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予慕知道自己這時候不應該對汪玨有感情，她深刻地知道，她的繼母在這時候安排這個人是想做什麼。她所處的家庭背景不能讓她完整地體驗愛，可是她還是克製不住地想起那個早就應該被她忘卻的人。

是她在國外，隔著電腦屏幕，沒有見過臉的一個人。

陶予慕自己都覺得荒唐，在那個沒人管她的國家，她竟然會對她哥哥幫她找的一位私教老師念念不忘。那個老師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隻比她大幾歲，卻什麼都懂，有時候她做錯了什麼事情，那老師也不是責備。

反而是無奈地笑著，問她怎麼會想要這樣錯。

陶予慕多少次悄悄在寫那個老師留下的作業的時候會晃神，她不知道那個老師長什麼樣子，就連聲音有時候也會變化。

她問那個老師：“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感冒了，還好嗎？”

那個老師隻是笑著說沒事。

他說：“得讓你把這些都學了呀。”

老師也在國外，但是很忙，隻能每日通過電腦，和陶予慕有交流。陶予慕的偶爾關切，他也會同樣的方式還給陶予慕。

陶予慕喜歡溫柔的人，她喜歡被人小心地對待著，用確切的行動保護著。她對這個老師的情感變深，是有一次她被看穿。

她從小跟著哥哥，好像隻有哥哥在，她才有安全感。可如今國外沒有哥哥，即使哥哥每日都和她通話，她還是會覺得孤獨。她意識到自己要做好一切，而不是隨時等著哥哥幫她收拾爛攤子。

她不知道，自己學的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能掌握，她害怕考試，害怕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一些失望。

可是那個男人，一眼看穿了她。

他說：你怕什麼，你應該相信你自己。

憑著我自己真的可以有很好的結果嗎？陶予慕問他。

為什麼不會呢？

陶予慕很少在陌生人麵前展示自己的脆弱，陶予慕也覺得，那位聲音低沉的老師，在那一刻不是陌生人。她為這種溫柔和相信沉迷，但是這件事情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不會宣之於口，不會告訴旁人。

課業結束後，陶予慕就沒再見到過那老師，有時會陶予慕也會天真地想著是不是有一天，在一個街角，她會和那位沒有見過麵卻傾訴過衷腸的人重逢。

但那是偶像劇裡的場景，陶予慕也隻是偶爾會想。

回國後，事情繁多，陶予慕看到了汪玨，這才想起來在她的腦海中有這麼一個人。汪玨的溫柔是可見的，是她目光之處都能感受到的，是買飲料問她能不能喝冰的，是在電影院怕她冷幫她蓋上毯子，是回家的時候問她方不方便告訴地址，若是不方便要在哪裡停。

有一種人的溫柔是不可見的，藏在角落裡，要等人留神觀察了才能明白知曉。陶予慕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杯忽然想起來，安清就是這樣的人。

安清臉上都是冷冰冰的，可是在她麵對著那些相親對象的時候，卻將手推在她的後背，給她力量。陶予慕敢打賭，若是她和安清說謝謝，他定然會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不值一提，他甚至還會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怎麼會想到安清，陶予慕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一定是因為自己看到了水杯，想到了那個被她送出去的安清的杯子才這樣的。

這個屋子裡，曾經有過安清的痕跡，但是屋子換了主人，安清的痕跡也在慢慢被她銷毀。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陶晏可的電話。

陶予慕有些心虛，她還不知道怎麼和自己的哥哥說，她對秦留芳安排的相親對象有些好感，她害怕哥哥知道了以後要罵她。

“喂？”

“你今天有事嗎？”陶晏可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在生氣。

陶予慕鬆了口氣，看來安清還是仗義的，沒有告訴哥哥。她壯了膽子：“有事啊，我要出門和朋友一起吃飯。”

其實是和汪玨約好了。

“朋友？”電話那頭的陶晏可加重了這兩個字，“隻是朋友，不是相親對象嗎？”

“哥……”陶予慕有些急了，“安清告訴你了是不是，他是不是說我晚回家？”

“很好，現在我知道了。”陶晏可沉眸，“安清沒告訴我，是我覺得你最近忙的就是見相親對象，不用彆人告訴我。”

“哦這樣啊……”陶予慕覺得自己不是哥哥的對手，一直瞞著反倒是讓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低頭，“其實是相親對象，但這個對象是汪玨。我聽安清說，這個人手裡，有股份，對你很重要。”

“陶予慕，”陶晏可的聲音有些冷，“家裡不需要你這樣犧牲自己，如果你是為了我，那麼不如不去。”

“也不是純為了你的，其實，也挺對我胃口的……”

電話那邊沉默著，氣氛尷尬著。

“哥，你有在聽嗎？我能不能和他出去吃飯，我知道分寸的，我不是戀愛腦的。”

“可以和他吃飯，但是必須晚上十一點前回家。”

“好！”陶予慕眉眼笑起來。

“不允許牽手，不允許親嘴。”

“哥！”陶予慕臉紅了，這才見了多少麵啊，怎麼可能就到那一步了。

“這些都是禁令。”

