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紛(捉蟲蟲啦)(1 / 1)

中午的時候,時有鳳就帶吃食,和秀華、小柿子去找牛小蛋了。

上次去秀華家給時有鳳嚇到了,他頭一次見這麼蠻橫無禮的村民。這次去牛小蛋家裡,也有些心有餘悸。

不過提前問秀華關於牛小蛋家裡的情況,以及回想那日幫他的劉柳,時有鳳覺得倒不至於比秀華家還糟糕。

時有鳳知道秀華自己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十五歲,一個還是五歲。

他平時給秀華的饅頭和雞蛋,她都舍不得吃,帶回去給孩子吃了。

可那天去秀華家裡的時候,十五歲的孩子不在家,五歲的孩子是在的。不過,小孩子隻是抱著饅頭,看著他娘和他奶打架在屋簷下咯咯笑。

時有鳳想到就覺得頭疼,這村子的孩子,好像除了小柿子就沒怎麼正常的。

他小時候也調皮。

經常拿紙條貼他姐姐和爹爹的後背,也會在他娘找他時,故意躲在衣櫃裡不出來。

有天在衣櫃裡睡忘記了,一覺睡到天黑。肚子餓了醒來找吃的,結果一進大廳,他娘肅然而立,一屋子烏泱泱跪了一群膽戰心驚的奴仆。

因為他的貪玩調皮,那群奴仆被辭掉了。

從此以後,他身邊也是寸步不離人,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的視線下。

時有鳳幼時偷偷埋怨過,晚上躲在被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決定第二天就要找他娘抗議。第二天醒來後,天氣晴爽,院子裡的奴仆都笑著問安,滿白還悄悄抱來小貓給他看,時有鳳一開心就忘記這茬了。

人人都在努力逗他開心,他好像也就忘記了本意,漸漸也成了習慣。

有埋怨的時候,他就想想奴仆過的日子,心裡也知道爹娘要養活一大家子不易。

漸漸長大後,時有鳳隱隱察覺到因為他,姐姐對娘有些怨懟不滿,他好像是娘強加在姐姐身上的負擔。

因為他,全家人都不得自由。

看似闔家歡樂,實際上每個人心弦拉緊。

過多的寵愛放在一個累贅的身上,時有鳳時常覺得愧疚,又不能表現出來徒增家人煩憂。

他想正常人家的健康孩子會怎麼樣活著。

他爹爹便會說,人生就好像一場不斷輪回的遊戲,有的人上輩子過好日子,這輩子就是勞碌命,隻能奮發圖強不然就會餓死。

有的人上輩子苦命人,這輩子就輪到過好日子了,所以隻要躺平修身養性就能大富大貴。

他問爹爹躺平是什麼,爹爹說就像你是個小少爺,這輩子隻要享受彆人伺候就好了。

時有鳳聽完心裡好受了些。

他上輩子肯定是勤勤懇懇的老牛老馬過勞損害了身體,所以這輩子什麼都做不了,當個乖乖小少爺就行。

就是如此,他小時候性子還是跳脫的很,也經常讓爹娘頭疼。

此時看到土匪窩裡的小孩子,時有鳳隻覺得自己小時候太省心了。

這裡的孩子,天真又純粹的邪惡,好像生來就是個小土匪。

他爹爹說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拋開環境談論個體。時有鳳暗暗想,可這裡的孩子真是不一般的“厲害”。

不過,他們這一切都是因為吃不飽。

時有鳳打算叫小柿子拿著白饅頭把人引出來,然後再給牛小蛋吃的。

這樣,他總該惦記著自己的情分吧。

就算一頓不夠,那他日日投喂,流浪狗都會喂熟了。

來到牛小蛋家裡的時候,牛小蛋正在屋簷下嗷嗷的哭。

在地上翻滾著雙腿踢著坑坑窪窪的地麵,撒潑打滾隻為求他堂哥給他一口飯吃。

牛大蛋一腳踩在門檻上,端著一碗粥飯,看都沒看地上的弟弟一眼。隻說多做多得少做少吃,他吃完還要下地乾活。

劉柳咽不下這口氣,叉腰和她婆母道,“牛小蛋一早起來就割豬草去了,回來連口飯都不給吃嗎?牛大蛋早上乾啥了?憑什麼他有吃的,我兒子就沒有?”

