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韋鳳梅早早做好了早餐後緊鑼密鼓地喊著姐弟倆趕緊起床。
母女倆都刻意忽略掉昨晚的對話,一頓飯吃的沉默又快速。
一個老鄉今天恰好回鄉,韋鳳梅便讓這人順帶幫忙捎上一程。
自從到了高三,靳瑤全身心投入備考,加上韋鳳梅不舍得關店,畢竟關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
算了算有將近一年沒有回去,奶奶自從上次回去就一直念叨著。
眼下靳瑤的高考成績出來,韋鳳梅像是揚眉吐氣了一樣,腰板都挺直了些。
囫圇吞棗把飯吃完,韋鳳梅把碗筷都放到水槽裡,還沒來得及洗就接到電話,對方已經在門口等著。
顧不上洗碗,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一抹,韋鳳梅加快速度換好衣服,急匆匆地帶著前一天買好的水果和保健品下樓。
靳瑤牽著靳琪緊跟其後。
老鄉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嗓門大,人也熱心。
和韋鳳梅寒暄幾句後話題轉到兩個孩子身上。
“這是靳瑤吧,這麼多年沒見到,都長成大姑娘了。”
“可不。”韋鳳梅笑道,“到也沒怎麼讓我操心,高考完不僅她解放,我也輕鬆多了。”
“都高考啦,看著跟我兒子差不多大。”
不可避免地,男人又問起靳瑤的高考成績。
韋鳳梅順勢說出來,眉梢裡是壓抑不住的喜意。
男人想起自家兒子整天掛在嘴邊的形容詞,忍不住現學現賣誇讚道:“學霸呀,可以去個985了。”
靳瑤擺出謙虛的姿態,“在我們班裡其實算不上什麼的。”
回去的路程大概要一個多小時,男人和韋鳳梅一起喋喋不休地說著,故事從十幾年前同村日常的聊到現在的各自家庭。
靳瑤捏緊麵上的口罩,又戴上耳機把頭轉向窗外,她盯著不斷疾馳而過的樹木田野,不多時緩緩合上雙眼。
在社交場合,裝睡是一項不失禮節又可以逃避盤問的一大利器。
一路上,靳琪都安安靜靜地,好奇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時不時從嘴裡蹦出幾個字句。
直到路程的後半段,靳琪坐不住了,也許是因為早上沒有睡好,再加上車程顛簸,他越來越不耐,雙手捶窗的同時嘰裡咕嚕地說著聽不懂的話。
這是不安焦躁的表現之一。
男人最開始也隻是以為是小孩子普通的哭鬨,時間久了也琢磨出不對味來。
這孩子看著和正常小孩好像不一樣。
想到這,他看向韋鳳梅的眼神多了一絲憐憫。
這視線過於直接□□,韋鳳梅視而不見,但越哄越起到反效果,小小的車廂裡回蕩著靳琪止不住的哭聲。
總算捱到了下車,韋鳳梅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安撫靳琪已經讓她變得疲憊不堪,匆匆打了個招呼後抱著靳琪就往家裡趕。
靳瑤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對這樣的情景已經見怪不怪。
奶奶一大早就站在門口止不住地張望,總算瞅到母女三人的身影,她趕緊迎了上去。
瞅到靳琪臉上未乾的淚痕,她心疼地摸摸孫子的背,“琪琪這是咋啦。”
韋鳳梅不願多說,“就是在路上鬨脾氣。”
老人家其實不太懂自閉症是什麼,甚至認為靳琪會這樣和靳遠山走的太早有些關係。
奶奶不做他想,又不讚同地看著靳瑤念叨,沒事買這麼多東西乾嘛,怪浪費錢的。”
“才不是浪費呢。”靳瑤親親熱熱地拉著奶奶的手,心口的堆積的鬱悶此刻已經不值一提。
今天的老宅人格外多,其中還有些靳瑤都忘了怎麼喊的親戚。
夾縫之中,她看到了靳知雨,趕緊走過去挽住了表姐的胳膊。
靳知雨拉著她到了姐妹倆以前在這裡歇息的房間。
擺設和靳瑤記憶中的一樣,床頭貼滿了日本動漫貼紙和現在已經過氣了的明星海報,家具也都上了年頭。
地板上還有擦不掉的水性筆塗鴉,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象。
韋鳳梅把靳瑤的高考成績發到平日少有人說話的家族群裡時,靳知雨第一個出來表示祝賀,緊跟著就到小窗裡私聊,“恭喜我們的準大學生啦。”
靳瑤回了個哈哈笑的表情。
靳知雨最後賣了個關子,“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就當你的升學禮了。”
現在到了揭曉謎底的時刻。
靳知雨從櫃子裡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個長方體狀的盒子,彩色圓點的包裝紙包裹地嚴嚴實實,上麵還很有儀式感的綁了個粉色蝴蝶結。
“喏,你的升學禮物。”
沒想到盒子的份量這麼沉,靳瑤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被層層拆解,內裡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是一台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金屬機身閃著若有若無的光澤感。
