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鳳梅帶著靳瑤和靳琪來到了一家火鍋店，她們來的不算早，六點半就已經排號到100+桌，襯得旁邊的一家泰國料理更加門可羅雀。

好在靳瑤提前在手機上取了號，等了沒一會兒，一張靠近出口的桌子空了出來，服務員手腳十分麻利，收餐具清理消毒的動作一氣嗬成。

剛坐上桌，靳琪鬨著要去廁所，韋鳳梅讓靳瑤先點菜，接著起身帶他去了女廁所門口排隊。

一位妝容精致的小姐姐看見了，眉頭一皺，和旁邊的同伴湊在一起耳語了幾句，終究還是沒忍住。

“你好，這個小弟弟這麼大了，應該要去男廁所了呀。”

正在優惠軟件搜有沒有折扣券的韋鳳梅一愣，收起手機把靳琪往自己身邊拽了拽。“他離不開人，衛生間裡麵有隔間，我帶他上完就走。”

“那也不能來上女廁所吧？”

小姐姐雙目微張，驚訝慍怒的表情被韋鳳梅儘收眼底，她正要解釋，另一個同伴忍不住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張嘴要犀利刺人得多。

“離不開人那你帶他去男廁所啊，長這麼高了還去女廁所，難不成去澡堂也把他帶著？”

這話說的不客氣，韋鳳梅本來就被靳琪磨得帶著火，怒氣再也沒壓住，陡然拔高了聲音怒道：“誰家沒個難處？誰稀罕看你。”

“真不嫌丟人現眼，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孩子。”

“你再說一遍？！”

韋鳳梅這次是真的氣著了，連著身體都在抖，咬牙切齒，目光森然地盯著對方，“你給我道歉。”

她捏著靳琪的手不自覺用力，靳琪不明白狀況，疼得哭叫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好事者拿著手機開始拍攝，讓本就膠著的局勢更加混亂。

顧不上哄靳琪，韋鳳梅步步逼近兩個女生，像一頭處在暴怒邊緣的母獅子，她又一次重複。

“道歉。”

對方同樣不甘示弱，“憑什麼，明明是你先帶你兒子來女廁所的。”

先上來的鍋底已經煮的咕嚕嚕冒泡，韋鳳梅和靳琪遲遲沒有回來，靳瑤注意到廁所那裡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隱約還能聽到爭吵聲。

聲音越來越尖利清晰，靳瑤從中辨認出韋鳳梅的聲音，當即顧不得太多，直接衝去廁所的方向。

扒開人群，她看到韋鳳梅牽著靳琪在和兩個年輕女孩互不相讓地對峙著。

靳琪已經被憋得滿臉通紅，哼哼唧唧地說不出話，著急地在地上直跺腳，看樣子快要堅持不住了。

一旁的服務員站在中間調和，同樣也是滿頭大汗，還有吃瓜群眾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她趕緊走上前，小聲地湊到其中一個年輕女生的旁邊快速說明情況。

女生聽完後麵露窘色，但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直接服軟道歉又覺得有些下不了台，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又不是什麼大事，大家都消消火唄。”

靳瑤順著聲音看，憑借發色成功識人。

是戚子行。

在擁擠的人群中，他憑借著身高成功鶴立雞群，走到靳琪旁邊伸出手，“走，哥哥帶你上廁所去。”

韋鳳梅看到來人，也有些驚訝，她知道麵前的男生是戚峰的兒子。

戚峰每次提起他，除了歎息就是無奈，但韋鳳梅知道，男人其實心裡一直都在記掛著。

靳瑤知道靳琪認生，想必不會跟著戚子行走。

出乎她意料的是，靳琪真的止住了哭聲，小小的掙紮了一番後，又看向韋鳳梅和靳瑤，還真就乖乖牽上麵前男生的手。

戚子行得意地勾起唇角，帶著靳琪調轉方向去了男廁所。

一場熱鬨就此偃旗息鼓，沒了好戲看，眾人也漸漸散去。

兩個女生也跟韋鳳梅道了歉，其中又以最先開頭說話的女生看起來最為愧疚，甚至不太好意思看韋鳳梅的反應。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小弟弟是這種情況，是我太衝動了。”

韋鳳梅過了氣頭，也知道剛才自己的語氣算不上好，再加上在一個不明就裡的人看來，帶一個四五歲大的男童去女廁所確實不合適。

在某種意義上，這兩個女生其實很勇敢，大多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束手旁觀，而她們選擇站了出來。

她擺擺手，麵色也緩和了下來，“其實你們沒做錯什麼，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也會注意。”

