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立非全員震動的時候，“財神爺”正在和林冉青閒庭信步。
本來是要去貴賓室的，可鄭霆聲忽然對旁邊的展廳感興趣，就請林冉青帶他去展廳走一走，讓文特助留下來等方家兩父子。
他倒是隨性，丟下個特助就施施然走人。
林冉青可一點兒也不輕鬆，他趁鄭霆聲沒注意的時候，趕快用手機給方董發了個消息，才繼續開始介紹萬立非的拍品。
“今天拍賣會剛結束，這些拍品還不算完整，等會兒您可以在貴賓室裡先瀏覽我們的畫冊。”
林冉青一排一排地帶鄭霆聲走過。
萬立非的創立，就是為了和老牌國外拍賣行打對台。
隻不過一開始資金少，投入低，所以選擇了另辟蹊徑，采用新銳藝術家的作品和各種新潮玩意作為拍品，這才漸漸打出了名聲。
不過前幾排還是老生常談的古董字畫、玉石珠寶，鄭霆聲看起來也興致缺缺的樣子。
貴客嘛，得服務到位。
林冉青注意到鄭霆聲的態度，回頭詢問：“鄭先生既然過來，想必是有心儀的拍品吧？”
兩人站定，停在一隻青花白龍紋玉瓶前。
鄭霆聲看也不看昂貴的花瓶，視線落在林冉青身上，和林冉青四目相對。
“心儀……”男人不做思考，“有花嗎？”
林冉青晃過一瞬間的錯愕，但也隻是短暫幾秒，很快又恢複了鎮定自若的神色，“有的。”
他領著鄭霆聲徑直往展廳後麵走去。
“之前我們一直在研究，既然盆景能拍出千萬級彆的高價，那花卉一定也可以。”
越走越遠，一盆盆被玻璃罩裝起來的花卉，突然出現在兩人麵前。
從金銀財寶，走進鳥語花香，倒彆有一番心曠神怡的感覺。
“我們拜訪了全國乃至國外的花卉種植專家，終於有幾位願意忍痛割愛，把精心培育的花交給我們拍賣。”
提起這些花，林冉青的語氣也活潑了許多。
鄭霆聲卻盯著一個空蕩蕩的展櫃出神。
林冉青走到他身份，雙手抵住膝蓋上方，彎下腰仔細查看展櫃的銘牌。
鄭霆聲也配合著低下頭。
本該放在這裡的是一株鳶尾。
因為物流的問題還沒有抵達錦城。
“這盆鳶尾是D國進口的品種，經我國花卉栽培大師一整年的細致培育，開出高貴的紫色花朵，花瓣垂落的角度宛如古代神女仙遊雲端，可惜還沒送到，暫時沒辦法看實物了。”
明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輝，即便展櫃裡空無一物，也能感受到林冉青身上傳來的雀躍心動。
鄭霆聲恍然失神，也忍不住展露笑顏，“看來林生是個愛花人。”
林冉青雙臂背在身後，笑著直起身，“同樣的種子種出不同顏色的花，枝葉花瓣的姿態也不儘相同……”
他凝望鄭霆聲的眼瞳，眉目儘是脈脈溫情，“確實，我很喜歡。”
“巧了，我也喜歡。”鄭霆聲的回答擲地有聲。
林冉青依舊是笑。
他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鄭霆聲的喜歡指的是自己。
不過，有人與他喜歡同一枝花，倒也不錯。
“鄭總！”
靜謐的時光還沒過幾分鐘，急促的腳步聲就打亂了兩人之間沉靜的氛圍。
方家父子一前一後走進展廳，方董並不是傳統印象裡大腹便便的老板，相反，他身高一米八，身形消瘦，年輕時長得也不錯，至今還能看出些當年的風流氣韻。
方少澄跟在老爹身後，腳步輕浮，在看到林冉青的一瞬間，雙眼鋥亮發光。
“方董。”鄭霆聲頷首，沒有伸手的意思。
方董識趣地把手轉了個方向，正對上一旁的林冉青。
見到林冉青，他長舒一口氣，默契地上前拍了拍林冉青的肩膀。
“有冉青在我就放心了，鄭總，給您介紹一下，林冉青，我們萬立非的大拍賣師。”
鄭霆聲含笑，目光掃過神色不變的林冉青，“林生能力出眾，有目共睹。”
此話一出，方董也與有榮焉得看了一眼林冉青。
林冉青禮貌低頭，眼神滑過鄭霆聲讚許的視線，“鄭生過獎。”
方董的表情忽然凝滯。
在錦城，認識不認識的，姓氏後麵跟個生，再自然不過。
可鄭霆聲是誰？
就連他都得老老實實叫聲鄭總。
這兩人看起來也不是很熟，怎麼就如此親昵了？
方董斟酌著開口：“那鄭總要不再逛一逛展廳，還是去貴賓室詳聊？”
“方董請。”鄭霆聲腳步一邁，方董便跟著走了出去。
方少澄本來也要跟出去，可瞅了一眼止步不前的林冉青，膽子一大，就走到林冉青身邊悄聲詢問：“冉青，你怎麼跟鄭霆聲很熟的樣子？”
他和鄭霆聲不熟，說話也沒個分寸，直接指名道姓，嚇得林冉青忍不住往鄭霆聲那裡看了好幾次。
還好鄭霆聲沒發現這裡的動靜。
林冉青長舒一口氣，轉頭低頭回答：“隻見過幾次麵，鄭先生待人親切。”
“親切？”方少澄狐疑。
鄭家這位爺，誰不知道，年紀輕輕就把自家老爹從總裁的位子趕了下來！
連老鄭總都怕了這個兒子，隻能整天在國外和太太旅遊，一年半載才回錦城一次！
親切這個詞兒，和鄭霆聲還真是完全不相配。
“冉青，你彆看他一表人才的樣子。”方少澄小聲嘀咕，“他很凶的，我們幾個小輩最怕他了！”
林冉青不禁好笑，挑眉斜睨方少澄，輕鬆調侃，“比方董還可怕啊？”
