尖。

一陣刺痛在鼻尖微微泛起,但隨後她就感到了呼吸暢通——不,準確來說不是空氣暢通,而是她學會了魚類呼吸的方式,哪怕她沒有腮。

愛琉攥著小怪物的手,那雙冷冷的軟和的手回握住她,比她用力更大,似乎很不想與她分散。

幾秒鐘後,在極度緩慢且不太情願的動作下,另外兩個人也被扯了過來。

“真偏心啊你。”柯弋鬆了鬆牢牢箍在腰上的“飄帶”,結果還摸了一手軟刺,弄得他手全麻了。

“小混蛋,你不僅偏心你還搞小動作!”

“噓,彆吵。”愛琉斥責一聲。

柯弋委屈死了,大少爺何曾被人這樣嫌棄過。

奧黛麗則是一邊看好戲,一邊在黑暗裡找線索。

“我現在真的有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你信不信,我感覺我的屍體就在附近!”

“不是我打擊你。”沉默半晌,愛琉還是出言,“在這裡找到你的屍體,不算是好事。”

仿佛為了映襯愛琉的話,下一秒瑩瑩之光從四周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