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弱與否(1 / 1)

夜色透著潮濕的悶熱,廊下穿堂的風一吹,那悶熱便作了寒氣入體。

李藏名已經被勸回暫居的庭院之中,卻也隻是坐在廊下欄杆上發呆,他的手指微微張開,鬆鬆握著一枚已經被火燒的殘缺不全的劍穗。

那上麵的紋路勉勉強強可看得見……應該就是齊家的劍穗了。

直到白儘歡走到了他的眼前,李藏名才動了動身體,抬起頭看著他,打了一聲招呼

“大師兄?”

“怎麼不去屋子裡呆著,雖然夏季悶熱,你坐在這裡,總還是難免著涼。”

白儘歡走到他身側同樣坐在欄杆上,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殘缺的劍穗,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

“你手中的這劍穗,上麵的金線荷花花紋,是屬於齊家的家徽?”

李藏名下意識握緊手指,沉默不語,白儘歡看著他透出敵意的表情,歎道

“難道這是從素霓山莊的遺跡裡找到的麼,我聽說你的父親與齊世明是好友,他來想要相助你們,卻也葬身火海,實在遺憾。”

李藏名:……

李藏名抬頭看了一眼大師兄,眼中有疑惑與震驚,大概是沒想到大師兄會這樣想……這樣說,齊叔叔豈不是好人。

但……

但——

他那日在火光之中看到的身影,姐姐朝著自己大聲怒喊的警告,與杜托心所告誡自己的話……無一不是在提醒他齊世明的背叛與見利忘義。

李藏名一瞬間激動起來的心又在一瞬間寂滅,眼前人的這一點善意的猜測,對比起來,顯得太過於薄弱與蒼白了,讓他無法相信。

李藏名閉了閉眼,心中想大師兄雖然很有些冷眼旁觀的無情,但是他還是喜歡從善意去猜測彆人,隻是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自己也沒多解釋的必要。

白儘歡見李藏名隻是沉默,並不接話,心中知道他怕是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但是一些點到即止的提醒,已經足夠了。

說的太多,反倒適得其反,若叫他懷疑自己過多的洗白齊世明,其實是與齊世明有什麼勾連,或者好像事先知曉素霓山莊著火的事情,隻怕要連帶著自己遭受猜忌了。

一片沉寂之中,隻能聽見竹葉沙沙作響。

那是又過了片刻,白儘歡聽見李藏名的聲音小聲響起

“大師兄,你覺得我能報仇嗎?”

白儘歡扭頭與他對視了片刻,才溫聲說道

“為什麼不能?”

李藏名抿了抿唇,才聲音低落的說

“因為……我的法相,太過薄弱了。”

白儘歡道

“那又如何?”

白儘歡想了想,才說

“你的法相放出來,讓我一觀。”

李藏名不明所以,不過還是依言放出了自己的法相。

那是一隻柳綠色的蝴蝶,輕柔脆弱,受到召喚與感應,便輕飄飄的落在了白儘歡的手指尖。

這樣一隻蝴蝶,似乎兩個手指就能將其碾碎,誰又能覺得它有什麼厲害的地方呢。

白儘歡將那隻蝴蝶吹起,而後自他指尖流出一道道靈氣,散落在無邊無比的黑暗之中,化成了一隻又一隻的蝴蝶,浩浩蕩蕩,鋪天蓋地。

或許那該是叫人覺得十分驚豔的場景,然而久久的注視著,卻從心中生出寒意。

因為這浩浩蕩蕩的蝴蝶,非但並不柔弱,反倒肅殺的很,將庭院內一應草木都啃食的一乾二淨,就算是雕梁畫壁,也轉瞬間做斷壁殘垣。

李藏名看著眼前這如夢似幻卻含著無窮殺機的蝴蝶群,神色怔怔,一時忘記呼吸。

蝴蝶散去的時候,草木繁榮,樓閣精妙,絲毫沒有任何被破壞的地方。

這隻是演示給他看的一場幻境。

白儘歡道

“能殺人的不隻是刀劍,毒藥頃刻就能教人斃命,絲綢也能使人無法喘息,決定你能不能報仇的,不是法相,而是你自己。”

李藏名動了動眼睛,激動得看著他,問

“大師兄,你會教我這個報仇的功法嗎?”

白儘歡搖了搖頭,說道

“我會教你功法,但不是為了報仇,隻是因為你拜入師門,是我的師弟而已。”

李藏名:……

這句話的意思是……

李藏名遲疑了一下,試探的問

“大師兄,不讓我報仇嗎?”

