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厭似笑非笑道：“扣工資。”

“！”小王渾身一個激靈，站得筆直，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快改口，“哥我理解你，我都明白的，你不是不明白大師的套路，你隻是太愛南老師了，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追尋一些常人眼裡渺茫的希望，如此百折不撓的精神，這般感天動地的毅力，讓我深深為之折服！”

“我實在嫉妒南老師，能擁有哥你這樣真摯熱情的愛，以至於口不擇言傷害了哥，求哥再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我保證痛定思痛，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包你滿意。”

姬厭為他喝彩，“好一個能屈能伸的龍虎山第七十二代嫡傳弟子，門派以你為豪。”

小王羞澀低頭，“哥你謬讚了，能拜入門派也是我的榮幸。”

貧嘴完，姬厭將計劃全盤告知小王，小王聽完後，表示大力支持，“哥你做的對！對於這種宗教界的敗類，對待他就要如同對待敵人般冷酷，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狠辣，似打擊違法犯罪一樣無情，不擇手段，一擊必殺，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姬厭：。

他分明隻是一個想要追回被騙錢財的弱小無助的可憐受害者，小王一張嘴，他就成了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

什麼指鹿為馬。

不過說到這，姬厭想起來，問：“你身手如何？”

萬一那老登是個武僧，到時打起來了，姬厭自保沒問題，可加上小王就難說了。

小王驕傲抬頭，“也就一般。”

一般？姬厭：“？那你頭抬這麼高？”

小王以身體為中心軸，將頭朝外，七百二十度勻速旋轉，“不好意思哥，我頭低太久了，脖子疼。”

姬厭：。

他早該知道，他永遠可以相信小王的不靠譜。

懷著無限的惆悵，隨手撕開袋子往嘴裡扔了塊薯片。

？又是芥末味？

姬厭眼淚直流，捂著嗓子開始找水。小王擰開瓶蓋遞給他，姬厭抓住灌了大半瓶後，才勉強緩過來，腦子裡緩緩浮現出一個詞。

梅開二度。

將所有的薯片口味都看了一遍，一共十二袋薯片，八袋都是芥末味。

如此陰險的口味，如此歹毒的數量，當真沒人要害他？

小王輕拍姬厭的脊背，邊拍邊安慰道“哥口味變了，芥末味的薯片咱以後不買了。”

“我以前喜歡吃這個？”姬厭指著開封的薯片難以置信道。

難道原身不止行為，連口味也異於常人？

小王點頭肯定姬厭的猜測，並給出了薯片詳細的使用場景，“哥你每次受到傷害就喜歡吃這種口味的薯片，邊吃邊哭，邊哭邊吃。”

“受到傷害？”姬厭不解。

小王舉例，“比如被南老師拒絕，比如南老師之前和其他人的CP大火，比如沒及時成功收集到南老師用剩的紙巾。”

姬厭：……

經過CPU的超負荷運轉，他艱難總結，好一個心思敏感的變態戀愛腦。

再重複一遍，他支持戀愛腦入刑，並建議將其列入重大疾病。

——

中午十二點半，鶴銜春。

樓城正處夏天，室外溫度平均可達三十二度，高溫蒸烤路麵，行走在街上，一絲風也無，悶熱乾燥的空氣幾乎被扭曲出雜亂形狀。

姬厭本來不打算帶小王的，奈何小王扒著他的大腿不放，大喊“哥我要和你同生共死，今天你彆想一個人過去”，姬厭沒轍，隻好帶上他。

眼下，兩人帶著鴨舌帽，帽簷下壓，墨鏡寬大，遮住大半張臉，為了防止突然脫落，口罩戴了兩層，身上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

兩人邁步往裡進，被保安攔住，說他們形跡可疑，不讓進。

天熱，穿的又多，姬厭額前的碎發被汗浸濕，黏連在皮膚上，他摘下墨鏡，還沒讓小王給出預約包廂的二維碼，保安就自發讓出路來。

姬厭迷茫地摸了摸眼睛，他的血輪眼終於覺醒了？

小王拉著他往裡走，解釋道：“這裡的安保要求很高，他們熟悉每一個終身會員的臉，他方才是認出你來了。”

