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不喜歡離彆的場景,用過了早飯便回了房間,讓釐虎送靈夭一行出城。
釐虎帶著她們一路向西,路上是少有的沉默。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麼,從那天答應靈夭發工錢後就不見人影。要不是靈夭清楚他的為人,差點以為他是要逃賬了。
今天早上難得看見他,他卻哈欠打個不停,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所以出了城門,靈夭就開口讓他不用送了,回去安慰安慰因分彆而心情低落的翠娘,然後好好休息休息。
釐虎搖搖頭,笑道:“虎哥答應過你,工錢給你發個大的。我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你就好好期待期待這份大禮吧!”
正說著,靈夭就看見前麵有一艘大船,他暗道怪哉,執法隊的船怎麼會在這裡,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看向釐虎。
釐虎衝他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這就是我要送你的大禮,喜不喜歡?”
靈夭當然很喜歡,這樣一艘大船的法器可造價不菲,他就是把在釐虎店裡打工領的工錢都給出去,也買不了這樣的好寶貝。
他實在沒想到虎哥給了自己這樣一個驚喜,但隨即又有些發愁:“這船倒是好,但我們人單力薄,這兩位姑娘還不一定會開船,我也用不了啊!”
釐虎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你都知道的事,你虎哥我能想不到?”
他從懷裡拿出一支骨笛,遞給靈夭:“還記得我教過你的曲子嗎?吹一首我聽聽。”
靈夭有些不解,但知曉虎哥在大事上從不無的放矢,依言將笛子橫放在唇邊,手指翻飛,吹奏了起來。
他的笛音明顯沒有釐虎的靈動瀟灑,聽起來不太出錯,卻也沒有驚豔的地方。
隨著他的笛聲,船上走出一個道道人影,為首那人通身冷白,十分顯眼,看上去有些像叮鈴鈴,卻明顯不是活人。
釐虎指了指那道人影,笑得十分得意:“他叫白駒,是我目前最完美的作品,也是這艘船的船長。隻要你吹響這隻骨笛,就可以根據曲子給他下達指令,他又可以指揮船上其他的傀儡船員。即使你們三個都不通船事,也完全不用擔心這寶船無人駕駛。”
靈夭心中很是感動,直接撲到了釐虎懷裡。他知曉單是這樣一艘寶船就需要有合適的購買渠道和足夠的法力,何況還有這一船的傀儡船員和白駒船長,這份大禮實在是禮重情深。
釐虎察覺到衣襟被眼淚沾濕,故意裝作嫌棄的樣子:“行了行了,你本來長得就秀氣,這樣投懷送抱,在我懷裡像個姑娘,要是被彆人看到去向翠娘告狀,回頭我又要挨罵。”
靈夭聞言立馬從他懷裡彈了出來:“翠娘又不是你,才不會亂吃飛醋。翠娘是最講道理的,你每次挨罵可從沒冤枉過。”
他又喜不自勝地仔細打量這艘屬於自己的船和船上的傀儡們,盯著白駒看了好一會兒,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你為什麼把白駒做成叮鈴鈴的樣子?不覺得很彆扭嗎?”
釐虎衝他得意洋洋地挑眉:“就你陪兩位姑娘去逛大人之堂那天,叮鈴鈴居然跑來找我告你的狀,說你欺負他,讓我管管。”
“就你這樣的,不被欺負就不錯了,還能欺負得了誰。我想他一定是惡人先告狀,就特意把白駒做成這個樣子,給你使喚出氣。”
靈夭咬咬牙,他還沒告叮鈴鈴的狀,這家夥居然還跑去找虎哥歪曲事實。他越想越氣,又從自己腰間的小袋子裡摸出條能傳信的頭發小蛇,放去給叮鈴鈴的煉器師好友。
釐虎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拿出一個玲瓏可愛的葫蘆:“差點忘了,這是翠娘讓我帶給你的。她說是早就答應過你的好酒,沒釀多少,讓你省著點喝。”
靈夭接過葫蘆順手係到了腰間,推著釐虎轉身,讓他早點回去休息,還提醒他記得跟翠娘說多備上些好酒留給自己回來喝。
告彆了釐虎,靈夭尾巴差點沒遊出殘影,迫不及待地上了寶船,吹了一曲出發的指示,就看見白駒和手下的傀儡們井然有序,將天空當作海洋,揚帆啟航。
光目和冥河已經有一次遠行的經驗,上了船簡單查看了一番。看過了新奇,就準備將小白放出來作為警戒,進船艙打坐修煉。
冥河看了看靈夭,想起他信誓旦旦說會努力學習行走,現在趕路有寶船和傀儡,不用太費心力,此時不練,更待何時?
