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1 / 1)

光芒中的人影劇烈震動,昏暗的空間轟隆隆變得清晰。

“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新郎——新郎怎麼可能是我!”祂、黑發少女窘迫地擺手,一下子竄到另一個人背後。

陳曉嬡探出半邊身體,朝鄭璐尷尬地笑笑:“其實我和同學是路過的,想問問你是不是被人拐賣了……你父母沒逼你嫁人吧?”

同學?路過?

一般的超能力者怎麼可能繞過大家的警備,神明可是賜予了族長很多特殊能力的啊。

大帳附近至少放置了三層防護,這位女孩到底是何許人也?

鄭璐開始懷疑自己的天賦了,也許大家以前教我的知識有很多錯漏吧。

她慢慢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他會出很多錢的……是不認識的人。”

【“沒有,其實不是嫁人,是獻身神明。我必須與神明融為一體,為大家帶來幸福。”】

可惡,標標準準的賣女兒!

曉嬡氣鼓鼓地看了一眼外麵,確定沒有人在偷聽時才壓低聲音:“你還有什麼其他地方好去嗎?隨便嫁人也太危險了。”

鄭璐神色莫名,她剛想問問您為什麼認定我要嫁人,就看見黑發少女旁邊的粉毛少女晃晃馬尾,示意她不要在意。

看來是某種疾病或者聽力問題。

但我身體上的束縛是真的解決了,說明這位、這兩位陌生人一定有很特殊的能力。

她扶著木欄杆從雕台上站起,帶著某種希冀問道:“您有什麼建議嗎?我其實很想去外麵看看,可是大家都不願意讓我出去。”

“是出去看看新郎還是要看看……”

“看看這個世界。”

鄭璐眨眨眼睛,灰色的眼瞳倒映出燈光點點:“我算是挺聰明的吧。按照既往成績,大學的麵試不在話下~應該能拿到助學金的。你們是哪所大學的學生呀?”

【“我的能力還挺稀有的。如果沒猜錯外麵的情況,其他組織應該願意收留我,你們要去哪裡呀?”】

呱,是天才學霸!何等自信的發言。

曉嬡的心情鬆弛下來:什麼嘛,既然新娘子在村裡也能上學和參加考試,情況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不是拐賣的話,村民們的危險性也大大降低了。

她看了看帳篷裡堪稱豪華的珠寶裝飾,思維開始發散:

萬一新娘的父母真的找了一位超級大帥哥、有錢人和她結婚,我們把她帶出去才更像拐賣呢。

曉嬡求助地看向林琅,然而同學隻是聳了聳肩,一副一切交給你判斷的樣子。

叮鈴~叮鈴叮鈴~

“啊、儀式快開始了。”鄭璐揚起臉,有些糾結地咬起嘴唇。

最初的惶恐已經被闖入的兩人打散,身體也能運動自如。她現在反而開始猶豫要不要逃走了。

父母養育了我這麼多年,連同齡朋友都最照顧我的想法,為了大家的幸福,自己一個人跑掉真的好麼?

死亡與獻祭在美好的生活中染上一層朦朧的暖色,讓惡感無法觸及靈魂深處。

陳曉嬡一直注意著新娘的表情,很快就意識到她的猶豫。

畢竟是父母幫忙安排的人生大事,誰會沒有些浪漫的僥幸心理?反正距離送入洞房還有段時間,後麵再幫忙也來得及吧?

這麼大一個帳篷圍在中間,萬一驚動旁邊的親戚反而容易引起混亂。不如等新郎官和新娘獨處再說,到時候做什麼都方便。

外麵的叮叮聲越來越急,曉嬡走到來時的窗簾邊,回頭囑咐一聲:“那我們在外麵等一等,你要是還想跑記得早點喊。”

“好,謝謝……”鄭璐剛要鞠躬致謝,就看到兩道身影消失在帳篷外。

她抿了抿嘴唇,重新坐回木雕台,一絲不苟地理好長袖與裙擺上的褶皺。獻祭儀式會有反悔的機會嗎?不知道。

不過,父親、母親和大家的選擇,應該不會有錯吧?

少女纖長的睫毛簌簌扇動,白色粉塵新雪般墜落,如同飛蛾掙紮時騰起的鱗粉。

……

叮~叮鈴鈴。

兩人在鈴鐺聲中衝出帳篷,來到人群末尾,到處都是腳踩硬木鞋子踩出的鼓點。

一盞盞花苞模樣的小紙燈在老人與孩子們的掌中舞動,在夜空中劃出一根根金線。老人們右手中還握著手搖鈴,合著節奏叮當作響。

聲浪與虔誠是聯通“神明”的法器,神啊,請快點注視這裡。

林琅眯起眼,從樂師的數量來看,這次儀式的級彆應該很高,說不定附帶神降投影。

那就有好戲看了~陳曉嬡的超能力能對異常產生巨大的乾擾,不知道會讓儀式產生什麼樣的異變。

“林琅林琅,你看,煙花~”陳曉嬡仰望天空,虹膜亮晶晶的。

林琅順著她的手指往上看,黑壓壓的天空中卷動著紫色的塵霾,發散出水晶流沙般瑰麗又詭異的畫卷。

這幅畫卷的中心正逐漸彙聚出類似上下眼皮的結構,這種征兆學名叫“神之眼”、“窺視之眼”,代表深淵中的神明即將注視此地。

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淌,她摸了摸胸口的帕斯特測定儀,發現數值還在30上下震動,差點咬住舌頭。

30?30可是安全區超級健康的數值。

大佬你的超能力在邪神麵前也這麼有用啊?