他生得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瞳，清澈的眼瞳裡帶了點剔透的棕色，宛如稀世的琥珀令人目眩神暈。
方少澄一時頓了腳步，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沫。
“冉青……”
“少澄！”
耳後傳來方董的聲音，方少澄紅著兩片猴屁股，就急急忙忙地往老爹那去赴命了。
鄭霆聲瞥了眼一臉春心萌動的方少澄，回望安安靜靜走在後麵的林冉青，眸色深沉，難窺情緒。
*
“鄭總覺得怎麼樣？”
介紹了一圈萬立非，貴賓室的茶幾上都擺上了滿滿當當的宣傳冊，其中還不乏方家主業珠寶商的冊子。
鄭霆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左手的食指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沉聲道：“錦城的拍賣行太多……”
“但萬立非，也算是另辟蹊徑了。”
方家兩父子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到肚子裡。
“鄭總慧眼識珠，我當年投資萬立非，就是看中了這些年輕人敢闖敢拚的精氣神！”方董哈哈大笑。
能得到彆人的稱讚自然可喜，能得到鄭霆聲的稱讚，那很可能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為了不錯失這個機會，方董乘勝追擊，“鄭總要是有空，不如賞光吃一頓飯？我也好與您詳細說說萬立非。”
鄭霆聲不動聲色地掃過桌上的畫冊。
很明顯，方董剛才已經講得夠詳細了。
不過……
鄭霆聲轉頭望向站在一邊的林冉青，視線轉向旁邊的文特助。
林冉青順著他的視線，瞥見文特助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一冊日程本翻了翻。
滿滿當當的日程本寫得很有條理，就連今晚六點和哪幾個供應商吃飯也寫得清清楚楚。
看來方董這飯是約不成了。
林冉青心裡暗道，就看到文特助利落一筆劃掉日程，笑著合上冊子：“晚餐時間是空的。”
啊？
啊？？
文特助一臉精英模樣，眼神毫無波瀾。
林冉青嘖嘖稱奇，真不愧是至暉的總裁特助，睜眼說瞎話的能力是說來就來。
“那可真是太好了！還望鄭總不吝賜教啊。”
鄭霆聲抬了抬眼，“方董盛情，我這做晚輩的，自然要答應。”
他嘴上這麼說，可身體卻坦然地倚在沙發上，和方董正襟危坐的姿勢截然相反。
方董喜不自勝，“那就請吧！”
司機早已在樓下等待，方董兩父子擁護著鄭霆聲下樓，林冉青卻有些心不在焉地頻頻看向手機。
“林生？”回過神來，鄭霆聲站在電梯前呼喚林冉青。
方董和方少澄也滿懷期待地望向他。
林冉青無奈地抿抿唇，走向三人，顰眉微蹙。
“實在抱歉，我家裡還有事，恐怕去不了了。”
“啊？那你快回去吧！”
方少澄不假思索地體貼美人，被老爹一把抓住。
林冉青的家事，方董心知肚明，大抵就是他那個體弱多病的母親。
隻是……
現在能決定林冉青去留與否的人，可不是他。
鄭霆聲的臉色看不出喜怒，垂眸打量自己的扳指，好一會兒才抬眸，“剛才不是說，不忙？”
空氣忽然凝滯。
方家兩父子的額頭都不由自主地出了點汗。
方少澄是純粹地出於對鄭霆聲的畏懼，方董則是忐忑林冉青要是得罪了鄭霆聲，連累萬立非和方家，該怎麼撇清關係。
身處漩渦中心的林冉青兩手背在身後，幽幽歎氣。
不知為什麼，在鄭霆聲麵前，他還挺自在的。
也許是對方位高權重，與他的生活毫無交集，自然不會太在意鄭霆聲對自己的看法。
“公事上不忙。”林冉青上前一步，毫不掩飾苦惱之色，“隻是有點私事要辦。”
鄭霆聲仍然站著，對這個解釋沒有任何反應。
林冉青隻好又走了一步，和鄭霆聲隔著半臂的距離，一臉無辜道：“鄭生昨天，不是見過我了麼？”
鄭霆聲遲疑一瞬，眼簾微垂，再抬頭時，神色間儘是飛揚神采，“是我忘了，抱歉。”
方家父子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隻看到兩人離得很近，林冉青說了幾句話就讓鄭霆聲的臉色轉陰為晴。
方董恨不得貼到兩人嘴邊聽他們的悄悄話。
可惜迫於鄭霆聲的威勢，還是沒敢邁出這一步。
“方董？”
正愣神間，林冉青已經從鄭霆聲身旁走到方家父子麵前了。
他禮貌地向兩人告彆：“今天這頓飯我就失陪了，下次有緣再聚，就由我來做東吧。”
“嗯，你去忙吧。”方董強裝鎮定。
方少澄卻全然看不出局勢的暗潮湧動，一個勁地點頭，“好啊好啊”
鄭霆聲順勢轉身，站在電梯轎廂的中間，等到玻璃箱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刻，才徐徐開口——
“希望林生彆讓我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