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之雨 馬上,他們就會遭遇極致的……(1 / 1)

玫瑰海在下城區的邊陲,離海希斯並不遙遠,隻隔了一片森林的距離,坐上磁懸浮車隻需要一小時便能從一頭到另一頭。

在每年的七月風,從地球另一端來的季風便會吹皺這真正的自然之海,不論是表麵亦或底部潛藏的洋流。這是一處有著嶙峋灰白礁石與無數海龜攀爬的海岸線,沿著海岸線那沙灘呈現出乾淨的蒼白。

這裡曾經有一條木頭搭建的步道,步道延伸到離海很遠的地方,直到抵達屹立在海洋中的燈塔。

燈塔起先也不在水裡,但年複一年的漲潮使它慢慢變成一座孤獨島嶼,而步道如今也正在接受著同樣的命運。

——孤懸海上。

據說海的另一側岸——具體哪一側愛琉還不知曉。

一年前,有一位生意很大的香水商人,他或她在海邊建了一座龐大的工廠,每日每夜源源不斷的海水被用於製造,然後又有無數的廢水順著管道彙入洋流。

病毒一爆發,城區裡所有的生意都瞬間崩潰了,工廠無人照管,人們忙著逃命。

那一日的水閘忘了關,於是無數昂貴的成品香水從龐大的鋼鐵機器中流出,與海水混同,聽說近乎染紅了小半片海域。

更糟糕的是,裡邊似乎配備了全自動設備,因此流空後又有源源不斷的新香水產出。

從那日之後,整個海洋似乎都被浸透了玫瑰味的芬芳,連帶著攀爬在海岸線上的烏龜肉裡也散發著淡淡的香。

人們以往就叫它“海”,現在叫它“玫瑰海”。

而玫瑰海裡也有一隻異常。

這隻異常被聯防處幾輪評估後命名為“D玫瑰”,前者代表它的危險等級,後者隻是取了“玫瑰海”的半稱。

因為它“安分”,所以看起來並不危險;也因為它“安分”,聯防所反而不敢貿然出手,以防打破平靜反生事端。

“這倒是挺有意思。”

顧銘之循聲望去,阿聿枕著窗舷,纖長的手指輕繞著卷發,手裡則捧著自己交給他的筆記。

顧銘之有做紀錄的習慣,且不同於大多數政府工作者,他更信賴紙筆而不是電腦智能係統,所以房間裡用保險箱鎖著數本算不上機密,又格外重要的資料本。

現在愛琉手中的,正是顧銘之去年十月在下城區調查時查到的東西。

陽光照亮了青年的半張麵孔,顯得如雲如霧看不透。顧銘之凝視著他的發、眼、脖頸、手指……說實話,阿聿身上的氣質十分奇特,他沒有上城區能力者的驕傲自矜,也沒有下城區能力者的狂妄自大。

他像春日湖裡被掬起的一捧水,寧靜平和,但糟糕的是沒人知道他從哪裡彙入小溪。

顧銘之單獨帶著他出來既是為了進一步考察傳說中的“契約”能力,也是想看看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因為顧銘之自己是中立派。可是在彌斯特,中立派幾乎可以被等同於指揮官一派。顧銘之很清楚自己不願涉足黨政,他的目標是守衛彌斯特,找到更多的堅定力量與他一起拋棄政見不合守護國家的安全。

大統領因為阿聿是指揮官派來的,依舊有所芥蒂。顧銘之想要趁這個時機儘量將阿聿的底細摸清,以便將他招攬進中立派。

這時的青年換了一條腿翹著,將報紙往旁邊的座位一扔,整個人完全陷入座椅裡,如此隨意而慵懶,似乎對即將到來的任務並不重視。

顧銘之籠罩在膝蓋上的掌心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挑那青年的刺。

阿聿這人——初見時覺得他個性溫順,但很快就會發現,那隻是一種假象。

他慵懶,安靜,就像是潛伏在草叢裡的獵食者,隻以平靜的目光監視著獵物,但並不暴露任何殺機,或者說,這個時候他還沒有任何殺機。

可是一旦被抓住弱點,那平靜便會成為戲謔,會成為陰冷的窺伺。隻要這青年需要,那弱點立刻將轉化成致命處,等待著被一口咬住血液湧濺。

他會服軟,他會聽從,他會友善交流。

但此人的內核的顏色不是溫柔,而是冷酷。

顧銘之實在不能明白哪裡能養出這樣的人物,年紀輕輕卻心思深沉。而這一點也時刻警醒著顧銘之,讓他不要被青年的外表欺騙。美麗的花並不都香軟,很有可能因豔麗而有毒。

要問顧銘之為什麼會在短時間內就感受到阿聿身上的這種違和……因為他的能力。

“不要忘記這裡仍然有一隻異常。”顧銘之提醒,“落地以後儘量不要單獨行動。”

“單獨行動?”愛琉笑得綿軟,淺褐色的眼睛直視著顧銘之,“部長高看我了,我的本事還沒有大到能夠隨意走動的地步。”

“但我聽說你避開了奧黛麗的攻擊,這不是湊巧吧?”

