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搖頭。三郎端詳他,道:“哥哥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謝憐看他,道:“說來是有些難為情……雖是我請你跟我回來的,但現在卻有些要緊事得出一趟遠門了。”
三郎輕輕“哦”了一聲。謝憐道:“不過如果你願意,當然可以繼續留在此處,一切請自便,隨意吃用。雖然其實並沒什麼吃用的……”三郎卻道:“這無所謂。哥哥,你要去哪裡?”
謝憐如實道:“我也不知。我隻得了一個地名,這地方究竟在哪裡卻是一無所知。”
三郎笑道:“那為何不問問我呢?”
謝憐看他:“你?”
三郎慢條斯理地道:“我啊。哥哥不是說,我所知甚多嗎?說不定,剛好我就知道那個地方呢。”
謝憐道:“三郎可曾聽過‘半命關’?”
他本來沒抱太大希望,誰知,那少年卻是眉眼一彎,道:“可巧,這地方,我剛好聽過。哥哥也一定聽過的,它還有個名字,叫做半月關。”
謝憐奇道:“半月關?莫非是半月古國所在的那個半月關?”
三郎道:“正是。不過,如今半月古國已不複存在了。”
那麼遙遠的地方,怎可能會有人向他祈福?
謝憐納悶兒了一會兒,又問:“為什麼會被叫做‘半命關’?那裡我很久以前也去過,那時候還不這麼叫啊。”
三郎道:“因為‘每逢過關,失蹤過半’吧。”
半月國地處西域,國人力大無窮,且性情剽悍好鬥,永安國地處中原,在把仙樂國從王位上踹翻了之後鼎盛一時。兩國在邊境之地時常衝突,摩擦不斷,大小戰事紛繁。終於在近百年前,永安國出兵攻破了這個心腹大患。
但半月國雖然滅了,他們卻有一位通曉邪術的國師,使士兵們的怨念久久不散,留下來作祟。半月國原本是一片綠洲,滅國變成半月關後,仿佛是被邪氣侵蝕,綠洲也漸漸被四周的戈壁吞沒了。據說夜裡人們還時常會遠遠看到身材高大、手持狼牙棒的半月士兵在戈壁上徘徊遊蕩,巡邏狩獵。原先此處有好幾萬居民,都逐漸生存不下去,遷移離去。
同時,也有一個“每逢過關,失蹤過半”的傳說漸漸流傳開來:隻要是外人,尤其是打東邊來的人從這裡過,都要留下一半的人頭作為買路財。
謝憐一聽,居然這麼危險邪門,果斷道:“就是這裡了。”
三郎道:“哥哥要去那裡的話,介意捎上我嗎?”
謝憐奇道:“你為何要去?”
三郎眉眼更彎,道:“我可以給你做向導呀。前不久我才去那附近玩兒過,還算有趣。”
難怪他知道這麼多了。謝憐道:“路途遙遠,風沙艱辛,你怎麼跑那麼危險的地方去玩兒?”
三郎低頭撣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灰,道:“也不全是玩兒。我去過的地方裡,比那裡危險的多了去了。”又抬頭笑道:“所以哥哥,捎上我嗎?”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叩叩”之聲。
深夜拜訪,來者何人?謝憐站到門口,屏息片刻,又是兩聲“叩叩”,似乎同時有兩個人在敲門。一個少年的聲音不客氣地道:“你怎麼來了?”
另一個少年更不客氣地道:“我先到的,我還沒問你怎麼來了呢。”
他立刻開門。果然,兩個黑衣少年在門口已經掐上了,正是南風與扶搖。謝憐道:“不要在我觀前打架!”
兩人劈麵開口便問:“你是不是要去半命關?”
謝憐道:“你們怎會知道?”
扶搖道:“你不知你一開口說點什麼馬上整個天界都會知道?”
謝憐奇道:“是嗎?我不知我竟有如此之大的影響。所以你們深夜造訪是想做什麼,莫非是‘自願’要來助我?”
兩人都是一副牙痛得麵目扭曲的表情,道:“……是啊。”
謝憐忍俊不禁,道:“歡迎,歡迎!”當下側開身子請他們進屋。誰知,那兩人一看到他身後那名歪歪坐著的少年,臉色齊齊大變。南風喝道:“退開!”
謝憐道:“怎麼了?”
三郎一攤手,也道:“怎麼了?”
扶搖質問:“你是什麼人?”
謝憐道:“是我一位新朋友。”
三郎滿臉無辜,道:“哥哥,他們是什麼人?”
