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還好,穆平安一提,司徒汜臉色頓時難看了數倍,頭偏向一旁,不再言語。
“是綠苔侵體所致。”陳宿說完,撩起衣袖。穆平安一看,隻見他手腕上也有一塊綠斑。
又聽他苦笑:“此物在皮膚下,還能吸食血肉自行生長,先前還隻是肘彎處一點,眼下已經覆蓋整個肘部。”
而且那巴掌大小的綠斑還是凹陷的,就像膚下的血肉被吞噬掉了部分一樣,看著挺不舒服。
穆平安嘀咕道:“幸好骨頭是好的……”
看來他、趙語歡和金狐遇上的災禍,其他人也遇到了。
聽趙玉樹說,他們剛進去,腳還沒完全落地,鋪天蓋地的毒蟲裹著嗆鼻的黑霧朝他們襲來,他們動用渾身解數好不容易將毒蟲擋在身外。
但死去的毒蟲和四溢的靈氣,同樣激活了腳下的綠苔。綠苔見靈氣和鮮血瘋狂生長,幾乎填滿了有限的空間。
儘管他們前後迅速衝破了屏障,也有人的腿上、腕上、身上被綠苔如絲的莖刺入皮膚,綠苔在體內吸食靈力和血肉肆意生長,被寄生的人此刻都不太好受。
趙玉樹道:“……我們想儘辦法逼退了黑蟲,沒想到更狠的反而是那些苔蘚。”
這時,另一邊傳來吵架的聲音:“這苔蘚能夠吸食血肉,照著這個生長速度,再過半個時辰,師兄整條手臂都會被綠苔吞噬!”
穆平安頓時想到,如果這苔蘚如此凶悍霸道,按理說若有外人闖入,徒留的白骨必不會少。但無論是方才苔蘚肆虐的地方,還是眼下空曠的廣場,彆說半具骸骨,甚至半塊骨頭都沒有。
要麼他們是第一批進來的生靈,要麼此地能讓人形神俱滅,但是如果他沒看錯,此地其實……要麼就乾脆一點危險都沒有,所謂苔蘚入體也是幻覺。當然,是幻覺的前提是,世間並不存在此種能吸食血肉肆意生長的苔蘚類靈植……
陳悠身上也有傷,她恨恨地瞥向一旁瑟瑟的方靖:“要不是為了護著你,師兄也不會傷成這個樣子!”
“師妹,不必如此。”陳宿想在方夜闌麵前好好表現,“隻是我實力不濟,這才讓夜闌姑娘的弟弟受傷了。”
“不是你的錯,是他實力太弱。”方夜闌嚴厲地看向方靖。
這四人的感情糾葛,穆平安看得明白,歸根結底都是單戀,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將來才不會談這樣的感情。
此刻方夜闌的臉色也很難看,她看起來無恙,但行動些許不便,必然是腿上受了傷,在場少有人察覺。而方靖的手被蝣蛛咬過,臉色蒼白,麵對指責也隻是低著頭。
司徒汜額上一塊墨斑,最是慘淡。那墨斑已經蔓延到眼皮,隻怕再過不久就會喪失目力。一旁的司徒玨看向四方,似乎很是為眼前的狀況煩憂。
他們這行人,就隻有單塵、王若錦、司徒玨和趙玉樹神態自若,行動無礙。
“這綠苔很古怪得很,莖如細絲,一旦入體,持續不斷吸食鮮血,生長速度極快,靈力驅逐無效。”司徒玨探查了下司徒汜額上的墨斑,“隻怕不出三日,便會蔓延至全身,到時候形同枯骨,便回天乏術了。”
“嗯。”單塵很冷淡。穆平安樂了,照理說司徒汜又沒惹過單塵。
趙玉樹道:“為今之計,最關鍵是怎麼才能出去。”
“咳,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王若錦感受到陽光熾熱,喉間有些乾癢。
與之前在綠林中的陰冷潮濕不同,此刻太陽當頭,空氣乾燥。
隨著眾人行動,這久不曾過人的石階上,積有一厘深的灰塵揚至高處,讓人眼前有些模糊,呼吸漸漸不順暢。
“屏息凝神,地上灰塵有怪。”單塵提醒道,穆平安點點頭。
“這兒怎麼連灰塵都像是活的。”
“走,先登上台階再說。”
眾人三步並做兩步,迅速來到台階之上,及至儘頭,他們一伸手,觸碰到光壁,那光壁無論用什麼法決進行攻擊,都完好無損。
腳邊幾顆細碎的石子滾落下去。
光壁擋活物,卻不擋石子。
底下海水撞擊礁石,浪潮波濤洶湧,卻悄然無聲。
這裡竟然是斷崖!
整座石台,像是建立在大海中的孤礁上。
台階儘頭皆有光壁阻擋,騰飛不過十丈,頭頂同樣被光壁封鎖。
遠處海水蒼茫無涯,底下礁石亂而崎嶇,身後是偌大的白石道場,狀似平靜,卻讓人心底生寒。
烈日當空,穆平安頭頂草帽,與其他人相比,還算安逸。
“我們明明在山裡,怎麼會出現在海上,”王若錦望向單塵,“這是哪兒,要怎麼出去?”
