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葵和程家娘子相互行禮後,如葵剛剛起身,便看見程娘子因瞧見如葵身後的殷澤文而爆紅的麵容。
程娘子的兩頰燃燒著淡淡的紅暈,而且這抹紅色竟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向後頸蔓延,仿佛甘甜柔美的成熟了的果肉氣息,正透過那層薄如蟬翼的果皮,向四周散發出來。
如葵對上程娘子抬起的雙眼,那雙眼眸也似乎閃著如日頭剛剛升起時的,帶著水霧的亮光。
很明顯也很外放的女兒家見到情郎時的反應。
如葵垂眸,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自己很確認,程家娘子看到阿兄時的眼神,那絕對是女娘見到心愛的男子時的眼神,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和欣喜中帶著近之又怯的嬌羞,真實且直接。
如葵和程娘子聊了幾句後,便借口想在涼亭中坐坐,今天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她心裡很清楚,找準時機適當閃人,但卻不能完全消失不見,花園涼亭就是個非常完美的地方。
涼亭處於花園正中心,人處在高位的涼亭處,不管花園的哪個角度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花園廣闊,若是站的力涼亭略微遠些,便隻能看見人的情態動作,卻聽不到旁人的低語交談,
中間的隱私分寸,不管是對這對剛剛定了婚約的未婚夫婦,還是對於如葵這個避嫌工具人來說,都剛剛好。
殷澤文看著眼前羞紅滿麵的豔麗奪目的程家娘子,開口道:“你……”
“你……”
程娘子也同時出聲,兩人都詫異地看向對方,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兩人又似被雷電劈了般,錯開眼神,慌張地彆過了臉。
也不知他們兩人算是趕巧還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些默契,兩人憋開臉的方向竟然都是各朝一邊,各不相同的。
殷澤文戰術性地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幾聲,緩了緩,開口說道:“自上次一彆,已有數日,程娘子受驚後可叫道宮的巫女來家中安撫神魂?受了驚嚇總是要多休息些時日才能好些。”
殷澤文聲線氣息還算平緩,不管是從說話語調還是從他曬得黝黑的臉上都看不出剛剛如同受驚了的麅子般的驚慌失措。
如果麵前是自家阿兄了如指掌的如葵,說不定還能從殷澤文通紅發燙的耳朵處看出,現在阿兄已然是慌到極致極其手足無措的真相。
可惜,不是,對麵是同為一臉羞澀至今頭都未抬的程家娘子。
程娘子囁嚅著,回答殷大公子的聲音低不可聞,“殷公子放心,不必勞煩巫女,本就沒什麼大事,我無礙的。”
此番回答結束,兩人便又沉默了下來。
殷澤文轉過臉,眼睛似乎被閃了一下,待眯著眼睛仔細看去,便看到程家娘子那白皙如玉的修長脖頸,在春光下散發著的柔和的光。
但女娘的脖子在微微顫抖,本是春寒未儘的時節,在這外室的花園中,程家娘子脖頸處竟覆著薄薄的一層汗珠。
殷澤文不由的放柔眼神,溫和出聲:“程娘子,我家阿耶前幾日登門拜訪,並向你阿耶說明了殷程兩家的婚事,程將軍已經答應了,此事你可知?”
程家娘子依舊未抬頭而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嗯,阿耶已經將此事告知與我了,我是知曉的。”
殷澤文向前踏了一步,離程家娘子更近些後,站定發問:“程娘子,我今日前來,是有一疑問,需在一切落定之前,當麵問問程娘子,還望程娘子能坦誠相告。”
程娘子聽殷澤文語氣肅然鄭重,不由抬頭望向殷澤文,“請殷公子放心,程嫣必當據實以告。”
殷澤文定定地看著麵前容貌姝妍的程娘子,鄭重發問:“今我雲中殷氏長房長子殷澤文,願聘程氏長女程嫣為新婦,詩詠關雎,雅歌麟趾,生死契闊,與子偕老。不知程娘子,你可願意?”
程嫣出神地望著殷澤文,久久不言,但當看到殷澤文那雙滿含期待又真摯熱忱的雙眸時,程嫣回神,卻避開殷澤文熾烈的眼神,垂下眼瞼,側臉,盯著遠處開的正豔的夾竹桃,低聲應道:“程嫣自是願意的。”
聽到程家娘子確切的回複後,殷澤文俊朗的臉上綻出極為燦爛的笑意來。
“今日澤文得程娘子此句,澤文算是徹底放心了。”
殷澤文語調輕快,仿佛是終於卸下了什麼重物,又或是打破了阻隔著他和程家娘子那層無形的屏障一般,整個語氣裡都透著一股子如釋重物般的暢快。
“世人常說,婚姻大事均有父母做主,但我的本心,還是覺得程娘子的意願最為重要。”
“上次,我也隨阿耶上門拜訪了,但隻見到了令尊,程將軍。而且那次自己也著實沒有恰當的機會,偷溜出來找程娘子。”
“故而拜托了我阿母,今日讓小妹帶我上門,還是我家阿母的主意呢!”
“我家阿母也覺得,不管形勢如何,還是應當問清楚程娘子自己的心意才好。”
殷澤文一頓輸出,程家娘子也隻是溫柔地看著殷澤文,安靜地聽著他興奮地說著,直到,聽到了此次是殷夫人的主意後,才突然發問:“殷夫人竟也這般想的嗎?”
