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1 / 1)

在之後的幾天裡,琴酒沒再重演第一天的悲劇——指好歹都是清醒地進了醫療室。

這不代表裡包恩下手變輕了,事實上,第一天隻是試探和考驗,能昏著出來大概屬於手下留情,而真正開始教學之後需要的是絕對的清醒和冷靜,那可不是能放空一切的環境。

他們的時間並不算多,也沒有循序漸進的必要,在殺手這個領域裡,琴酒已經是個完成品了,而裡包恩要做的是將他打碎和重組,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注入新的東西。

這一切並不容易,但值得高興的是,師生雙方都甘之如飴。

在組織的經曆讓琴酒對裡包恩的鬼畜行為適應能力極強,而對裡包恩來說,雖然他現在對迪諾這個徒弟算是滿意,但當年可真是不堪回首,以至於麵對一個相對正常的學生時,頗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更何況,雖然他是個萬能的家教,但作為一個殺手,教起殺人技巧來總是更得心應手一點。

因此,在所有相關人員中,唯一對此提出不滿的,是迪諾·加百羅涅。

“第七天了,”這位年輕的首領坐在醫療室的椅子上(醫生又不知道去哪裡了),神情略帶不滿,“早知道這樣,我根本沒必要為你準備房間。”

在這七天的時間裡,琴酒保持著“上午上課下午修養”的作息,而迪諾也很有規律地每天下午來找琴酒聊天,時間一般不長,聊的也很瑣碎,看得出來對方很想和他一起抱怨裡包恩的教學手法,遺憾的是琴酒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以為你對此早有準備。”但琴酒並不介意和他聊幾句,總不能每時每刻都在複盤教學內容,換換腦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或許也有利於臥底任務的進行……?作為這方麵的生手,琴酒隻能說他儘力了。

不隻是和迪諾,他和醫生也聊了些,醫生很樂意談論迪諾當初學習的經曆,包括對方是怎麼讓花匠調整外麵的花園的……甚至主要是關於花園,醫生似乎對那非常滿意。

“這怎麼能一樣呢?”迪諾搖頭,“我當初太弱了,而且,就算那樣,也沒有像這樣連續的來啊,裡包恩還是會安排一點其他課程的。”

當然,那是因為他當初可以說是全方位的廢,每個方麵都需要補習……在醫療室裡做練習題的經曆真是想想都悲傷啊。

但不管怎麼說,他至少有休息的時間,雖然迪諾也知道雙方接受的教育方式不同,但依然覺得這有點太超過了。

“顯然,我們的情況並不相同。”琴酒聳肩,“而且我認為老師的教學已經很溫和了。”

他其實並不覺得裡包恩下手有多重——是,傷勢看起來有點嚇人,但隻是看起來而已,甚至都沒有傷筋動骨,要是在組織裡的時候,他甚至完全可以就這樣接著辦公。

但如今畢竟不是在組織裡,琴酒也就從善如流的順著醫生的意思“留院觀察”了,說到底,這個醫療室的住宿環境相當好,連病床都十分舒適——據西萊爾說,也是迪諾當年改造的成果。

如此一來,就隻好辜負加百羅涅收拾客房的好意了。

“我是沒見過裡包恩做殺手培訓啦……”迪諾虛著眼一臉無語,“但這怎麼都算不上是溫和吧?”

“畢竟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琴酒沒有繼續在這上麵爭辯,而是說道,“裡包恩先生有他自己的工作,我也是。”

這個回答把迪諾堵住了,或者說他直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忽視了一件事——與他自己當年不同,琴酒隻是來短期求學的,他不會在加百羅涅停留太久,或許隻有一兩個月。

這是件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此時提起來,卻讓迪諾覺得有點沮喪。

可能是因為和琴酒聊天真的挺愉快的吧……他這樣想著,很自然地說道:“或許,我可以請裡包恩多花一點時間。”

這話並不是很有把握,但迪諾還是這麼說了,裡包恩基本上是個獨斷專行的暴君,但偶爾也會聽一聽徒弟的請求,尤其是,迪諾看得出來,他對自己這個新學生很滿意。

“至於你……”說到這裡迪諾頓了頓,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麵前的人,“你或許也可以在加百羅涅多住一段時間?”