懷疑我?愛琉臉上一片坦然回應著顧銘之,“巧了,那就是偶然。如果我真有那個能力的話,我應該衝出去契約奧黛麗,這樣我們現在也不必千裡迢迢來抓她了。”

顧銘之轉開臉,沒說信不信。

男人的側臉線條清晰,是聯防處不少女孩喜歡的冷硬風格。這部長年紀輕輕卻能迅速升職,可謂時勢造英雄的典型代表。

若不是那場病毒的變故,顧銘之大概也不能以這樣的年齡占據關鍵職位。

至於顧銘之的能力……愛琉完全不了解,因為顧銘之迄今為止都沒有大肆使用過,大家隻知道他拳腳功夫了得,如果加上熱兵器,與一般的能力者都能打個平手。

顧銘之是指揮官間接保上來的,不談因病毒產生的特殊能力,自身素質過硬,在過去數場異常襲擊中,都是他安排得當才將傷亡降到了最低。

由於信任他對國家和社會的忠誠,所以不論是政鬥中的哪一派彆,都默許他待在這個位置上。

——以上來自艾露莎的情報。

調度官小姐很滿意阿聿對她表現出來的親切,這證明這位指揮官臨時推上來的新人很會審時度勢,並且有意轉換陣營投靠大統領。

所以在正式來到顧銘之手下前,愛琉主動詢問艾露莎的問題都得到了回應——調度官小姐甚至專門給了她一份關於顧銘之資料的文本,雖然看上去很大方,但事實上所有關鍵信息都避之不談——比如關於顧銘之的能力問題。

在愛琉的思索中,接駁機降落,側開的門吹拂起一地的灰塵。

玫瑰海隸屬於佩特蘭區,這裡的典獄長——不,也不能稱之為典獄長,自從“阿聿”這個真正擁有權柄的人降落海希斯後,其他分區的典獄長都變成了“代理”。

隻等著第二個擁有和阿聿相似能力的人來接替職位。

早已在門口等候的佩特蘭典獄長名叫張情,黑色西裝的女性麵容冷肅,棕發被一絲不苟地盤起來,戴著度數不高的金邊眼鏡,身姿挺拔,比上城區那些個酒囊飯袋的東西不知要好上多少。

張情看著飛機降落,狂風卷起她鬢角的碎發,她不自覺抿了抿唇。

顧銘之是她的老熟人便不說了,另一個——那個來自海希斯的新人典獄長,一個叫阿聿的小夥……

張情不認為對方會給自己的政治生涯帶來何種威脅,但如果能力差距太大免不了被比較……

張情屏息凝神,不動神色間轉變了視野。

從名為阿聿的青年視野中看不出什麼特殊,他身後那位柯弋太子爺也是,直到張情開始共享那個來曆不明的女孩的視野。

——白茫茫一片。

還不等張情細細打量,腦中卻突然疼痛難耐,喧囂的吼叫聲響徹耳畔,讓張情突然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典獄長您怎麼了?”身後的女獄警見張情身形晃了晃,嚇得去攙扶,可伸出手的瞬間又像是想起什麼,害怕地收回了手,抬頭看見張情臉色慘白驚魂未定。

“不關你的事。”張情冷厲地瞥了秘書一眼,埋怨她暴露了自己剛剛一瞬間的糟糕狀態。

隨即她巡視一圈,其他偷偷看過來的獄警也慌裡慌張移開了視線。

顧銘之遠遠就發現了張情的不對勁,走上前淡淡詢問,“你身體沒什麼問題吧?”