繞是靳瑤對電腦品牌不太了解,從質感也能看出來價值不菲。
這禮物太過貴重,靳瑤連忙擺手,“這太貴了,現在我也用不到。”
“行了。”靳知雨知道自家表妹的性格,總是分外客氣,“年會抽的一等獎,沒花錢,賣二手貶值太大,給你用正好。”
她說這話的表情十分平常,靳瑤也一時分辨不出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謝謝表姐。”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不辜負靳知雨的好意,把電腦牢牢抱在懷裡。
靳知雨作為表姐對她沒話說,甚至有時候在某些方麵細心和關心程度超過了韋鳳梅。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飯也是熱熱鬨鬨的,一張大圓桌擠不下,靳瑤帶著靳琪和小輩們坐在下麵的桌子。
靳琪很久沒有和這麼多同齡人一起接觸過,雙頰塞的滿滿的,像個囤積食物的小倉鼠,隻為了趕緊吃完能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出去玩。
靳知雨對自己的飲食要求嚴格,家常菜富含的豐富油水她向來避之不及。
隨便吃了幾口素菜,靳知雨望著比她更早放下筷子的靳瑤,抵了抵她的肩膀。
“剛才忘了問你,你的誌願是怎麼想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或者學校。”
靳瑤點點頭又搖搖頭,把韋鳳梅昨天跟她說的話全程複述給了信賴的表姐。
靳知雨聽完,同樣是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正在眉飛色舞的韋鳳梅:“嬸嬸真的是……”
她又轉頭看向靳瑤:“你先彆管嬸嬸,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靳瑤毫不遲疑:“我想出去,離開啟川,去見一見外麵的世界。”
在靳瑤的十八年的人生裡,從來沒有踏出過省外一步,出去過最遠的一次還是高一暑假跟著韋鳳梅陪著靳琪去鄰市看病。
那也是她第一次坐火車,對車廂裡擁擠的座位和難聞的氣味毫不在意,兩個小時全程都在伸著腦袋看窗外的風景。
那也是她第一次生出想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的渴望。
靳知雨握住自家表妹的手,毫不猶豫的支持她。“那你就去吧,你不應該被困在這片小小天地。”
她又說道:“靳瑤,有時候不需要太懂事,你可以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嬸嬸那邊,我會幫你說的。”
靳瑤感激地看向靳知雨,似乎說什麼都沒辦法表達自己現在的感受,麵前的難題好像一個個正在被迎刃而解。
她感覺前所未有的放鬆。
盛夏的晴天灼熱耀眼,陽光曬在皮膚上滾燙熱烈,靳瑤尋了一處陰涼地坐下,招呼在一旁玩的汗流浹背的靳琪過來喝喝水休息一下。
靳琪咕嚕嚕把一杯水喝到見底,又跑去看大家在玩的逮魚遊戲。
其實就是一條還不到膝蓋處的小溪,靳瑤小時候也喜歡和表哥表姐在這裡一起玩,拿著荷葉就能當網兜,瞅準機會往水下一舀。
逮到的小魚小蝦就被他們支起石頭直接烤來吃,明明也沒什麼滋味甚至還有點腥,大家依舊玩的樂在其中,甚至會為了誰吃的誰吃的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不休。
這個遊戲依舊被如今的孩子們玩的不亦樂乎。
靳瑤脫掉襪子,冰涼的河水從腳掌中穿過,時不時還有膽大的小魚過來觸碰一下就趕緊遊走。
她忍不住拍下一張照片,發給江朔,“你看這些小魚是不是很可愛。”
江朔很快回她:“嗯。”
“你總算知道找我了。”
文字被他發成了帶有表情的語言,靳瑤還不太習慣從同學到情侶的身份轉變,乾巴巴地解釋道:“剛閒下來。”
言下之意,並不是有意忽略你,甚至我一有空就立馬來找你聊天了。
江朔:“逗你的,什麼時候回來?”
靳瑤難得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怎麼,這麼快就想我了?”
江朔承認的很大方痛快:“是啊,很想你。”
後麵跟了個委屈小狗的表情。
靳瑤麵上一熱,又情不自禁地想象江朔露出這個表情會是什麼樣。
她同樣開始嘗試外放自己的情緒:“我也是,很快就回去了。”
同時禮尚往來地回了個摸摸的表情包。
宋浩然對嘴角自從上揚就沒下去過的江朔予以鄙視的眼神:“你們談戀愛的人都這麼唧唧歪歪嗎?出息。”
江朔不理他,回完靳瑤的話,把靳瑤發給他的照片保存下來又上傳到專門分類的文件夾。
看到圖片上傳成功的通知,他才收起手機慢悠悠地暼了一眼:“你有嗎?”
宋浩然感覺膝蓋中了一箭,毫不客氣地往燒烤盤裡又加了兩串五花肉和掌中寶:“這頓你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