琴酒略顯驚訝地看了迪諾幾秒鐘,然後微微搖頭,唇邊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加百羅涅先生,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迪諾眨了眨眼,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你需要向……呃,你的boss請假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呢。”

他看上去非常期待,以至於琴酒都有點無語:“組織和您的家族可不是一回事啊。”

“這不是請假的問題,”他回應著迪諾的目光,語氣真誠,“我甚至很驚訝boss會讓我來這裡。”

這話是完全的真心(前麵的部分也不算謊話),在加百羅涅生活得越久,琴酒就越對自己的任務感到迷惑,這裡的一切都很不錯,但完全看不出任何會讓組織在意的地方,比起“接近加百羅涅”,來向裡包恩求教這個理由聽起來都合理太多。

而且,琴酒望著加百羅涅首領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無奈地想:以迪諾的性格,完全沒有必要選自己來執行這個任務吧,看起來隨便來人找個借口在這裡待上三天,對方就會邀請常住了。

“我確實不太了解組織……”迪諾撓了撓頭,“你知道的,哪怕是在這邊……組織也是比較神秘的存在。”

他的措辭堪稱委婉,事實上琴酒很清楚,外界對組織的評價和“神神叨叨”“故弄玄虛”之類的措辭脫不了乾係,這也正常,組織確實就是這麼個地方。

“沒什麼特彆的,”琴酒聳肩,“隻是有點嚴苛而已,畢竟我們要經常和官方打交道。”

“打交道”的方式不是那麼和諧就是了。

比起基本上已經自成一國的加百羅涅,組織更像是寄生在世界上的某種生物,惡劣又頑固,這種寄生關係存在得太久,於是想要摘除也並不容易,雙方因此而陷入微妙的平衡之中。

很難說是因為這種詭異的處境,造成了組織過於封閉的行事風格,還是因為選擇了這樣的風格,才導致了最終的處境,但總之基本上是加百羅涅反麵。

至少組織裡是絕不可能有“請假”這種事情存在的……雖然一般來說,對試圖“請假”的員工,負責處理的正是琴酒本人。

想到這裡,琴酒不得不又一次儘力把對自己離開之後組織現狀的擔憂扔到一邊,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和組織聯係,倒不是怕暴露(畢竟其實啥也沒乾呢),主要是怕氣死。

迪諾沒注意到麵前人一瞬間的走神,他了解組織的神秘風格,因此也沒有打探組織內部消息的意思,對於琴酒略顯敷衍的回答,隻是點了點頭,但又有點不甘心地問道:“請個假都不行嗎?”

“我是全年無休的,組織沒有‘請假’這回事。”琴酒說。

這話讓迪諾沉默了,他沉默地盯著琴酒——或者說是瞪著他,總之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瞳睜得很大,其中閃爍著某種莫名的情緒,就在琴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時候,加百羅涅boss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這可不行啊!”

“什麼?”琴酒茫然地看著他,終於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節奏了。

“你在組織裡怎麼樣我管不著,但來了加百羅涅還這樣可不行啊!”迪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就算是為了裡包恩的教學……勞逸結合也是必要的嘛!我可不能看著你倒在這裡!”

“我想還不至於……”琴酒話說到一半,被對方打斷了。

“明天,不,今天,就現在,我們去鎮上吧!”加百羅涅的首領大聲說道,好像那是什麼重大決定。

冷知識,加百羅涅的宅院其實就坐落在鎮中心,所以迪諾所謂的“去鎮上”單純指的就是出去玩。

“我不認為這是種合適的休息方式,”琴酒表示,已然放棄在“是否需要休息”這件事上和迪諾爭辯,“我還不如在醫療室裡睡一覺。”

“所謂的休息,不隻是身體上的嘛,”迪諾一本正經地回答,“單論身體狀況,我對西萊爾的醫術還是很有信心的……可你都在這裡睡六天了。”

“我也不敢讓裡包恩停掉明天的課程,”這人對此倒是非常坦率,“但今天可以帶你出去放鬆一下,你來這裡八天了,甚至還沒見過鎮上的樣子!”

其實第一天在路上見過一點,不過琴酒沒有糾結這點語義上的問題,而是道:“拉傷員出門聽起來很不人道主義。”

“拜托,我們是黑手黨,我們不人道主義,”迪諾一下子笑起來,看著完全不像是黑手黨,他微笑著前傾道,“我隻是想帶你出去兜個風,你應該不至於連坐車的力氣都沒有吧?”

“就算是我,在剛跟隨裡包恩的時候,也是逃課過的。”他用期待的眼神望著琴酒,完全沒有在說自己黑曆史的自覺。

“我並不打算逃課。”琴酒看了迪諾一會兒,對方一邊點頭一邊繼續以閃閃發光的眼神看著他,於是銀發男人歎了口氣,“……聽起來還不錯,有加百羅涅的boss當我的司機。”

“加百羅涅的boss還是你的導遊,”迪諾高興地說道,“我們快去快回,在晚飯之前就能回來,這樣就不算逃課。”

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他還挺體貼的……琴酒在心底對自己搖頭,有些意外地意識到自己對此並不是很抗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