聽他喊哥哥,南風嘴角一抽,扶搖眉毛一抖。謝憐對三郎道:“這是我的兩個……”扶搖立即道:“彆跟他說話!”
謝憐道:“怎麼,你們認識嗎?”
“……”
扶搖冷聲道:“不認識。”
謝憐道:“不認識那你們做什麼這麼……”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兩邊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回頭一看,那二人竟是同時在右手中聚起了一團白光,忙道:“打住。不要衝動啊!”
那兩團憑空冒出的白光滋啦滋啦的看起來非常危險,三郎拍了兩下掌,禮貌性地捧場道:“神奇,神奇。”兩句稱讚毫無誠意。謝憐好容易抱住兩人手臂,南風劈頭蓋臉就是一串怒問:“這人你哪兒遇到的?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來曆如何?為何跟你在一起?”
謝憐答道:“路邊遇到的;我叫他三郎;一概不知;因他無處可去,我就讓他跟我回來了。”
“你……”南風一口氣憋住了,質問道:“你覺得這像真名嗎?你一概不知你就敢讓他跟你回來?你當是撿小貓小狗嗎?萬一他心懷不軌該怎麼辦?”
謝憐心想南風這口氣怎麼仿佛是他的爹?這時,三郎道:“哥哥,這兩個是你的仆人嗎?”
謝憐道:“仆人這個詞不對,確切地說,應當是助手吧。”
三郎笑了笑,道:“是嗎?”
他站起身來,隨手抓住一樣東西往扶搖那邊一丟,道:“那就幫個忙?”
扶搖看都不看就抓了那樣東西,拿到手裡,低頭一瞅,霎時黑氣衝頂。
這少年竟是扔了一把掃帚給他!!!
看他神情,仿佛要當場把這掃帚和那少年一起劈了,謝憐連忙把掃帚奪來:“冷靜冷靜,我隻有這一把!”誰知話音未落,扶搖手上那團白光便放了出去。
三郎保持著抱臂而坐的姿勢,隻微微一偏,那道炫目的白光打中了供桌,劈裡啪啦,杯盤碗盞白花花摔了一地。謝憐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一揮手,若邪倏出,將南風與扶搖縛住。再一揮手,若邪便拽著他們飛了出去。謝憐回頭對三郎說了一句:“你看家,我馬上回來。”反手就“啪”的關了門。
來到觀前,他先收了若邪,再拿過門前那個牌子,放在二人麵前,對他們道:“請念一遍,告訴我這是什麼。”
扶搖念道:“本觀危房,誠求善士,捐款修繕,積累功德。”他一抬頭:“危房求捐款?你寫的??你好歹是個飛升的神官,怎麼能寫這種東西?尊嚴呢?”
謝憐道:“是的。我寫的。你們若是繼續在裡麵打下去,那我求的就不是修房款而是建房款了,到時候更沒有尊嚴。”
南風指著菩薺觀道:“你就不覺得裡麵那個古怪嗎?”
謝憐道:“當然覺得。”
南風道:“那你明知他危險還敢把他放身邊?”
謝憐見他們沒有捐款意圖,又把牌子放了回去,道:“你這話就不對了。古怪並不等同於危險。我看上去也肯定很古怪,但你們覺得我危險嗎?”
“……”
這倒真不能反駁。這人分明長得一派仙風道骨玉樹臨風卻偏偏整天都在收破爛,更是三界知名奇葩,仔細想想,他才是最古怪的那個。扶搖道:“你就不怕他有所圖謀嗎?”
謝憐問:“你們覺得我有什麼可圖謀的?”
南風與扶搖兩人登時語塞。如今的謝憐,要錢沒錢、要寶沒寶,這一問實在太過犀利,也太過催人淚下。謝憐又道:“而且我不是沒有試探過他。”
兩人神色一凝,道:“可有破綻?”
謝憐道:“毫無破綻。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若他不是凡人,那就隻剩一種可能。”
絕!
扶搖冷笑道:“說不定就是呢。”
謝憐道:“不會吧,絕境鬼王應該沒你們那麼閒,陪我在這裡收破爛。”
“我才不閒!”
“是是是……”
小山坡上,觀外三人都隻聽到那少年在屋內慢悠悠走來走去的聲音,聽起來愜意得很。扶搖道:“不能大意。還是得想個辦法試試他。”
謝憐道:“那你們試吧。不過不要鬨得太過分了,人家說不定真的隻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公子呢?我跟這位小朋友挺投緣的,你們不要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