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楊柳收治的病人是一個小男孩，還不到兩歲，患有罕見心臟病，他當醫生這麼多年也沒遇到過幾例。

小男孩家裡不在本市，來自下麵的一個小縣城，家庭條件還可以，父母都是公務員。孩子出生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發現孩子逐漸有呼吸困難等症狀，而且發育遲緩，比同齡孩子身材矮小。

縣城醫院讓他們帶孩子去上級醫院做檢查，孩子的父母不敢耽擱，一路開車來到市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楊柳把胸部CT放在燈箱上，就跟他預判的結果一樣，小孩子果然是鏡麵右位心，就是心臟長在了胸腔右側，而且心臟擴大，肺部有積液。

心導管檢查也出來了，可以明顯的看到左右心房之間有一個大孔，那是房間隔室間隔缺損，大孔使大量血液灌往肺部，而身體的其它部位明顯處於缺血狀態，二尖瓣也因為風濕熱變的狹窄，小孩子已經有了心衰的症狀，而且缺氧嚴重，臉上紫紺明顯。

小孩子的病情很嚴重，所以排了明天的第一台手術。

於慧也來參加手術。

小孩子的身體很小，躺在手術台上顯的更小了。他的父母焦急的等在外麵，期盼著手術能夠成功。

用手術刀滑開皮膚後，胸腔裡全是積液，於慧拿著吸引器把積液和膿水吸引出去。

楊柳用牛心包補片把缺損的地方縫合好，又做了二尖瓣置換術，兩個小時後完成了這場手術。

小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ICU監護室。

然後緊接著是下一場手術。

還是換瓣手術，不過家屬卻陷入了兩難境地，到底是換生物瓣還是機械瓣，一時猶豫不決。

病人依然是一位大爺，七十多歲，患有主動脈瓣病變，二尖瓣狹窄和關閉不全，三尖瓣重度反流，還伴有老年退行性瓣膜病變。

機械瓣的優點是永久性的，缺點是要終身服用抗凝藥；而生物瓣的優點是不用服用抗凝藥，但壽命隻有15年，等到了15年之後，還需要再一次的開胸手術。

考慮到大爺年事已高，家人最終還是選擇了生物瓣。

手術結束後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楊柳脫下手術衣去刷手，這是他的習慣。

對於於慧像個跟屁蟲似的總跟在老師後麵，吳哲很討厭，對她明裡暗裡說了不少尖酸刻薄的話。而於慧懶得和他一般計較，隻要她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楊柳不喜歡底下的人較勁，便忍不住說了吳哲幾句，吳哲不服氣，氣衝衝的說道：“誰讓她不把我放在眼裡，她那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就跟誰欠了她錢一樣。”

楊柳歎息一聲，說道：“那是因為於慧自卑，所以才假裝高傲的，她其實是怕彆人瞧不起她。”

“為什麼？”吳哲不懂。

楊柳耐心解釋道：“於慧出身不好，從小就被人瞧不起，冷眼看的多了就學會保護自己。你以後對她好點，她不壞，相處久了你就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好女孩兒。”

好女孩兒？

吳哲想起於慧的臉，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兩人去食堂吃飯，吳哲邊走邊問道：“老師這麼替於慧說話，不會是喜歡她吧？”

楊柳站定腳步，偏頭看著吳哲說道：“把剛才兩場手術的手術記錄、術後小結，還有病程記錄整理好，然後發給我檢查。”說完率先走了。

吳哲已經石化在原地，感歎著惹誰也彆惹老師。

在食堂裡正好碰到了何渠，楊柳端著盒飯坐在了他對麵。

李萍跟何渠挨坐在一起，看到楊柳後，問道：“小楊，聽說你搬家了是嗎？”她是聽姐姐李梅說的，還聽說盈盈一直傷心流淚，到現在還沒走出這段感情。

楊柳點點頭：“嗯，已經搬了好幾天了。”

“還習慣嗎？”

“還好，以前沒回來之前，也是自己一個人生活，現在除了不怎麼會做飯，一切都好。”他看何渠半天沒說話，問道，“師兄這是怎麼了？”

何渠歎口氣，接著吃飯。

李萍笑道：“他啊，是累的，今天在導管室待了一上午，做了好幾台的介入手術。”