姬厭恍然大悟後，為保安的素質點了個讚。

成功進入包廂，小王將手機攝像頭打開，放進隱蔽角落，最後調整好方向，大功告成。

下午一點，了靜法師踩點到了包廂。

還是微信頭像上的裝扮，提著一個黑色帆布包，走近，朝姬厭和小王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老衲來晚了。”

“不晚，正好一點。”小王竄到行李箱旁，左看右瞧，“大師，這回帶了什麼法器，能先讓我們看看不？”

了靜法師望向姬厭，待姬厭點頭，將帆布包放在桌上，攤開，“施主請看。”

種類繁多的東西將包塞得滿滿當當，其中可以分辨出木蘭色法衣，朱砂，黃紙，竹筆，桃木劍，木魚，金剛杵，缽等等……姬厭甚至還瞧見了一個銀十字架。

好一個佛道雙修，中西合璧，取百家之所長，了靜法師能成為一個成功的騙子，也不是沒有道理。

姬厭還在感歎，一部手機伸到他眼前，他定睛一看，微信收款碼。

了靜法麵帶微笑，“施主，定金。”

姬厭：？身為一個道行高深的世外高人，這種行為是否有些不妥？都不遮掩一下的嗎？

但了靜法師顯然不覺得他的舉動有何不對，見姬厭沒有動靜，甚至將手機往前湊了一些。

姬厭“嘖”了聲，信步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抬手，掌心立刻觸碰到小王端來的紅酒，“大師，我的實力你也清楚，區區四百萬，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隻要你下咒成功，錢馬上打到你的銀行卡裡。至於現在，我可不願意為了這點小錢浪費時間。”

了靜法師看了姬厭許久，姬厭毫不示弱地回視，“大師，下咒吧，畢竟，我很忙的。”

“如施主所願，老衲這就開始，請施主看仔細了。”了靜法師退了一步。

“拭目以待。”他必定睜大眼睛，不放過這老登的一舉一動，也讓他瞧瞧，什麼鑲金嵌鑽的神仙手段，值四百萬。

了靜法師穿上法衣，將法器一列排開，他右手拿起竹筆，蘸滿朱砂，提筆在黃紙上畫符，同時擺好木魚，左手規律敲擊，嘴裡還念念有詞。

姬厭大為震撼，如此抽象的佛道雙修，她還是第一次見。

優雅，實在是優雅。

姬厭實在沒忍住，拿出手機播放《大悲咒》，霎時，場麵更優雅了。

——

包廂外。

四個保鏢開道，身著定製西裝的男人闊步走進餐廳，助理目不斜視跟在身後。

男人一露麵，餐廳經理就接到消息，殷勤地迎了上來，“路總，您來了。”

嚴助理上前笑著交涉，“還是老樣子。”

餐廳經理拍胸脯保證，“明白，我們會準備好一切，讓路總享受到最高品質的服務。”

話音還沒落下，服務員就小跑過來，用手擋著湊在經理耳邊小聲道：“經理，路總的包廂，玉宇瓊樓裡有人。”

經理驚了，壓低的聲音裡帶著怒氣，“你們怎麼辦事的？玉宇瓊樓是路總專用，怎麼把其他人放進去了？”

路陽焱停住腳步，“有問題？”

經理乾笑兩聲，“是出了點情況，但問題不大，很快就能解決，麻煩您先去寒木春華等待幾分鐘。”

“玉宇瓊樓有人。”

聽著路陽焱嘴裡的肯定句，經理冷汗都快下來了，“是我們的錯，手下人辦事太不靠譜，路總您放心，我這就……”

路陽焱抬手製止了經理的話，他朝嚴助理遞了個眼神，嚴助理瞬間會意，“不知能否告知正在玉宇瓊樓的顧客名字？”

經理猶豫，他們餐廳以保密性著稱，隨意告知顧客信息可是大忌。

嚴助理明白經理的顧慮，也沒為難他，隻笑眯眯吐出一個名字，“姬厭？”