她讓光目帶著小白進了船艙,自己留在夾板上,看靈夭化了雙腿行走,想看看到底是為什麼靈夭學不會走路。
冥河做什麼事都十分認真,此時真心想幫靈夭解決問題,看得更是全神貫注、目不轉睛。
靈夭被這樣灼灼的目光地注視著,心裡壓力倍增,更覺得緊張,走起路來簡直是手忙腳亂,時不時還會雙腿並攏,東搖西晃著止步不前。
冥河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沒明白,怎麼會有人走得這麼一塌糊塗,乾脆自己起身走走,讓靈夭在一旁看看,觀察學習自己是怎麼走路的。
但當她也在靈夭的注視下行走時,太想走得完美,身子和手腳不自覺僵直了起來,步伐卻顯得一板一眼、不夠自在了。
她隱約有些明白問題所在,在靈夭學走路的過程中,有太多的關注和乾擾反而不美。其實他需要的隻是放任下的反複練習,他自己多練多走就能學會了。
不過她有點猶豫是否要向靈夭點出這個問題。如果靈夭學不會走路,去到昆侖就會像小白一樣化成原型,裝成自己的靈寵了吧。
她略作思量,還是打定主意不好好教靈夭學走路。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必要的技能,隻要不求見元始天尊這類講究規矩的前輩大能,靈夭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遊走。
所以一直到晚飯時間,靈夭的學習都未見成效,全做了無用功。
他很有些氣餒,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這個天賦,幾乎就想放棄了,不練習了。此時他的思維恰好和冥河的想法同頻了,走路實在不是必要之事,他有尾巴就夠了。
化悲憤為食欲,他頓覺腹中饑餓,在船艙裡找到了釐虎提前為他們準備的肉乾和饃饃,大嚼大咽了起來。
他還是第一次吃虎哥曬的肉乾,味道熟悉又陌生,調味熟悉,口感陌生。吃得乾巴,他有些想念翠娘的好酒了。摸了摸腰間的葫蘆,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卻更覺哽噎。
他遊到甲板上,手指微動,月華便凝成了一汪水傾倒入喉。他靠著船舷,入目所見鬱鬱蔥蔥,卻全然不似大人國,一時怔怔,心裡莫名空落落的。
他覺得自己好奇怪,明明很期待沒去過的昆侖,沒見過的天地,也一直覺得大人國的景色自己都看膩味了,但這還沒走多遠,他就有些想念翠娘店裡的夥食了。
其實他分明不是第一次離家,也不知為何會如此百感交集。或許是因為一條蛇吃飯太沒意思,不像在店裡吃飯時,他和虎哥鬥嘴,翠娘笑著看戲,然後貌似公平地出來為虎哥主持公道。
冥河眼看著一隻靈夭神情懨懨,情緒也漸漸低落了下來。
平心而論,靈夭長相清冷,平日裡張牙舞尾、喋喋不休的樣子實在有損他的美貌。現下眼裡霧蒙蒙地嵌著一縷薄薄的愁緒,一言不發倒更突顯出一種孤月高懸的氣質,頗具觀賞價值。
但冥河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靈夭,手指不自覺握緊了元屠的劍身,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教導得太過嚴厲,打壓了他的自尊心,讓他如此受挫。
就在她暗自決定收起自己的私心,好好教導靈夭時,靈夭抬眼看見了冥河,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隻見冥河一身黑衣,站得筆直,懷中抱劍,獨立船頭,恰似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但臉上卻滿臉糾結之色,將她周身的冷寒肅殺破壞了個徹底。
冥河沒聽見靈夭那聲輕笑,她再三考慮,還是決定向靈夭道歉,並且毫無保留地向靈夭訴說了他的問題和自己的小心思。
靈夭這才知道元屠姑娘臉上的糾結從何而來。
不過他毫不在意,因為他自己也好奇人為什麼可以兩條腿走路,將心比心,元屠姑娘好奇自己的蛇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況他本來也不想學習走路,元屠姑娘不嫌麻煩,願意抱著自己走,自己倒還輕鬆省事了。
他心情好轉,也想滿足元屠姑娘的好奇心,乾脆化了蛇身玩耍。
冥河還是第一次看見靈夭的蛇身,雖然他平時也總把自己的尾巴放出來,但他那張臉總是不自覺的引人注目。
此時他化作蛇身,冥河才明白釐虎為何總叫靈夭皎皎。因為他通體瑩白,鱗片還因為修太陰之力氤氳著光暈,朦朧柔和,恰似皎皎的月華。
她將元屠背在身後,雙手伸到靈夭麵前,想把他抱進懷裡,靈夭卻縮小身型,靈活地爬到她左手小臂盤桓,嘶嘶了兩聲,反應過來沒法交流,又傳音給冥河:“我在這裡就好,也不耽誤你使劍。”
冥河低頭看了看,瑩白的小蛇盤在自己漆黑的束袖護腕上,頓覺手癢,右手輕輕摩挲了兩下,還是沒忍住摸了摸小蛇的頭。指尖觸到靈夭的鱗片,隻覺得手感細膩,溫潤如軟玉,柔滑若凝脂。
靈夭知道自己的鱗片生得好看,也一直小心養護,偶爾犯懶的時候也讓虎哥幫忙塗翠娘特製的藥膏。但冥河摸得這麼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委實讓他渾身不自在。
所以他拿尾巴拍了拍冥河的手,示意她把自己放下來,維持著蛇身就溜回自己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