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竭(1 / 1)

帝國團寵鳳凰奶啾 未悄 4692 字 10個月前

工人搬來第三盆翡翠蘭的時候紀攸還在睡。

儘管裴桉把謝愷塵之前做的窩窩也拿了進來,還花了大價錢把整個房間改成了小鳥樂園,可紀攸除了那件黑色大氅,哪兒也不願意去。

小鳳凰每天把自己團成金色球球,躲在衣服裡麵,貪戀著上麵殘留的、人類先生的氣息,仿佛那就是他呼吸所需要的氧氣。

他不吃不喝不動彈,沒了往日的輕盈靈動,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小小雕塑。

連那原本流光溢彩的金羽,都顯得暗淡、無精打采。

裴桉這些天一直在裝修小鳥兒的房間,按照太子的吩咐,直接刷太子的卡,什麼貴買什麼。

雖然裴導不缺錢,但不得不承認花彆人的真的很爽。

這位多年來不近人情、冷漠得堪比石頭的帝國太子殿下,盼了十幾年終於盼來自己的靈寵,可以說是恨不得把全宇宙都濃縮在手心裡送給小寶貝。

光是今天運來的翡翠蘭,每一片枝葉都和真的翡翠差不多,價值連城,可以說是字麵意義上的金枝玉葉。

一盆需要普通人幾年的信用點,太子一口氣買了十盆。

整個房間接入了和彆墅其他地方不同的溫控係統,處處是純天然的小型樹木,地麵開滿了真正的花兒,樹枝之間掛著小小的吊床,中央還有個浴缸改造成的泳池。

更不用說各種小玩具、零食,以及隨處散落的鳥窩,每一塊裡麵都墊著最上等的絲絨綢緞。

何止是鳥兒的樂園,就算是人類來了也要讚歎一句天堂。

然而小鳳凰除了那張謝愷塵睡過的床、穿過的大氅,哪兒也不去。

為了不讓機器人嚇到小鳳凰,布置都是人工手動做的。

工人們一邊搬東西,一邊竊竊私語。

——你們誰看見了嗎?

——沒有。

——據說是在那件衣服裡躲著。

——不是說是新來的靈寵?

——誰的?

——這麼見不得人麼?

——估計長得很醜吧。

——彆亂說話,那可是……

“是什麼?”

裴桉抱著貓咪走了進來,鳳眼一睨,一群人立刻噤聲。

“在雇主做事,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我想你們也不是沒有分寸。”他彎腰,讓謬兒從懷中跳下去,“都出去吧,今天信用點結了,以後不用再來了。”

人類羅裡吧嗦的哭訴被謬兒遠遠甩在身後,它熟門熟路攀上其中一棵的樹梢,再跳到樹下那張和周遭自然景致顯得頗為格格不入的床上。

完美落地,十分!

謬兒欣賞好了優雅的自己,然後用爪子扒拉扒拉大氅。

它掀開衣服的一角,露出裡麵的小毛球。

紀攸雖然基本不太搭理彆人,每天隻做傷心毛團,不過每次謬兒來探望他時,他還是會靠著貓咪,把小臉埋在那柔軟的皮毛裡。

就算是鳳凰也當然會喜歡吸貓。

也能從吸貓中緩解情緒。

相對的,謬兒也很喜歡吸啾。

它會把紀攸圍在前爪中間,低頭幫紀攸舔毛,教這個不懂章法的小毛球到底怎樣才是舔毛的最佳方式,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濕漉漉、光禿禿。

那不叫梳理,叫自虐。

然而今天謬兒看見紀攸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勁。

謝愷塵那件大氅是私定,領口有一顆白金色的暗扣,也的確是用鉑金打造的,上麵刻著星環的紋路。

謬兒很喜歡這顆扣子,平時來也會伸出前爪撥弄撥弄,或者抱著領口用後腳踹啊踹。

現在,不僅紀攸對自己的到來毫無反應,它還能從他蜷縮的地方隱約看見那顆扣子。

……扣子有穿透術?

不對。

謬兒弓起背往後退了幾步,發現整顆小毛球不再是甜甜的奶金色,而是有些飄忽。

——小鳥變成半透明了?!

貓咪嚇了一跳,趕緊轉頭喊正在檢查翡翠蘭的鏟屎官:“喵!”

一人一貓的性格如出一轍,謬兒向來淡定,很少會聽見如此焦灼的叫聲,裴桉直覺不對勁,匆匆趕來。

看到紀攸時,他也心裡一驚。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裴桉蹲下來用手掌小心地環住小毛球,果然從另一邊模模糊糊看見了自己的掌紋。

是真的。

怎麼會這樣?

是生病了嗎?

生病……會變透明嗎?

一時間各種不好的念頭像找不到起點的毛線球塞滿了腦海,裴桉趕緊在腕機上尋找獸醫的聯係頻段。

就在這時,一直垂著頭的小鳳凰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或者說沾染的某種熟悉氣息的存在,勉強抬起頭,虛弱地衝他叫了一聲:“啾……”

那細嫩而孱弱的聲響打斷了裴桉的動作,他看著小家夥水汪汪的、仿佛把自己當做救命稻草的碧眸,更覺揪心。

謬兒率先看出了紀攸的所想,跳到人類肩膀上,用爪子扒拉他綴著銀鏈裝飾的上衣口袋。

裴桉猛然反應過來,翻出一個小東西。

那是個袖珍的奶瓶。

隻有人類手指那麼大,比市麵上的兒童玩具還要迷你,也更精巧。

是謝愷塵寄過來的,裴桉當時還嗤笑,殿下有空寄這個來,沒空跟他的心肝寶貝視訊——小不點每天想他想得茶不思飯不想。

此刻,他謹慎地遞過去,生怕自己手勁兒一個沒把握住把它捏碎了。

小鳥儘力睜著眼睛,用翅膀環住小奶瓶,小爪子抵著它的底部,似乎並不在意裡麵有沒有奶,緊緊貼著奶瓶。

既像小寶寶抱著自己的安撫抱枕,又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裴桉明白過來,小家夥的救命稻草並不是自己,甚至和奶瓶本身沒多大關係。