殷澤文點點頭,快速地回答著:“沒錯沒錯,阿母也是讚同,不,甚至是鼓勵我來問你的想法的。”
“阿母說結親畢竟是我們兩人的事,當然要問清雙方的意思才行!“
”程娘子,能聽到你親口答應婚事,我真的,真的太高興了!”
程嫣看著麵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笑的像等到主人投喂狗狗的殷澤文,淡淡地笑了。
“隻盼你日後莫要後悔才好……”
一聲低不可聞的輕歎,消散在這春光作旭,萬物和鳴的庭院中。
如葵在程府花園中心的涼亭內喝著茶吃著點心,看著不遠處相對而坐,卻相顧無言的兩人。
明明已經有段時間兩人未說一句了,但怎麼感覺阿兄和程娘子那處仿佛流淌著如葵看不見的千言萬語似的。
如葵低頭,默默看了看自己手中捏著的糕點,糕點是拿茶葉磨粉和麵,外皮起酥,內塞了玫瑰紅豆糖砂,上氣後入鍋蒸製而成的,帶有茶葉的清新自然,也有紅豆糖砂的的細膩甘綿,茶粉的苦澀卻恰好中和了紅豆的甜膩,使得整個茶點入口甜而不膩恰當好處。
但如此好吃的茶點,明明自己沒吃幾口,卻莫名覺得有些噎的慌。
如葵就著茶水順了幾口,再看看不遠處的兩人,飽了。
如葵覺得自己被殷澤文糊弄了,什麼叫做不懂情愛?
嗬,就這?不懂?
回程的路上,如葵環抱著雙臂,冷眼看著一旁還在冒著熱氣的殷澤文。
現在應該沒有比殷澤文這呆子更蠢的傻子了吧?
如葵彆過頭,不,相信陷入情愛後癡兒所說的那些違心所言的自己,才是更傻的那個傻子!如葵恨恨地想著。
回到殷府後,如葵路過自己院子看都沒看,直徑奔去了殷母的梧蒼齋,告狀去了。
“阿母,你這差事,可是讓我損失慘重,不僅浪費了我熬藥的時辰,你還讓我受到了神魂上的打擊和磨搓!”
“我不管,你得賠我!”
殷母將倒好的茶湯遞給如葵,“哪有你說的這般嚴重,還神魂受損?損在哪了?來讓阿母看看!”
如葵聞言,人像是抽了骨頭般,毫無淑女模樣地趴伏在桌案上,那張清麗出塵的小臉都被擠壓地有些變形扭曲。
再配上如葵向殷母轉述時無比憤憤的神情,殷夫人借著喝茶微微低頭垂目,儘量避開如葵那邊扭動著,已經沒有人形的一團。
“阿母你是不知,阿兄口裡麵說的冠冕堂皇的,什麼對程家娘子絕無情意,一切都是出於大義,形勢所迫不得不為。”
“他胡說!我看,他早就對程家娘子情根深種,不可自拔了!”
“此時這出,估計就是他為了達成求娶程氏女娘的目的,想方設法蓄謀已久特意搞出來的呢!”
如葵上半身從桌案上拔起,接著說道:“哪怕不是情根深種,進而處心積慮,那也應該是見色起意,想要占為己有!”
正喝著茶湯的殷母,差點被如葵所說的話給一口水嗆死。
殷母放下茶湯,拿出絹巾擦了擦唇邊的水漬,頗為無奈地瞪了依然言行放恣的小女兒,低聲喝到:“不可胡說,你名聲不要了,你阿兄的名聲還要呢!”
“要是從你這兒,傳出去個登徒子的名聲,導致你大兄娶不成那程家娘子,以你大兄的性子,還指不定怎麼和你鬨呢!”
“你大兄心悅那程家娘子,阿母在你阿兄那日從殷氏祠堂出來找我時,便看出來了。”
“確實如你所言,彆管你阿兄嘴上說的再輕描淡寫,但說道程家娘子時眼底的亮光是遮不住的。”殷母直言,肯定了如葵部分說法。
如葵趁機開口:“那我要補償!陪著我們殷大公子玩了這麼久,還得裝作沒看出來,肯定他那全是漏洞的說法,阿母,我可付出良多!”
殷母邊喚來女使將桌案上的茶湯糕點都撤下去,換上新的來,邊對如葵說:“行行行,都依你,阿母答應給你補償了。”
聽聞這個,如葵便支棱起來了,一臉好奇地問:“是什麼阿母?”
“我聽芷說,你一直在尋打鐵手藝高超的匠人,可有此事?”殷母不答,反問。
“沒錯,阿母,我想製作一批鐵製的鍋釜,但工藝要求極為複雜,我又沒什麼錢財,所以事情拖到今日。”
“我已經替你尋到了,怎麼樣,這份補償應當是足夠了吧。”
“當然,當然!阿母你可是幫了我大忙!”如葵興奮的說道。
“我有好多想要嘗試的炮製之法,因為鍋釜材質的限製,一直都無法實現,如今有了鐵質鍋,我終於可以開始炮製彆的方子了!”
殷母點點頭說:“你既滿意那便好了。“
接著緩聲問如葵:”那你能好好和我說說,你阿兄這次拜訪程家,到底如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