“知道了知道了，我掛電話了。”陶予慕掛掉了電話，她不太習慣在哥哥的麵前討論這些，她紅了臉，要把哥哥說的那些話從腦海裡甩出去。

電話又響了。

“哥，你怎麼沒完沒了的啊，你今天很忙嗎？”陶予慕以為陶晏可還要來打趣自己。

“予慕，是我……”

陶予慕看了看備注，愣了愣，隨後她帶著些抱歉道：“汪玨啊，我沒看是誰的電話，我以為是我哥……”

“原來你和你哥，也是這樣打打鬨鬨的。”汪玨在電話那頭笑了笑。

“彆取笑我了，我大部分時間和我哥都挺好的。”陶予慕有些無措起來。

“我來接你吃飯，沒忘記吧。”汪玨轉移了話題。

“哦，馬上來。”陶予慕簡單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掛斷了電話。

她沒給汪玨自己家裡的地址，而是自己走到了前麵一條街的咖啡廳等汪玨。這裡的公寓雖然不是她真正的家，可是畢竟她也要在這裡住一陣子，若是她以後和汪玨說冷了話，吵了架，那麼她可不想要汪玨跑到她家樓下要死要活。

如果汪玨這樣做的話。

但陶予慕覺得汪玨的身份，是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的。

陶予慕隻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至於讓自己太狼狽，做好最壞的打算而已。

很快汪玨便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廳。外頭的天氣漸漸變冷，已經有了入冬的架勢了，汪玨隻簡單穿了一身衝鋒衣，看起來不像是馳騁在商場有股份的人，而像是才入社會的家境優渥的小少爺。

陶予慕看向汪玨，看到的是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那雙眼睛是盛放著溫柔的眼睛，不像是安清那樣狹長卻冷漠的眼睛。陶予慕對自己忽然想到安清感到詫異，她怎麼能想到安清呢？

她才收回思緒，汪玨便坐在了她的身邊，看了一眼她的裝束。今日陶予慕穿了一件綠色外套，麵料絲滑矜貴，領口一圈雪白的毛襯得她雍容華貴的樣子，而她這裡頭就隻穿了一件毛衣。

“不冷嗎？”汪玨想要試一試陶予慕手上的溫度，但是被陶予慕不聲不響地躲開了。

陶予慕笑著搖頭：“外頭天冷，可是屋子裡有空調，我不喜歡穿厚的，不喜歡被束縛。”

汪玨聽了這話一愣，隨後便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陶予慕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笑是因為，我以為你是在暗示我，”汪玨也不隱瞞，解釋道，“你不喜歡被束縛，定然也是不喜歡相親的。我們是因為相親認識的，我想你應該一開始也是有排斥的吧。剛才那話，也許是在警告我？”

“不是警告，”陶予慕明白了汪玨的心意，有些不太好意思了，“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你想到了這樣久的地步。我的確不喜歡相親，但是你和前幾個不一樣，他們隻是找門當戶對的搭子，不是找愛人，也不是找伴侶。”

汪玨沒講話，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露出笑意：“陶小姐，倒是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能和陶小姐一起吃飯，是我的榮幸。”

一頓飯吃得很是愉快，汪玨對陶予慕有著旁人沒有的尊重，兩人的話題天南海北的，倒是打開了心扉，彼此更了解。陶予慕覺得，汪玨懂她，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像是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她想，秦留芳也許沒想到她想要拉攏的人，卻在此時和自己成為了朋友。陶予慕想，即使他們最後不能有什麼結果，她也是幫了哥哥拉攏好了關係。

她不吃虧的。

可是總有人吃了虧的。

陶晏可看著今天跟在自己身邊一天的安清，思來想去還是把想要問的話問出了口：“今日你怎麼不跟著我妹妹了？”

“我是你的秘書，並不是你妹妹的秘書。”安清冷冷道。

“但你從來不會在工作上表現出自己的情緒，你一直說這是敬業，今天你的臉臭得都要趕得上過期一年沒清理的冰箱了。”陶晏可簽好了文件，將它擺放在一邊。

“還是說你的臭臉，是因為我妹妹今天和汪玨一起吃飯？”

安清抬起了頭，他盯著陶晏可看，隻是淡淡地來了一句：“陶晏可，那是你妹妹。”

“我知道啊，不用你提醒，我可愛護著我這個妹妹了。”

“你妹妹便是我妹妹，我關照她也隻是因為你的緣故。若是旁人，我是沒這個義務的。”安清一字一句說道。

“況且，你都知道汪玨這個人她可以接觸了，我陪著去把關做什麼，”安清說到這裡，頓了頓，隨後補了一句，“她想做什麼，那是她的事情，我並不想要去當電燈泡。”

“我也沒說什麼，你那麼抗拒乾什麼？”陶晏可饒有意味地笑了笑，“我的妹妹隻能是我的妹妹，不是你妹妹。”

不是就不是吧，安清沒和陶晏可做口舌之爭，他重又將頭低了下去處理工作。他覺得今日的工作讓他很煩心，他也說不上來到底他在煩心什麼，也許是沒有人約他吃飯，忙碌的工作讓他錯過了飯點。

他曾經，也錯過了很多次吃飯的機會的，隻是他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