楊柳說道：“我上午也做了兩台手術。”

何渠吃完了，語氣蔫蔫的說道：“咱們科本來就忙，醫生不夠用，可誰成想院裡竟然派了兩名骨乾去外地出差，我已經好幾天沒休息了，昨晚有兩台加急手術，一直忙到後半夜，我看在過幾天就換我躺在醫院裡了。”然後又說道，“你看你當初學什麼心外啊，跟我在心內多好，咱們兄弟兩個珠聯璧合，合作肯定默契。”

楊柳笑了笑沒說話，低頭繼續吃飯。

眼看著臨近過年，值班表早排出來了，楊柳很幸運，大年三十那天休息，而且連休三天，大年初四上班。

吃完飯楊柳回寢室休息，何渠跟他一起。

屋內隻有兩人，何渠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問道：“師弟，你還想著盈盈嗎？”

楊柳沒想到師兄能問他這個，愣了一下後，回道：“嗯，很想。”

“你們沒在聯係吧？”

“沒有。”

何渠鬆了口氣：“那就好，姐夫就怕你和盈盈藕斷絲連，每天看她看的緊。”

現在通訊這麼發達，明明點個視頻通話就可以見到對方，可誰也沒這麼做。盈盈是尊重她爸爸的意願，而他尊重她的意願。

小孟學校放假回老家去了，白天袁思盈看店，晚上李梅看店。袁大慶恢複的不錯，現在每天堅持走路五公裡，身材明顯瘦了不少，大肚腩也消失了，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帥氣。

周圍的鄰居看到他都不免誇讚一番，搞的袁大慶還挺不好意思的。

已經手術一個多月了，到了去醫院複查的日子，白天醫院人多，他不願意跟人家擠，所以他特意選在下班時間去醫院。妹夫何渠下班之後沒走，一直等著他來。

楊柳也沒走，師兄剛才已經給袁大慶掛號了，他在電腦上給開了胸部CT，用來檢查骨質愈合的情況。

是李梅陪著他來的，楊柳看到他倆後，眼裡希望的光瞬間消散。

結果直接在電腦上就能看到，楊柳點點頭，對袁大慶說道：“姐夫放心，結果一切正常。”

袁大慶聽後很開心，笑的合不攏嘴。

然後楊柳又帶著他做了心彩和心電圖，也都正常。

做完檢查後天已經黑了，袁大慶想請楊柳吃飯，畢竟人家為了他忙前忙後的，還耽誤了人家的下班時間，他怎麼也要表示表示才對。

楊柳笑著拒絕道：“吃飯就不用了，我回家還有工作，改天吧。”

袁大慶不在客氣，和李梅一起走了，何渠負責把兩人送回家。

楊柳撒了謊，他哪有什麼工作，回到家也是自己一個人，空蕩蕩的屋子裡說話都有回音。

他去停車場取車，坐上車後，他看到師兄的車駛離停車場。其實他很想跟上去，去看一眼盈盈，就在外麵看著她就好。

他忍住了，然後開車回家。

剛到家樓下，手機裡彈出一條消息，楊柳幾乎立刻把手機拿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查看。

然後瞬間失望，不是盈盈發來的。

是林曦，她問他哪天有時間，一起出去吃個飯。

自從上次同學聚會之後，楊柳在沒有理過林曦，曾經非常要好的朋友如今變成了這副尷尬的境地。

他沒有回，把手機放回兜裡。

之前那個因為肥厚性心肌病的患者已經出院，心臟移植非常成功，患者熬過了排異時期，現在已經恢複到了正常的生活。為了感謝醫生團隊們，患者和母親特意做了副錦旗，一大早送往心外科辦公室。

被人送錦旗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啊，這就證明自己的醫術得到了患者的肯定。主任率心外科全體醫護人員，和患者母子兩個合影留念。

小插曲過後，楊柳去了ICU監護室，去看看昨天做手術的小男孩和老大爺的身體恢複情況。小孩子年齡太小，沒有媽媽在身邊就沒有安全感，一直哭鬨著。為了不讓小男孩的傷口撕裂開，楊柳吩咐護士好好的安慰小男孩，等到了下午沒什麼事了就轉去普通病房。