他需要的,是那奶瓶上殘留的太子的氣味。

“謬兒,去讓女傭聯係你的獸醫過來。”裴桉看著快要和半透明的奶瓶融為一體的小紀攸,蹙起眉,“我來找殿下。”

*

小鳳凰從朦朦朧朧的夢境中費力地睜開眼。

他一會兒夢見森林和銀白的聖梧桐,有點兒像小象朋友說的、冬天會下的那種雪。

一會兒夢見約阿諾與天上的星星,眨眼時都在發光,特彆好看。

它,他,他們,每一個都微笑著把小鳥兒抱在懷裡。

夢裡的懷抱溫暖又安全。

醒來之後,徒留一片虛無。

紀攸聽見人類低而快速、焦急的交談聲。

“從外表上來看的確是山雀沒錯,但是他的身體和普通的鳥兒很不一樣。”那個聲音說,“他……他的體內有一團光,我試過了所有儀器都無法進行解析,沒有辦法診斷。”

“怎麼會這樣?”

這個聲音是……裴桉。

“抱歉,裴先生,這實在超出了我的醫療水平。我可以向靈寵保護協會申請更專業的醫生來……”

“這個我需要先問問看他的主人。”裴桉問,“聯係到……了嗎?”

慌亂的女聲:“不行,怎麼都打不通。”

“……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那些聲音離開了。

小鳳凰依舊縮在大氅裡,這上麵屬於人類先生的味道也越來越淡了。

好在,前兩天送來的攝像頭和今天的奶瓶上還有。

小鳥把它們叼到身邊,視若珍寶守護著。

人類先生為什麼還不回來看自己呢?

說好很快就會來接他的,然而過去這麼久了,仍然不見蹤影。

小鳥獨自留在陌生的地方,像個等不到家長來接的幼兒園小朋友,再怎麼每天飛到窗邊等待,也等不來那個期盼的身影。

更小的時候,紀攸有時候會飛遠一點兒,和其他的動物幼崽們一起在草坪上滾來滾去。

夕陽西下,幼崽們都玩累了。

其他崽崽都有爸爸媽媽來領走,開開心心唱著歌兒回家。

唯有小鳳凰,再怎麼抱著被尋找的企盼,從天亮等到天黑,也等不到任何人來接。

拍著小翅膀落寞地回到聖梧桐樹,望著緩緩沉入夜色的森林,在沒有家人的角落冷冷清清地照顧自己,獨自長大。

他是世界的孤雛。

直到撿到約阿諾,這才有了一個「家」。

可約阿諾和森林的其他動物一樣離開了他。

是因為自己不乖嗎?

但、但是,他在這裡有很乖……

沒有像彆的小幼崽那樣哭鬨不止,也沒有整天纏著裴桉和謬兒一定要去見約阿諾,更沒有吃完瓜子把殼殼扔得到處都是。

……也許是有一點挑食。

可是,可是,鳳凰本來就不用吃東西呀……

要是排除這些,那就隻剩下唯一一個,小鳳凰絕不願意去相信的可能性。

人類先生有了更喜歡的小朋友。

——人類先生不要他了。

這個念頭幾乎擊垮了紀攸。

奶啾害怕得渾身發抖,連掉下的羽毛都是透明的,墜落後就消散了。

所有神明都倚靠信仰而存在,來自信徒的愛與祈願是祂們的靈力來源。

身為神禽,鳳凰也不例外。

原先在森林時,不僅每個月的第一天日出有萬物朝拜,平日裡動物們也很依賴鳳凰的庇護。

見麵時要帶著喜悅尊稱一句小殿下,見不著時也總惦念著他是否安好。

它們對神禽無瑕的信仰,是小紀攸可以平安、健康長大的源泉。

他被謝愷塵帶到人類社會後,出於安全考慮,暫時寄養在裴桉這兒,除了裴導本人、謬兒和個彆傭人,幾乎看不著其他人。

山魈長老曾經提起過信仰和靈力相關的事情,可小幼雛並沒有完全聽懂,人類更不可能知曉。

以至於如今陷入衰竭,卻無法可解。

沒有人能見到他,沒有人向他虔誠祈願,沒有人愛他。

——神明失去信徒後,消亡便是唯一的結果。

極度虛弱的紀攸仿佛聽見了有誰在呼喚他。

“小嘰。”

那個聲音熟稔溫柔,早已烙在靈魂裡。

小鳳凰從昏聵中儘力睜開眼,想要分辨那究竟是實體還是幻象。

可惜力氣耗光,抱著奶瓶暈了過去。

翅膀不小心戳到按鈕。

與此同時,星網上閒著也是閒著的觀眾,刷到一個陌生的隨機直播間。

【咦?這是啥直播間?】

【走錯了吧。】

【我也突然被彈進來了。】

【垃圾廣告!】

彈幕熱熱鬨鬨討論起來。

畫麵一陣抖動後,終於變得清晰,有什麼出現在正中間。

一隻……巴掌大的小鳥。

正用爪子抱緊奶瓶,哭唧唧把自己蜷成奶金色的小毛球。

他在帝國無數觀眾的注視下,在冬日純淨的陽光裡,在微弱閃爍的金輝中,羽翼漸漸化作透明,隨時會像泡沫一樣消融進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