連她都找不到辦法,剩下滄琅縣世家弟子們也都很無措。
“是山門的護山陣,”單塵道,“我們誤入陣法了。”
“什麼陣法?”有人膽戰心驚。
“不知。”單塵道。
“得先知道是什麼陣法,才有出去的可能。”王若錦道。
“你這不是說廢話嗎,”司徒汜道,“可就算知道是什麼陣法,也不一定能破出吧。”
王若錦臉色難看。
“那怎麼辦,”趙玉樹扶著趙語歡,道,“難道要被困死在這裡嗎。”
“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無影陣。不出意外,我們應該還在山裡。”
眾人朝向聲音的源頭,單塵驀然側身。
“穆平安!?”眾人大驚。
“你懂陣法?”單塵眸光亮了幾分。
“一點點,”穆平安不負責任地道,“隻是好像在哪裡看到過相關的記載。”他在家裡墊桌腳的書上看到過一些陣法的相關記載。
單塵眼裡的光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恢複了慣有的古井無波。
司徒汜嗤道:“什麼叫好像,你普普通通一介村夫,還懂陣法?”
陳宿道:“陣法可不能亂說。”
陳悠道:“就是,誰知道這‘無影陣’是不是你張口就來的。”
穆平安也不急,道:“也不是很懂,確實是好像。”
司徒汜道:“不是很懂也敢在這兒大放厥詞。”
“汜兒,不得無禮。”司徒玨道。
世上陣法師極為尊貴,那是由於陣法修習難度奇高,若無天賦和師門引導,就算窮其一生也休想入門。
“是,堂叔。”司徒汜低下頭。
穆平安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看起來不怒自威的年輕人,竟然是司徒汜的叔叔。
也對,趙家都讓金狐隨行了,與之結仇的司徒家,自然也會想辦法庇護自家有能耐的小輩。
單塵問穆平安:“何為無影陣?”他所涉足的不包括陣法。
方夜闌道:“你怎麼知道我們還在山裡?”
雖說他們確實應該還在山裡,但眼前所見之景,腳下所踩之地,也是真實。
如果是誤入的是傳送陣呢,是傳送陣也有可能被傳送至其他地方。
穆平安指著腳下,道:“日上中天,我們腳下卻沒有影子,因為我們置身山林之中,日光被樹木遮擋,所以沒有影子。”
他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本該很顯眼,但先前眾人隻把注意力放在受傷的人身上,再者就算發現沒有影子,也沒聽說過“無影陣”,因此無法聯係起來。
單塵道:“此陣能惑人五識,移形換影,甚至豢養嗜血之物來害人嗎?”
穆平安道:“沒這麼誇張吧,不是它主動害人,而是我們貿然闖入在先。”而且陣是陣,遊蛛是遊蛛,苔蘚是苔蘚。
王若錦沉聲道:“不是一樣嗎?那綠苔和毒蟲都被豢養在陣法中,會主動攻擊闖入者,極為凶險。”
穆平安心說,但正因為凶險,也是不錯的護境之物。
要不是他沒有修為,他也想收服一些靈異之物來庇護他的住處。
不過他的住處貌似也沒有什麼需要庇護的東西。
單塵問:“你身上沒有被綠苔刺入過吧?”
穆平安見他是在問自己,忙搖了搖頭:“沒有。”
單塵突然道:“那綠苔,名為饕絲,是一種寄生毒草,水火不侵,懼毒。若以毒攻毒,便能將其除出體外。”
隨著他說出“饕絲”二字,在場被饕絲入體的三人頓覺患處瘙癢難耐,而且那苔斑往內外擴散的跡象更快了。
穆平安道:“金狐前輩說,這東西隻要聽到自己名字就會瘋狂生長,所以單塵說過一次後,諸位不要再念它的名字。”
他提及單塵名字的時候,十分順嘴,像是兩人已認識數久,順得連單塵都沒發現哪裡有問題。
“你不早說!”司徒汜慌忙往身上翻找,找到後遲疑了。
毒藥,他隨身攜帶,但他所帶的毒藥都是見血封喉的奇毒,若是在人身上試,他也不敢貿然嘗試。
“多謝指點!”方靖手忙腳亂,“可是,可是我沒有帶毒藥。”
他不太情願地瞥向司徒汜的方向。司徒家連虺蛇都想養,出門在外不會不帶毒藥。
方夜闌微微頷首,讓他彆急。
陳宿神色稍鬆,一旁的陳悠滿眼都是陳宿,目中含淚,一口一個“師兄”。
“額,以毒攻毒,如果不嫌棄的話……”穆平安從褡褳裡拿出一把毒蘑菇。
金狐瞪眼道:“你到底采了多少!”
穆平安回道:“也不多,吃完還有。”
眼看著視力快無了,司徒汜管不了那麼多,其他人他不信,但他信單塵,於是一把抓過三根毒蘑菇,也不顧泥土,一口丟進嘴裡,原本還在猶豫的其他兩人也照做。
不多時,三人身上寄生的饕絲被靈力拘出體外,隻在患處留下了一塊小疤。
但服下毒菇之後,無法遏製地腹痛難忍,嘔吐難當,甚至眼前出現幻覺,神遊不定,氣息時而萎靡時而強勁。
他們原地歇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臉色都很慘白慘白,看穆平安的目光都帶著點驚悚。
穆平安看那地上還在扭動的饕絲,可惜他沒帶瓶子來。
……以後記住了出門在外還是帶點瓶子之類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