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憂心鄉關,拔劍茫然 少女仗劍……(1 / 1)

幽冥血海浩浩湯湯,入目所見,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其實幽冥血海本是血紅色,隻是這血色太過濃鬱,再加上幽冥之界並無日月星辰,無光則暗,所以滿目漆黑。

這幽冥血海本是盤古大神演化天地時身體的汙血所化,彙集天地糟粕,幾乎不可能有生靈能在此中生存。此間唯一的生靈便是這冥河之靈。

天下的河流都是化自盤古大神的血脈經絡。冥河在天地間奔流,卻不似其他河流裹挾著天地精粹運往各地,滋養萬物,反而承載了世間所有的汙濁流入幽冥血海之中。

這藏汙納垢使之不擾萬物的功德,催生出冥河之靈,也以冥河為名。她天生地養於幽冥血海,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相伴於側的隻有兩把靈劍——元屠、阿鼻。

冥河自幼便在幽冥血海,她從沒見過外麵的世界,不知道何謂熱鬨,自然也不覺自己孤苦。

可這裡除了冥河與兩把靈劍,就隻有無儘的血海,她整日無事可做,隻能練劍、修道,逐漸得到其中的趣味,不覺寒暑,不知曆日。

忽有一日,冥河察覺到幽冥血海竟有乾涸之勢!

其實之前冥河就隱隱感受到幽冥血海有變,隻是這變化是極細微的,如若不是她本就是這冥河之靈,對幽冥血海與冥河的變化感同身受,她甚至無法發覺。

她最開始沒當回事,因為天地間的糟汙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冥河的流量時多時少,再正常不過了。

隻是這幾百年間冥河流量減少得厲害,再這樣下去怕是該易名成冥溪了,幽冥血海也不複往昔之勢,極目遠眺,竟似有邊有際了。

冥河心裡有些焦急,但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明白為什麼幽冥血海要乾涸了,難道世上再沒有汙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幽冥血海做些什麼,她隻會修道練劍,難道用劍去殺了那些良善之輩,留下些作奸犯科的給幽冥血海當養料?

可她生於功德,本心持正修德,雖然長於幽冥血海,染了些殺意鋒芒,卻也實在做不出濫殺無辜之事。就算她願意道心蒙塵,背負殺孽,難道還真能殺儘天下有德者?

幽冥血海本就是天地汙粕之所,冥河相信天地有正氣,卻從不相信能滅邪儘惡,這不符合天地之道,她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做,去哪裡,但冥河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被毀。

冥河從出生起從未離開幽冥血海,是因為遵循天道的指示。天地大勢之下,從來隻見河流歸海。何況冥河本身不同於其他河流,若冥河逆流,邪靈四散,眾生不免多受困苦。

可現在的情況若放任自流下去,這幽冥血海真的乾涸了,冥河斷流,作為冥河之靈便也沒有存在的依憑。所以她不得不出幽冥血海尋得自救之法,但她不準備也不能作為冥河之靈離開。

於是她用元屠劍小心剝除自己與冥河的羈絆,將阿鼻劍留在血海暫代自己。順勢便左手掐訣,凝神尋得出口,右手提劍向那出口一點刺去,身隨劍動,化作一道虹光飛出了這幽冥血海。

飛離幽冥血海,冥河第一次看見外麵的世界,不同於幽冥血海裡隻有濃鬱得發黑的血紅色,她終於看到了這世間原來有這般多的色彩。

她從沒想過離開,也不知道原來離開是這麼容易的事。她本以為幽冥血海已經很大了,至少從前她都看不到血海的邊際,離開時回望,卻隻是一個小點。

她卻不知這是因為幽冥血海獨立於一方小天地,隻有冥河可以彙入,隻許冥河進入,且隻不許冥河出來。本來天命之下,冥河之靈注定被這方天地所困,看不到、想不到要離開。

她這次能出來也是因為用阿鼻劍暫時李代桃僵,才能暫時尋得空間薄弱處,憑借劍利開了道臨時的出口。她離開後,空間自己修複,看上去幽冥血海就隻是一個小點了。若再晚些時候回頭,怕是連這小點都尋不著蹤跡了。

隻是出了幽冥血海,這天地浩大,她又該去往何處尋得自救的法子呢?

她對外麵的天地幾乎一無所知。她在幽冥血海修道練劍,也隻是幸為天生之靈,生而便知曉該如何做。可對於其他不在先天傳承範疇內的知識,她便如同一張白紙。

其實她倒是可以接收到冥河中裹挾而來的見聞。隻是因著冥河的性質,她若不想誤入歧途,就必須花很多精力去仔細甄彆吸收。好在依著現在幽冥血海乾涸之勢,她還有些時間,所以她再三思量,還是準備先入世看看再做打算。

既然本來就沒有確切的方向,在冥河看來隨便選個方向一直走,總能看到其他道友,到時再交流一二,若得到有用的消息再校正自己的方向,往去處去便是。

雖然這大海撈針式的方法笨拙了些,但如今她也沒有其他辦法,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但願天道酬勤。

冥河想到這裡,便尋個地方稍作停留,盤腿坐在地上,將元屠劍平放在兩膝之上,閉目運功,她於原地勻速旋轉起來,大約運功過了一個小周天,她停了下來,看準劍尖所指的方向,負劍疾行。

因心中有了主意,想尋得個道友,了解一下這外麵的世界。冥河不似剛出幽冥血海之時無心他顧,自然多留心四周,順便好好瞧瞧這洪荒風光。

此時正值入夜,金烏休憩,皓月當空,星羅密布。幽冥血海是天棄地厭之所,那方小世界從來隻有黑色,冥河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日夜交替,沐浴在月華之下。她瞧著月光柔和,想著自己這次出來要是能帶一輪明月回幽冥血海該多好。

想到這裡,她乾脆禦起元屠劍,直上青雲,恰好看見前方雲間有一個收集月華的姑娘,神色淒苦,僧衣素履,卻又披散著一頭長發。她心想終於看見一個生靈了,還是先和她結交一番,就算不能得到關於幽冥血海之變的線索,也能對外麵的世界多些了解。

但她此次出來不宜用自己和阿鼻的名字,怕天道有感,發覺她用阿鼻劍代替自己。於是她落在那姑娘雲頭,拱手抱拳見禮道:“在下,元屠,請問,道友,如何稱呼?”

