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還是用刀刻上去的,每隔幾分鐘就要聽它刺啦刺啦地響,吵死了。”
沈天星說:“也得虧你昏得徹底,吵不醒你。”
“雖然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但我問了,你也不會說吧?”
“嗯。”聞映潮承認了。
沈天星笑笑:“行,我能理解。非我族類嘛。”
他有一點失落,這種失落不是偽裝出來的,沈天星表麵在笑,內裡是真情實感地……因為不被信任而難過。
聞映潮垂下眼睛。
因為過度消耗精神力的緣故,他現在的身體很虛弱,手腳冰涼。
他發現自己能夠無比清晰地捕捉到沈天星真實的、微妙的情緒。
這種奇怪的感受隻維持了短短一秒,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的感知力增強了。
“我還是和你說正事兒吧,”沈天星帶過了話題,“你得抓緊了,人偶已經開始傀儡化了。”
“傀儡化?”聞映潮問。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這裡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我們都曾經是真實的人。”
沈天星輕聲笑了。
“這段經曆,被當作遊戲的素材複刻,所以在你眼裡,我們是人偶。”
“在現實中,當時可是轟動全國一件大事……‘傀儡編碼1531事件’,全校傀儡化。”
“先是有學生莫名其妙地失蹤,學校怎麼找也沒有音訊,他們選擇了壓下這件事,隻說是流行性感冒,請假,讓大家注意安全。”
“家長當然也來鬨過,老師拚命地瞞,最後還是走漏了風聲,學校裡人心惶惶。”
“不久之後,這所學校就徹底崩潰了。”
“全校師生1533人,最後隻剩下兩人存活。”
“兩個人?”聞映潮問,“一個肯定是顧默晚,還有一個呢?”
“你問我?”沈天星撇撇嘴,“我也是有禁製的,說不了,得你自己找真相。”
“……是你吧。”聞映潮猜測,“事情開始的時候,隻有你還保持著理智。”
沈天星盯了他一會。
“你猜。”他說。
聞映潮不想猜。
“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這沒什麼不能說的。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沈天星說:“是你。”
他看向窗外被打落的樹葉,聲音摻在雨聲裡麵:
“聞映潮,你曾經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啊。”
聞映潮並不驚訝。
“我知道了,謝謝你。”
沈天星轉回來:
“有什麼好謝的,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師究竟是怎麼死的?”
“她死的時候,傀儡化還沒那麼嚴重,不會有學生無緣無故地想害死一個老師。”
沈天星把顧默晚的發現講了。
“有兩種痕跡?”
“對,”沈天星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水,“除了這些,還有一點東西,他後麵說有些在意,就出去了。那時候傀儡已經開始無差彆攻擊人,他是主體,也不能幸免。”
“你就這麼放他走?”聞映潮蹙眉。
沈天星說:“他是一段記憶,不會死。”
聞映潮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又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沈天星,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好了,你彆生氣嘛,人不是沒事?”沈天星賠了個笑臉,“他也確實發現了點東西。”
“我之前去瞅了一眼現場,那模樣……嗯……就算是布偶,也慘不忍睹。”
沈天星從桌洞裡找出紙筆,給他畫。
“布偶的頭倒在這裡,”沈天星飛快地畫了一個樓梯口,雖然線條簡單,但很容易就能看懂,“身體的碎片也在這個位置,棉絮灑在樓梯上。”
“這樣排布,你不覺得奇怪嗎?”
沈天星勾了兩筆:“從這層樓向下,樓梯的第二階棉絮最少,甚至在中間形成了大片的空洞。而頭部在向上的樓梯上,隔了三層。”
聞映潮說:“確實。”
“凶手的時間不多,它沒辦法處理得太乾淨,棉絮就是證明。其他的部位無論怎麼滾,都沒辦法分散到這個位置,除非是皮球,彈來彈去的。”
“可那是軟趴趴的棉花。”
“後來顧哥第二次出去,回來後他說,地上這些不全是棉絮,還摻雜了一些奇怪的粉末,白色的,混在一起,不仔細看很難辨清。”
“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沈天星又在紙上畫了幾筆,火柴人被吊著的動作,與人偶極為相似。
“他嘗試過和這些‘同學’交流,想找出一兩個‘目擊者’,但是他們的傀儡化已經十分嚴重了,沒辦法交流。”
沈天星抹了把臉:“老師……老師也不見了,我是沒想到,設計這個遊戲的人直接把他們抹掉了。按理來說,老師應該是傀儡化最遲的人,也是知道最多的人。”
懂了,顧雲疆這是要把他往死路裡逼。
“就這麼多了。”沈天星停筆,“你能想到什麼?”
聞映潮站起身。
“我明白了,我要自己去看看。”
沈天星一驚,忙拽住他:“你出去?你不要命了?”
“刺啦——刺啦——”
就在這時,刺耳的摩擦聲從黑板那邊傳來。
聞映潮親眼看到黑板的角落裡,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一刀一刀,在上麵刻字。
“誰是凶手呢?”