她婆母李臘梅和秀華的婆母李春花兩人交好,湊在一起沒少嘀咕媳婦兒長短,自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李臘梅有五個兒子,家裡男人死的早,兒子都是她拉扯大的。

下山打劫為生,死的隻剩牛三牛四兩個兒子。

兩個兒子孝順,凡事都聽李臘梅的。但牛三莽夫殘忍不著家,每次隻給李臘梅銀錢,自己下山瀟灑。牛四惜命,每次躲在牛三後麵搶,分的東西少,自然在家孝敬他娘。

所以基本上就是牛三出錢,牛四出嘴哄他娘開心。日積月累的,人心都是需要陪伴的,李臘梅自然偏心牛四家,不待見牛三一家子。

李臘梅平時走一步喘一路,要乾點活就哎呦渾身痛,但罵起人來,麵頰紅潤神清氣爽換老還童了。

她理直氣壯道,“牛小蛋一早上割屁股大點草也好意思說乾活?這麼孬種,才不是我牛三的種,怕不是你跟野男人搞出來的!”

劉柳直接開罵。

甚至想拿起木棍,但她如何能打得過這一家男人。

在地上打滾的牛小蛋聽見,直接起身朝李臘梅衝去。

李臘梅砰的一聲就關了門,牛小蛋就在外麵踢地邦邦響。

雞飛狗跳的,偏屋的牛四見狀,把埋頭喝粥的自己兒子喊來。

兒子來了就是迎頭一爆栗。

“還吃吃吃!沒眼力勁兒不知道去幫你奶啊!”

於是牛大蛋又和牛小蛋打起來了。

毫無疑問,牛小蛋被揍在地上了。

院子裡沒了聲音。

劉柳也罵不動了,扛著鋤頭出門去了。

她拉起地上的兒子,牛小蛋死活不起來,不知道跟什麼在較勁兒,眼裡充滿了仇恨。

忽的,小柿子拿著白饅頭在他家門晃悠而過;陰沉的牛小蛋霎時像看到生機似的,兩眼冒光,一個鯉魚打挺咻地追出去。

小柿子跑的很快,拐了一條田埂才把牛小蛋引到時有鳳和秀華嬸子麵前。

牛小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嚷嚷著抓到了小柿子就要打死他。

但一看到秀華手裡提的小食盒,像餓極的小狼狗看見肉似的,目光滴溜溜盯著食盒轉。

時有鳳本來打算投喂的,但看到牛小蛋這情況,突然想起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同時,他想到當初霍刃第一次帶他去聚義堂吃飯,像是知道他會嫌棄食物粗糙,故意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自己穿過土匪盛粥和湯。

這樣來之不易的湯飯,他再也不會嫌棄,隻會小心的珍惜和慶幸了。

從那之後,時有鳳就不敢露出絲毫嫌棄。

誰知道大黑熊又會想什麼法子懲罰他。

此時,時有鳳有樣學樣施展到牛小蛋的身上。

他掏出一個饅頭遞給牛小蛋。

牛小蛋那黑乎乎的手一把就搶奪過來,差點抓傷時有鳳的手指。黑白相接,那白饅頭瞬間多了深深的黑拇指印。

時有鳳看著狼吞虎咽的牛小蛋沒說話,靜靜看著他吃完。

牛小蛋沒幾口吞完後又盯著食盒,同時又警惕的看著時有鳳。

“大美人要我乾什麼?”熟練又直白的問道。

“是不是跟蹤大當家有幾個老相好?”

“放心吧,大當家就隻對你好臉色,還囑咐我們不準欺負你。”

牛小蛋笑嘻嘻的,但目光還有些戒備和探究。

“長得美就是好,彆說大當家了,我娘竟然也被你迷住了。”

時有鳳聽的無語,定了定心神,要是被八歲的孩子牽著鼻子走,那也真是丟臉的。

他娘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也不會差的。

時有鳳隻道,“你們七個孩子裡,誰是老大?我有事情要和你們老大聊。”

時有鳳說的一本正經,隻是麵容威懾力還沒一個八歲孩子老道成熟。

嬌嬌小少爺的腰還沒大當家的手臂粗呢,抱著小少爺像拎雞崽似的。

牛小蛋那天也圍觀了秀華家的鬨劇。

見小少爺在大當家懷裡哭的梨花帶雨的,此時一點都不怕時有鳳,也更加崇敬渾身腱子肉的霍刃了。

牛小蛋斜眼道,“老大?我就是年紀最大,你有什麼事情?”