經理轉頭看向服務生，服務生瑟縮著點頭。

“走。”一群人跟著路陽焱往玉宇瓊樓走。

到了包廂門口，經理自發上前，隨著門把手的扭動，木魚聲，念經聲混雜，包廂裡一個光頭左手揮著桃木劍，右手拿著金剛杵，輾轉騰挪，而姬厭和小王，瞧得目不轉睛，不時拍手叫好。

奇詭的場景，以一種不可匹敵的衝擊，將所有人震在原地。

看得太久，脖頸酸疼，小王左右轉頭活動筋骨時，督見門口，大驚。

一個激靈縮到姬厭身後，扯了下他的袖子，姬厭正專心看了靜法師跳大神，沒理，沒多久，袖子又接連被扯了兩三下，姬厭皺著眉回頭，“有事？”

這一回頭，隻見小王臉色發白，嘴唇哆嗦，整個人都在發抖，一看就不正常，姬厭急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急性.病犯了？”

小王指著門口，哆哆嗦嗦，“被發現了。”

順著小王手指的方向望去，包廂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透過門的縫隙，能看見一堆人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為首的是個男人，布料順滑版型時尚的西裝三件套毫無褶皺，金絲眼鏡折射出明光，此刻，眼神不明地打量包廂中的情景。

一想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暗中窺視，姬厭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大步走過去，“噌”地猛拉開門，怒氣衝衝道：“你們誰啊？不經人同意在這看什麼？變態吧你們？！”

“我誰？”饒有趣味地將這兩字在嘴裡重複了一遍，路陽焱眼神嫌棄，“生病失憶，新人設？”

“和你有關係？你要實在閒著沒事就找個牢坐坐，少在這管我的事。”姬厭無語，拂開小王拚命扯他袖子的手。

膽子肥了，敢這麼和他說話，路陽焱氣極而笑，還沒開口，跳一個小時大神跳得頭昏腦脹的了靜法師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好不容易跳完了最後一段，他喘著氣道：“下完咒了，回頭記得把四百萬給我。”

完了，小王雙眼無神，一切都完了。

抓住關鍵詞，路陽焱眯起眼睛，“下咒……四百萬……姬厭，我還真是小瞧你了。你總能在我以為你足夠愚蠢的時候，表現出新高度。”

還以為姬厭進醫院後能安分一段時間，誰成想，一時沒注意，他就被騙成這樣，路陽焱決心給他一個教訓，指揮保鏢，“把他們抓起來，我親自送警局。”

了靜法師被迅速製服，雙手反扣後背，臉牢牢抵著牆。

望著朝他來的行動迅速的保鏢，姬厭大驚失色，“大哥你抓錯人了，該抓的人在那，我是良民啊！”

小王早就在保鏢過來時放棄抵抗，老老實實雙手抱頭原地蹲下，看見姬厭還在試圖說服路陽焱，勸道：“哥你放棄吧。”

“我不！”姬厭躲過保鏢伸來的手，“他誰啊，我遵紀守法，尊師敬道，尊老愛幼，他憑什麼抓我。”

小王沉痛閉眼，“這是路總。”

姬厭如遭雷擊，僵屍般哢哢扭頭，“路陽焱？”

路陽焱挑眉，“記憶恢複了？”

哦豁，吾命休矣。

路陽焱說到做到，對經理打了招呼後，便帶著保鏢和助理，親自將三人塞進車裡送往警局。

鶴銜春步行到警局都隻需十五分鐘，更彆提開車，是以，坐下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浩浩蕩蕩一群人走進警局，其中路陽焱西裝筆挺，金絲眼鏡下眼神鋒利，斯文矜貴；助理乾脆利落商業精英；保鏢們個個人高馬大肌肉猛男；姬厭和小王混在裡麵，活像是混進了老鷹群的鵪鶉。

值班警察立刻重視起來。

路陽焱揮手，保鏢將三人推到警察前麵，“你好，我來報案。”

路陽焱伸出修長食指，指向了靜法師，“他，網絡詐騙，數額巨大。”

手指方向一轉，對準姬厭，“他，封建迷信，腦子有病。”

警察聞言神色嚴肅，“請這邊來做筆錄，詳細說明情況。”

路陽焱欣然應允。

姬厭到現在都是懵的，他的計劃分明無懈可擊，世事怎會如此無常，他的一世清名，全沒了。

遵紀守法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