那姑娘突見雲端出現一個黑衣勁裝的姑娘,打扮利落,背負寶劍,看上去身手不凡,但神情冷肅,不太好相處的樣子,本來有些擔心,見來者禮貌問候,便也雙手合十回禮:“小妹名喚光目,不知道友為何事而來?”

冥河照麵後發現這姑娘身上有沾染到冥河之水的氣息,估摸著不是這姑娘自己犯過些小惡,就是身邊有個無德作惡之人。何況她素知世間之惡,出門在外不可無防備之心,怎可開門見山,直言相告?還是先寒暄幾句:“我見,今夜,月色如水,不免,對明月,心馳神往,恰巧,見到,道友在采集月華,想來是有緣,道友也心係明月?”

光目察覺到冥河的神色有異,不過萍水相逢,她也不欲深究,隻順著她的話回道:“非我心係明月,隻是家母生前甚是喜愛夜晚,如今她往生輪回,我想著采集些月華星輝,聊表心意罷了。”

往生輪回?冥河的傳承記憶告訴她死後萬事皆空,何謂往生輪回?這輪回一定是在她誕生之後出現的,說不定與幽冥血海之變有關:“元屠初出茅廬,洪荒浩大,還是第一次聽說生靈死去之後還有歸處,實在好奇得緊。”

光目心想這怕不是遇見了在與世隔絕之地的苦修之輩,怪不得剛開始交流起來有點磕巴,說不得還修了類似我佛門閉口禪的功夫。不過這輪回之事天下皆知,倒也不欲隱瞞:“千年之前,巫妖大戰,最後兩敗俱傷,不僅巫妖兩族死傷慘重,還害得洪荒天地天崩地裂,生靈凋敝。後土娘娘心懷大慈悲,不忍見之,身化輪回,從此生靈死後便有了歸所。”

冥河心想以前為非作歹的生靈死後全都是我幽冥血海的養料,現在卻都歸了輪回,說不定這輪回就是幽冥血海之變的原因。雖然也可能是她想差了,但還是得想法子去探查一番:“道友說之前說聊表心意,是要將這月華星輝送去輪回之地?”

光目黯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帶上,隻是想為母親做些什麼,希望可以送去給她吧。”

冥河聞言便說:“相逢即是有緣,我無處可去便天下皆可去也,不如與道友同行?”

光目啞然失笑:“輪回之境是往生之所,曆來隻有身死亡故才能進入,我哪裡有本事活著去。我隻是太舍不得亡母,想試試將死未死之時能否靈魂出竅,帶上月華星輝,與亡母在輪回之境重逢。但此事十分危險,我自己也是命懸一線,怎麼能邀道友同行?”

冥河大吃一驚,她從前隻知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原來除了尋道之外,情至深處也能生死相許?這外麵的生靈都這般悍不畏死嗎?她怕幽冥血海乾涸連累自己身死是不是格局小了?不對,應該是這個道友腦子有毛病!

不過知道試將死未死之時說明還沒不可救藥,還能搶救搶救:“恕我直言,道友有些左性了。洪荒之大,難道就沒異士能者有更好的方法進入輪回之地?”

光目苦笑:“若有其他辦法,我何至於此?雖然因為後土娘娘身化輪回是大功德,天道有感讓後世銘記其慈悲,生靈大多知曉輪回,但也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知不詳。沒有誰知道輪回之境具體的位置。”

冥河不死心地問到:“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

光目苦思良久,忽有所獲:“若說線索,倒不能說沒有。我曾聽聞東海那邊曾有個市集上出現過含有一縷輪回氣息的物品。其實隻是傳說那邊有博聞強識之士誇下海口說這洪荒沒有他說不出來曆的物品,結果當真碰上了這麼一件異寶,據說沾染了一縷從未在世間出現過的氣息,大家都猜測是出自輪回。可洪荒如此浩大,說不得是那博士名不符實,也說不定有其他荒蕪死寂之所,未必真就是輪回的線索。”

冥河心想這倒也是,幽冥血海也不顯於世,若把元屠拿去給那位博士看,他多半也說不出來曆。但說不準那個地方是條有關幽冥血海的線索呢?

她經過這番交談,覺得光目除了腦子有點毛病,不惜命、太敢死外,性情不壞,何況她也確實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需要向導。

雖然光目看上去也不太靠譜,但總比她自己孤身隻影多一份力量,便想著造七級浮屠試試:“既然有線索,我們就該去看看。何況你那方法也不一定能去往輪回之境,既然誰也不知道輪回之境的情況,你亂嘗試說不定隻是枉送性命。我想你母親也不想你如此草率對待自己的生死。”

光目有些慚愧,其實她欲往輪回之境倒不全是為了母親,不過想著交淺不必言深。隻是她如此保留,元屠道友卻麵冷心熱,處處為她著想,她怎好輕言放棄?便隻有萬一之可能,她也得走一趟東海之濱。

於是光目十分感動之下,便想婉拒:“道友如此可真叫我無地自容了。此去東海之濱路途遙遠,還不知路上會有怎麼樣的艱難險阻。尋找輪回之境是我的願望,怎麼能讓道友陪我受苦遭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