老大爺的狀況不太好，沒什麼精氣神，而且呼吸困難，手腳青紫，監護儀上的血壓也急轉直下，報警聲滴滴的響個不停。

吳哲正在拿著本子記錄每位患者的術後情況，還沒等他看出老大爺的不對勁，楊柳已經為老大爺做體格檢查。

老大爺心音低弱，楊柳轉頭說道：“去把心超儀拿來。”

護士立刻拿來一個心超儀，做過檢查後可以確診是心包填塞，是術後胸腔裡發生了感染，裡麵已經被積液填滿，甚至是壓到了右心房。

楊柳帶上無菌手套：“準備心包穿刺術。”

ICU的醫生配合他，給老大爺做了局部麻醉，輸血袋已經掛上，需要用的導管和心包穿刺針已經準備完畢。

老大爺一看又要做手術，本就喘氣費勁的他更是呼吸困難，一臉驚恐的看著圍在病床前的醫護人員。

為了讓老大爺配合，吳哲安慰道：“放心大爺，隻是一個小手術，不疼的。”

楊柳讓吳哲扶好心超儀，然後找準位置，先用套管針穿刺皮膚，建立通道，然後沿著建立的通道放入指引導絲及引流導管，將引流管放在了心包內。

固定好引流裝置，抽出心包積液。

老大爺胸腔裡的積液成功引流後，右心房恢複正常，血壓也趨於平穩，麵色緩和了很多。

在ICU裡耽擱了大半天，楊柳急匆匆的去往手術室，這一待又是一整天的時間。

外麵又下雪了，今年江南下雪的次數比往年多一些。袁思盈趴在吧台上，無聊的望著外麵的雪景，沒有像東北描述的那樣銀裝素裹，而是多了幾分雅致與意境。

這段日子她一直老實的待在家裡，袁大慶夫妻倆對她放心不少，不像以前那麼看著她了。

她想楊柳，很想很想，想的心臟抽痛，就像書裡描繪的那樣，心疼如刀割。她想見他一麵，問問他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沒有她在的日子裡會不會像她一樣難過？

這種想法一但冒出來便難以收拾，待到晚飯後，袁思盈找了個借口開溜，很本沒給她爸媽反應的機會。

她知道他的住址，便乘坐出租車去找他，坐上出租車後心裡止不住的激動。

小區地處繁華，周圍賣什麼的都有，飯店更是一大堆。袁思盈看到一家花店，便走了進去。

楊柳應該不喜歡花，所以袁思盈買了兩盆很好養的綠蘿，一手抱著一個，高興的走進小區裡。

昨天得不到回應的林曦今天就找上門來了，楊柳也不能把人趕走，客氣的把她讓進了屋。

他正在做晚飯，是一袋速凍水餃，之前他買了很多的速食產品，做飯方便很多。

“你應該沒吃飯吧？餃子吃嗎？”

林曦站在客廳中央，眼神幽怨的看著他：“咱們就不能出去吃嗎？”

楊柳直接拒絕道：“我上了一天班很累，不想出去。”然後又問了一遍，“你吃餃子嗎？”

林曦歎息一聲：“好吧，不過我吃的少，你不要煮太多。”

楊柳轉身去了廚房。

林曦剛坐在沙發上，就看到茶幾上擺放的相框，照片裡的少女站在湖邊，周圍綠柳成蔭，一身水粉色連衣裙，臉上蕩著輕快的笑意。

林曦的臉色變了變，精致的臉像巫婆一樣扭曲到變形，氣的她五臟六腑都跟著疼，她就想不明白了，楊柳怎麼會喜歡上袁思盈？一個乾癟癟的小姑娘像沒張開一樣，有什麼好的？

餃子煮好了，楊柳把兩盤餃子端到餐桌上，招呼林曦：“可以吃飯了。”

林曦恢複正常，笑著走到餐桌邊，坐下時說道：“謝謝你的晚餐。”

楊柳給她拿了一個碗，問道：“你吃醋嗎？”

吃醋？林曦在心裡哀歎一聲，她何止是吃醋啊，簡直是泡到了醋缸裡。

她搖搖頭：“我不喜歡吃醋。”