白儘歡再次搖頭,說道

“報仇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你想做什麼,自然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會阻止你,也不會幫助你——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和我說,怎麼,是突然覺得和我說話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嗎?”

李藏名:……

李藏名立刻移開目光,有些不甚自在的說

“大師兄嫌我煩了嗎?”

白儘歡有些好笑的搖頭,揉了揉他的頭發,說

“沒,我倒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什麼話都和我說,不要總是懷疑我的用心啊。”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不過,人總是要有點妄想的嘛。

李藏名動了動眼簾,聞言卻是抬頭看著他,說

“還有一件事情……我實在不明白,大師兄為何會找到我,認我做碧虛玄宮的弟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人……”

李藏名遲鈍了一下,才用極低的聲音說出後麵的話

“對我家出手,我家隻剩下我一個人?”

白儘歡:……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這個問題,可真是危險啊。

如果說是,那他一輩子也不要想從李藏名這裡得到什麼好感。

如果說不知道……總感覺撒謊必回翻車。

決定了,果然還是讓天道來背鍋吧。

白儘歡斟酌再斟酌,才回答道

“我說過,我是奉師尊之命前來引你去往碧虛玄宮的,這個問題,或許可以等你跟著我回去碧虛玄宮之後,親自去問問師尊。”

當然能不能見到所謂的師尊,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說完之後,白儘歡不等他再開口說什麼,便趕人去休息

“好了,時間不早,你該要睡覺了,七日停靈過去之後,我便要帶你回去師門,你想學什麼,我都能教給你。”

李藏名聽他說幾天之後就要走,是很有些意外的,脫口而出道

“這麼快就要走嗎?!”

“快嗎?”

白儘歡覺得自己在這裡已經呆的夠久了。

甚至如果不是需要在刷好感度的同時,還要想辦法順理成章的將李藏名送進入碧血閣,那他當晚就直接帶著暈過去的離開了。

也不至於現在還與人多費口舌。

當然快,快到了讓他來不及做出選擇,李藏名神色慌亂了一會兒,才說

“大師兄,如果我去了碧虛玄宮,什麼時候我才能出來報仇?”

白儘歡注視著他,過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說道

“我說了,報仇是你自己的事情,這與碧虛玄宮無關,至於你什麼時候出來,碧虛玄宮要傳授給你的功法都是神通典籍,那要看你什麼時候能修行圓滿了。”

李藏名:……

等到修行圓滿才能報仇。

他能等嗎?

等那麼長的時間……

而大師兄果然是,並不在意他的仇恨的。

李藏名有些挫敗的垂首,白儘歡隻當做不知,便哄他進屋去睡覺。

及至他從屋內走出的時候,天道久違的出現在他的身側,有些不滿的控訴

“讓我做壞人,真的好嗎?”

白儘歡毫無任何負罪感的說

“你又不是人——再來,你不是說了,讓我喊你一聲師尊,就是來為我背鍋的。”

天道:……他真的說過這句話嗎?

不要自己隨意理解啊!

天道憤憤然,隻能自顧自的鬱悶,而後說

“李藏名並不信任你的話,無論是你對齊世明的評論,還是讓他進入碧虛玄宮修行的必要。”

白儘歡聳了聳肩,在手中拂塵上注入一線靈氣,可見屬於李藏名的那條綠色的線明顯漲了一段,於是也不是很在意的說

“好感度漲了就行,其他無所謂——他到底還是要留下來的,不信才好啊,若是全麵信我,跟著我去碧虛玄宮,反倒不知道怎麼讓他進入碧血閣了。”

進入碧血閣之後,那就是一條真正的活在殺戮之中的不歸路了。

天道看著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這麼隨意的講出李藏名進入碧血閣的事情,有些悻悻然的講

“他馬上要選擇一條刀口舔血的路了,你竟然還隻是在意好感度,我現在真有些懷疑,你果然是後爹吧?”

白儘歡嗬嗬一笑,說

“這難道不該問你,讓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在最大程度上,不影響劇情的情況下刷好感度嗎?當然千事萬事,沒有好感度重要。”

白儘歡果然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施施然進去了自己的屋內。

徒留天道在屋外發呆,是覺得果然能寫出這種劇情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是真的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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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幾天內,白儘歡一邊跟著藍龍王打牌,一邊等待著李藏名和自己說他要選擇碧血閣的,隻是一天,兩天,李藏名除了日日往靈堂跑,看起來並沒有和自己說訣彆的意思。

難不成,是選擇了相信自己,要跟著自己回去碧虛玄宮嗎?

白儘歡有些憂愁的想著,順便自我反思,或許他一開始走高冷路線會比較好,這樣就可以想讓李藏名去哪就去哪,也不用想辦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