這聲音聽著並不好受。
與此同時,教室緊接著門口“砰”地幾下,響起激烈的撞門聲!
門板震顫,一下接著一下!
“又來了。”沈天星暗罵一句,快步上前將門抵住。緊跟著“砰,砰,砰”的重響,顫得人五臟六腑都要移位。
還好他是人偶。
“你不許去。”
顧默晚被吵醒了。
他聽到了兩人最後的對話,在劇烈的撞門聲裡,扶著額角站起來。
顧默晚的模樣依舊疲憊,可目光清明。
“你會死。”他說。
“你現在也不見得有多安全。”聞映潮說,“你不是也一個人往外跑過?要找到真相活下去,不可能一直待在這間教室裡,而且……”
他慢慢看向窗外,透過磨砂玻璃,過道上人影幢幢。
“咚!”
沈天星摔在地上,門板震動得厲害。
然後,在黑板的刻字聲停止時,歸於沉寂。
“我真服了,你們就不能來幫個忙。你一言我一語的……嘶,那幫東西撞得真狠。”
聞映潮說:“這門再被這麼折騰下去,撐不了多久。”
“所以呢?你想怎麼出去。外麵守著的傀儡越來越多了。”顧默晚說,“現在已經不一樣了,隻要開門,他們就會衝進來。”
“不走門。”
聞映潮推開教室另一側的窗戶,冷風捎著雨點撲麵而來,嘩啦嘩啦的雨音更加清晰,瞬間打濕了他的衣襟。
“你這是……?”
顧默晚被聞映潮的大膽震驚到了,他難以置信道:“你又不是蜘蛛俠,外麵在下大雨,牆壁很濕,扒不住的。”
“這裡是四樓。”
“那就在這裡等著人偶破門而入?”聞映潮輕聲反問,“得自己找好後路。”
顧默晚當然知道這點。
他承認聞映潮說得沒錯。
“現場其實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了,傀儡也變得跟沒有思維一樣,問不出話來。”顧默晚說,“剩下的沈天星應該都和你講過,還要找什麼?”
“我有一個猜想,但是不能確定。”聞映潮說,“你有沒有觀察過牆壁?”
顧默晚搖頭:“太黑了,而且來不及。”
“我一直在想,從下課到人偶們驚慌地跑回來那段時間非常非常短,真的沒有任何人偶看到凶手嗎。”
他說:“那是下課時間。不管怎麼樣,總得有人偶路過吧,像我們班那些打算去上體育課的人偶。他們路過樓梯口,看見有誰站在那裡,懷疑那個人是凶手,才是最合理的,而不是衝回教室,逮著我一頓質疑。”
“所以,我的猜測是,他們都看到了。看到了老師是怎麼死去的。而且是以所有人偶都意想不到的手段作的案,凶手不在現場。”
顧默晚很聰明,他立刻就明白過來:“執靈者。”
“但這不是很明顯嗎?把那麼多人變成傀儡,換作普通人,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
“執靈者都在繁花長苑,很少與我們有接觸,你不清楚也正常。”
從方才就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沈天星突然插話。
“一個執靈者,隻能覺醒一種領域的能力。而現場的情況和‘傀儡化’這一點是沾不上邊的。”
聞映潮從來沒見過沈天星如此正經的模樣。
“布偶的死去是瞬時的,幕後黑手極快地完成了他的行凶,甚至沒有人偶能夠反應過來。”
“而傀儡化這個進程,卻是潛移默化,在我們沒發現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
“所以凶手和學校傀儡化的始作俑者,不是同一個執靈者。”
聞映潮接上了沈天星的話:“這就是我要去確認的。”
“還記得在教室裡攔住我們的那些絲線嗎。”
明明隻是線,卻崩得死緊。生長於牆壁當中,看一眼就心生畏懼,反複隻要不小心觸碰過去,就會四分五裂。
“兩個執靈者。”顧默晚有些怔然,“為什麼?學校有什麼值得那些人在意的?”
聞映潮微不可察地蜷蜷手指。
人偶是顧雲疆把這段經曆糅進了人偶遊戲的產物。
所以在真實的故事裡,有三個人沒有被操縱成傀儡。
“誰知道呢。”他的聲音很涼。
腦中的抽卡界麵已經不再給他回應,為了節省精神力,聞映潮也沒再喊過係統。
他想,當初的聞映潮和顧雲疆,是怎麼從這場事件中生還的?
“我就去一趟,你放心,我很怕死,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執靈者。”
“要是你可以使用能力的話,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顧默晚知道,自己攔不住聞映潮。
他說:“一起去吧。”
聞映潮發現,有時候自己的思維真的和那個曾經翻雲覆雨的冥淵之主很像。
他坐上窗台,大雨淋在身上,外麵電閃雷鳴。
若是爬出去,隻要一步沒踩好,就會跌下高樓。
他感到恐懼,心臟跳得厲害。但他不敢表現出來,生怕被發現了端倪,發現自己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沈天星歎了口氣。
“是不是我不說話,你們就當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