“沒事。”張情隱晦地看了一眼蒙眼女孩,隨即牽強笑著應付顧銘之,“大概最近工作比較多,沒休息好。”

顧銘之微微點頭——對於他們這種政府官員來說,隻是熬夜頭暈不算什麼。

張情沒有思考太久,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已經蠢蠢欲動,偷偷摸摸湊過來想知道一手消息。

她伸手請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進入市政大廳。

下城區現存的七個區域各有特色,如果海希斯象征著秩序,那麼佩特蘭區恰恰相反。它相當無序,而伴隨著無序一同出現的,是無拘束的爛漫。

當然,這一切也是幾乎與病毒爆發同步開始的,一年多以前的佩特蘭也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城市罷了。

如今人們肆意地生活,在不分晝夜之中擁抱著愛欲,縱情狂歡。他們寧願吃不飽飯也要將身上掛滿了吊墜裝飾,每個人的眼神裡都浸潤著瘋狂,仿佛一出複古但滑稽的默劇。

他們優雅卻又如此不克製欲望,貴族在宴會上亂搞,平民流氓在巷子裡亂搞。

但佩特蘭依舊是下城區的文化聖地和浪漫之城,連穹頂都棲息著白鴿,人們的生活沒有因為異常而蒙上絲毫陰霾。

張情帶頭走著,佩特蘭的監獄並不需要去參觀,裡邊關著的人員愛琉早一步檢索過,能力都太弱。

他們直接往著市政大廳而去。

一路上不斷有人左右衝突闖進官員的隊伍,這在其他區域簡直不可想象。而這些官員也不惱,反而開心與撞過來的衣著暴露的男女打趣調笑。

走到一半,愛琉有些受不了這滿街道飄蕩的香水氣味,據說正式從海裡免費弄來的。隻要剖開那些香水龜的血肉放血,加水稀釋後便能得到,十分便捷和廉價。

她不得不用手在鼻前揮了揮。

“張情典獄長的管理是否過於鬆散?”

張情回頭,卻見那位她隔壁海希斯橫空出世的愣頭小子一臉笑意地挑刺。

對,在張情看來就是挑刺。

海希斯是有序了,可那不是典獄長的功勞,而是一個地頭蛇黑.幫佬的成果,這小子現在還敢提著一茬?

“不好意思。”張情冷著臉回擊,“比不上你肚量寬宏,我習慣了將區內動向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拜托本土佬照料。畢竟你也知道的,下城區的人對我們上城區可並不友好,你怎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不會反咬你一口?”

這話說的,愛琉一點也不氣,但她輕輕環顧一周,便發現剛剛還在嬉笑的那幾名獄警,還有跟在張情身後的秘書臉色差急了。

哦,當然,因為除了張情,其他人可不就是地地道道的下城區本土居民嗎?

“您說的是。”愛琉適時低頭,“您已經接管了佩特蘭一年,我這個新官上任還是要向您多多學習的。”

張情這才臉色緩和。

顧銘之在一旁神色複雜。

張情的性格其實並不適合擔任典獄長,出身良好的她有著屬於上城區的天然傲慢,儘管因為她十分勤勉又有著一種事業上的執拗,所以目前來看做的很不錯。

可顧銘之很清楚,佩特蘭隻是表麵上的風平浪靜,至少這一年來它潛移默化的改變就足以讓人心驚。

有人覺得,佩特蘭是在張情這樣鐵血手腕的鐵娘子手裡吃了虧,才願意乖乖蟄伏,但顧銘之總覺得哪裡不對——特彆是與這裡的人們對視,一雙雙遍布或深或淺血絲的眼睛總是顯露著某種令人不快的——瘋狂。

市政大廳看上去也格外恢弘,主樓有著能傳來回聲的白金色大廳,雕花的穹頂離頭頂有七八米高,頂端吊著鍍金的水晶燈,散發著璀璨耀眼的美麗光芒。

奧黛麗逃跑是大事,她在一區害死那麼多人更是罪無可恕。這樣複仇心強烈又保持著部分理智的異常逃跑在外,已經足夠所有人心驚膽戰。

“諸位請。”張情在主位毫不客氣坐下,她的秘書幫忙打開大屏,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唯獨像是刻意忽略愛琉一般。

愛琉不會因此而尷尬,她悠然在顧銘之另一側坐下來,於是跟隨她的柯弋和小怪物更是依次落座,直接擠占掉原本屬於佩特蘭監獄獄警們的位置,這群年紀已經不小的政客表情尷尬憤恨,然而不等他們說話便被柯弋哈了回去。

“喲,這是怎麼了?坐啊,耽擱顧部長和你們長官的時間很好玩嗎?”柯弋自打來到佩特蘭就感覺十分不自在,心裡總有隱隱的煩躁,所以不介意此刻裝著幫愛琉給其他人發難來解氣。

他翹著二郎腿的樣子分外惹人嫌,而一旁那位能夠命令他的典獄長隻是投來淡淡的視線卻根本不行動更叫人憋屈。

西裝客們想要懟回去,卻被張情揮揮手製止。

“行了,趕緊找個位置坐下,處理723歌星事件要緊。”

眾人這才短暫安靜下來。

——因為馬上,他們就會遭遇極致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