小柿子插嘴道,“你咋這麼笨呢,夫人說是你們中間都聽誰的。”

牛小蛋見小軟蛋敢凶他,剛揚起眉頭,時有鳳晃了晃手裡的雞蛋。

他的目光霎時被時有鳳吸引,自然不會說是聽彆人的,隻想冒充一回老大騙的幾個饅頭吃吃。

時有鳳又給他一個饅頭,卻說道,“既然你是老大,那明天你帶著小兄弟們一起來找我,我有事情講。”

牛小蛋嘴裡塞著饅頭擰眉,“憑什麼聽你的?”

時有鳳端起小少爺架子,剛準備開口說話,小柿子挺了挺胸膛,大聲道,“就憑有奶就是娘!”

時有鳳:……

他不經想起大黑熊說的,他到底養了幾個好大兒。

大黑熊真的有時候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時有鳳三人回去的路上,小柿子憂愁著眉頭。

因為他知道牛小蛋壓根不是他們七個人中的老大啊,心疼時有鳳白白浪費了兩個饅頭。

時有鳳道,“這正好啊,牛小蛋跑回去他們窩裡鬥,最後誰是老大還不是取決於我。”

第一步,分而化之,逐一擊破。

這是他爹爹以前經常給他講小故事裡的方法,他此時用到孩子們身上,心裡升起了一股實踐檢驗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時有鳳看了眼春天的鄉間,短暫的拋卻雜思,沉浸在綠野山色中。

不過,田間怎麼多是婦孺哥兒在勞作。

就連浣青都換了短打粗布,撅著屁股翹著嘴在地裡扯雜草。

浣青沒乾兩下就撐著腰杆歇氣,生怕出的汗珠模糊了臉上的粉黛,時不時得翹著手腕擦著額頭。

一會兒,又叉著腰指使他身邊的哥兒乾活,擺明是要把自己的那塊地分給那奴仆做。

浣青此時看到桃花樹下錦衣華服的時有鳳,像是小少爺鄉間踏青一般閒情逸致,頓時麵色難堪的很。

憑什麼都要乾活,就這個小少爺帶著兩個仆從不用?

大當家不是說隻要張嘴吃飯就要乾活嗎。

浣青幾步跨出地裡,撐著雙手將時有鳳三人攔在了路上。

“你當自己還是時府小少爺啊,來了這裡人人都要乾活!”

時有鳳有些摸不著頭腦,沒人給他說要乾活。

他記得劉柳說的,一味的縮著隻會讓人更好的拿捏欺負他。

“我本來就是時府小少爺,憑什麼我要乾活?”

浣青見不得時有鳳每次都無辜又茫然、嬌氣又矜貴的樣子,顯得他就粗鄙。

他伸手指著時有鳳,但剛伸出來瞥見自己白皙的手指生了肉刺,指甲縫隙裡沾染了汙垢。

霎時,見不得天光似的縮回手。

他羞惱更加口無遮攔道,“你不過是霍大哥一時新鮮的玩物,上過霍大哥床的哥兒女人你當還少嗎!”

“彆以為你仗著一張狐媚臉,夜裡伺候霍大哥了,白天就能不乾活。”

時有鳳氣的臉色漲紅。

從未有過的怒意從心底騰升,一貫軟綿的手臂像是彙聚了千斤之力。

冷不丁的抬手就是一巴掌。

浣青完全被打懵了。

他捂著臉,沒想到這不諳世事又軟弱的小少爺居然敢打他!

浣青霎時要發瘋。

但一抬頭,小少爺那眼淚吧嗒吧嗒自己掉成了串。

浣青:……

“該哭的人不是我?!”

“可是我手疼啊。”

浣青一臉我沒聽錯的懷疑耳朵。

時有鳳睜著霧氣濕濡的眼睛,真誠自證道,“我沒騙你嘛,你看看手心都紅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