“哇,炸開了炸開了,好漂亮~”

身邊的少女雀躍地跳了兩步,林琅擦了擦鼻梁上的汗珠,往旁邊的儀式場看去。

天空中彙聚出的眼球漩渦泛起層層金色,在核心位置叮叮震動,接著蓬——地一下炸開了。

呃,窺視之眼凝聚失敗,差不多等於“電話線”被掐斷。

教徒們就算是死人也該察覺出不對了。

……

煙花表演真美啊,那個轟隆炸開全是金魚的大煙花少說也得幾萬塊吧。

陳曉嬡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重新看向廣場上的流水席。

村裡村外的氣氛簡直是兩個世界。

沒有黑洞洞的山脈和白燈籠提供的壓迫感,村民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還有對婚禮的期待。要是林琅現在才說什麼“新娘婚後會死的”,她肯定會覺得太誇張了、瞎說。

村民們年齡不一,身材各異,卻有種親戚之間才會有的血脈共通感,一看就是一家人。

身體強壯的叔叔伯伯在搬運桌椅,用木板和一張張被麵拆出來的布料搭建大舞台。心靈手巧的鄰家嬸嬸正張羅一鍋鍋高湯,還有人拿著針線、畫筆描補舞台上錯漏的地方。

有才藝的村民混在專業歌舞團裡且歌且唱,疑似村長的主持人拿著話筒到處指揮,被過於亢奮的村民氣得臉紅脖子粗,吼了又吼。

就連孩子們也十分乖巧,絕不在姐姐的婚禮上光屁股搗蛋,而是幫著擦桌子、整理糖果,蹲在音響邊上發呆。

陳曉嬡忍不住鬆開手往旁邊走了幾步,看到了舞台後方。

那裡站著幾位盛裝打扮的年輕人,大概是新娘的閨蜜、親友團。

這些青年男女正極其認真地整理著花球和手拉禮花,最吸引眼球的是一幅足有五米多高的精美畫框!

天啊,5米高3米寬的畫畫禮物!

陳曉嬡驚訝的湊了過去,發現居然不是印刷出來的,而是純手繪油畫。畫布上每一根筆觸都看得清晰,天曉得要畫多久。

親友團的心意太誇張了……新娘看到了一定會很感動吧?

不過主筆的那位好像是抽象派畫師,新娘的部分勉強還能看出是一位穿著華麗裙子的女性,新郎官卻鋪天蓋地畫得到處都是,臉和手腳都像繁星一樣畫成旋渦狀。

不知道的還以為新郎是個400多斤的大胖子,體型足足有新娘三倍大。

“林琅。”

陳曉嬡貼著同學的耳朵小小聲說:“等等我們確認一下新郎長什麼樣,不太誇張的話就趕緊走吧。我覺得新娘的家人挺好的,肯定不會打人的。”

呼,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林琅在衝天的血氣中屏住呼吸,恨不得從手提箱裡掏出防毒麵具直接戴上。

血液與破碎的器官被塗抹在儀式的各個角落,這個教派絕對是違禁教派。

她並不後悔退出靈魂戰線。

數十年來的抗爭接連失利,即使研究者不斷更新技術,堅持【人類靈魂純粹】的組織依然損失了太多據點,連新生的嬰兒都很少了。

人類當中不斷誕生出超能力者,更多人主動擁抱深淵賜予的異化。

大大小小的【教會】應運而生,經過長久的演化,還在人前活躍的龐大教會背後毫無疑問都有著深淵中那些“偉大存在”的影子。

在這樣的世界裡,人類靈魂戰線沒有未來,我很清楚這一點——但也不會加入你們這種教派!

叮鈴,叮鈴鈴。

血液瓢潑大雨般撒上“神明”的畫像,它被高高懸掛在獻祭的雕台上。

火把上的焰色衝天而起,瘋狂的信徒們向天空嘶吼:神明啊,請注視我們!

神明沒有睜眼,不管多少牲畜與鮮血揮灑一地,天空中屬於祂的眼眶依然緊閉。

怎麼回事!

層級較高的教徒們彼此對視,用麵具與狂笑遮掩熱情中的焦躁。

儀式出大問題了。為什麼,是我們做錯什麼了嗎。

隆,轟隆隆。

雲層中偶有混響,像是夏日泛濫的雷鳴。

“請聖女!儀式必須如常進行。隻要聖女前往神界,神自然會降下福祉。”老朽的族長握住手中的骨質法器,用力搖晃。

既然神明現在恰好沒有注視這裡,那就加大投入。至少、至少先在附近召喚出神明的影子。

沒有舌頭的鈴鐺發出叮叮叮的瓷器碎裂音,最邊緣的火把頓時傾倒,點燃了豪華的木雕。

撕啦啦——

忠誠的信徒們衝向聖女所在的帳篷,將滿身墜飾的鄭璐拖拽出來,推向熊熊燃燒的祭台。

聖女大人您快去吧,謁見神明才是真正的救贖!

“叔叔?姐姐?”鄭璐茫然地看著平日裡可親的家人,想要笑又想問些什麼。

可火焰先一步卷上了她長長的袖子。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