楊柳點點頭，坐下來開始吃飯。

餃子是牛肉餡的，楊柳很愛吃，所以冰箱裡囤了很多袋牛肉餡的餃子。林曦興致缺缺，她又不是真的來吃飯的，吃了幾個便放下筷子。

楊柳去廚房洗碗去了，在出來時沒有看到林曦，他去臥室裡找了找，果然看到她在這裡。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臥室裡沒開燈，隻有客廳的光亮透進來。林曦坐在床上，一隻手拄著床，身子微微後仰，笑道：“看什麼？過來坐呀。”

楊柳抿抿唇，並不想過去坐。

林曦又笑道：“我又不是妖怪，你怕什麼？”

這回楊柳說話了：“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林曦，我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對你沒有愛情，所以請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你這樣做已經影響到我了。”

這話說的毫無情麵，縱使林曦放下身段，也被傷的體無完膚。

林曦坐直身子，臉上的笑容一掃而光，緊盯著楊柳說道：“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你現在對我的態度，我真懷疑我們之前的感情是假的。楊柳，我們明明可以在一起的，是你一直忙著學業忽略了我，是你把我們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林曦的話楊柳不敢苟同：“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即使以前我喜歡過你，可這份感情已經煙消雲散了。”

林曦謔的一下站起身，指著楊柳控訴道：“你真是好狠的心！楊柳，你就真的對我如此絕情嗎？”

楊柳心累，“對不起。”

輕飄飄的三個把林曦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

她低著頭，努力的平複心情，可還是不管用，眼淚像發了河一樣決堤，長這麼大她就沒這麼傷心過，縱使當年離婚也沒有這樣過。

很晚了，楊柳很累，想休息，“我送你下去吧。”

林曦突地笑了，她把自己的所有尊嚴全部都按在腳下，結果被楊柳踩的稀巴爛。

在待下去也沒有意義，林曦失魂落魄的往門外走。楊柳擔心她出事，所以一直護送她下樓。

外麵的天已經黑透，小區裡的道路兩旁站著幾盞路燈，昏黃的光線照不到遠處，所以誰也沒有發現正向這邊走來的袁思盈。

袁思盈抱著兩盆綠蘿興衝衝的往過走，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她有大半個月沒見到楊柳了，心裡想他想的不行。

她打算讓楊柳下來，她就不上去了，她怕和他單獨接觸肯定會忍不住在一起的，偷偷的過來找他已經很不對了，她不能太貪心。

還沒走到單元門口呢，就看到遠處的路燈下站著兩個人，那不是楊柳嗎，還有林曦。

她頓住腳步，不敢往前走了。

難道楊柳這麼快就跟林曦在一起了嗎？那麼她和他之前的感情算什麼？

林曦平複了一下呼吸，說道：“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不在纏著你。不過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吻我一下，就當作是你當年欠我的。”

楊柳拒絕道：“林曦，你不要這樣。”

林曦繼續說道：“我都說了，這是最後一次，從此往後，我一定離你遠遠的，絕不打擾你。”她看他還是不動，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身子，仰頭吻住他的唇。

楊柳想推開她，可是林曦抱的很用力，低低的哀求道：“楊柳，求你了。”

楊柳不動了，任由林曦親吻他。

遠處突然爆發出什麼聲響，好像什麼東西摔碎了一樣，驚擾了正在親吻的兩個人。

袁思盈瞪著眼睛看著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她和楊柳才分開半個月，他轉身就跟林曦在一起了。

楊柳推開林曦，往遠處看了一眼，然後頓住，盈盈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都讓她看見了？

此刻他恨著林曦。

林曦也看到袁思盈了，心裡突然有種報複後的快感，讓她身體裡的血液都舒暢不少。

袁思盈轉身就跑，邊跑邊哭。是她太傻了，竟然信了楊柳的甜言蜜語，原來他是個演員，把她騙的團團轉。

楊柳拔腿就追，毫不顧忌林曦的感受。而林曦笑著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己此刻就像個反派一樣，專門拆散彆人的感情。

袁思盈跑的很快，等楊柳跑到小區外麵時，哪還有盈盈的身影。

是他一時大意，才會讓林曦鑽了空子，以後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他要儘快的找到盈盈，所以轉身跑回小區裡麵，找到自己的車後，迅速的把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