和和氣氣地又說了幾句話，兩個女生牽著手離開，韋鳳梅也被靳瑤推著去了位子那裡等餐。

等戚子行牽著靳琪出來，就隻看到靳瑤站在門口等著。

把還有些不願撒手的靳琪推了過去，戚子行指著他手中的藍色頭發告狀，“幫他洗個手，居然敢揪我頭發，你說怎麼賠吧。”

“我給你買瓶染發液，顏色任選？”靳瑤態度十分真摯認真的提議。

戚子行拉下臉，看著又湊到腿邊目不轉睛望著他的靳琪。

“你弟還挺黏我。”

能讓靳琪主動親近依賴一個人的情況很少見，靳瑤也覺得挺稀奇，“他很少會這樣，說明他喜歡你。”

戚子行蹲下身子，拍拍小家夥的背，“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你做小弟了，叫聲大哥聽聽？”

靳琪眨眨眼，還真就磕磕絆絆地叫了聲哥哥。

不到十分鐘的工夫，戚子行做到了康複中心的專業人員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做到的事情。

戚子行沒覺得有什麼，倒是把旁邊的靳瑤嚇了一跳，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讓靳琪再喊一聲。

這次靳琪嘴巴閉的緊緊的，怎麼也不肯張口了。

靳瑤在一瞬間生出了讓戚子行每天帶著靳琪進行康複訓練的荒唐念頭。

她收回神，沒看到戚子行有著急走的動作，以為他剛來沒多久，好心提議，“你一個人來的？不然和我們一起吃吧。”

戚子行瞪大眼，似乎在確認她提議的合理性，他指了指自己說道：“拜托，會有一個人出來吃火鍋？”

“怎麼沒有？”靳瑤奇怪的看著他，她就乾過這事。事實上，不用顧忌他人的口味和禁忌，一個人享受美食是一件非常自在愜意的事情。

知道這家火鍋店生意紅火，岑思佳提前一天定了一個包間，戚子行進來的時候挑了挑眉：“就咱們兩個人還搞這麼大陣仗。”

岑思佳挨著戚子行旁邊坐下，把菜單遞過去讓他加菜。

“這裡比較安靜。”

她知道戚子行的口味，不是很能吃辣又愛吃，對於羊肉和香菜一點都不沾。

等著服務員上菜的功夫，岑思佳還是沒忍住，試探著問道：“我剛才出去，看到一個女生，那是你朋友嗎？”

她的心思過於直白，戚子行剝開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裡，想了想回道：“不是，妹妹。”

如果他爸和她媽能成的話，這樣說也沒錯。

一個意料不到的答案，岑思佳腦中突然想起好友說的話。

“現在的男生就愛左一個妹妹右一個妹妹喊的親親熱熱，其實就是拿著妹妹的幌子泡妞罷了。”

她臉色一白，哦了一聲，從鍋裡撈出個東西，沒看清是什麼就往嘴裡塞，嗆人的味道直衝天靈蓋。

岑思佳捂住嘴彎腰向一邊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直到咳出兩粒花椒籽才好受些。

戚子行無奈地順著她的背，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有多麼自然。

“這麼大人了吃飯還能嗆到。”

岑思佳抬眼望他，一雙眼霧蒙蒙的，已經蓄滿水光，不知道是因為嗆的還是彆的什麼。

小時候戚子行也經常惹岑思佳哭，他性子皮，每天都能搞出不同的新花樣去捉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直到岑思佳哭出來才肯罷休。

因為這，戚峰打過他不少次，看著戚子行被戚峰拿著棍在後麵追著四處亂竄的慘樣。

岑思佳總會心軟，吸吸鼻子讓戚峰叔叔彆打了，她是自願和戚子行玩的。

從前的記憶和麵前的人重合，隻不過褪去了嬰兒肥，已經長成了落落大方的少女模樣。

戚子行忽地想起他曾為了哄岑思佳和她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勾指起誓：“戚子行會和岑思佳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從鍋裡夾起一片肉放進她碗裡，戚子行敲敲她的額頭：“吃點肉多補補腦子，呆瓜。”

靳瑤回到了位置，看著韋鳳梅一直沒動筷子，明顯是對剛才的事有些耿耿於懷。

旁邊的靳琪也覺察到了什麼，隻敢坐在一旁眼巴巴得盯著冒著熱氣的湯底隻吞口水。

她端起一盤肥牛卷往菌湯鍋裡下，努力調節著氣氛。

“這家火鍋我同學來吃過，都說味道挺好的。”

韋鳳梅看著她，心裡劃過一絲苦澀，想到剛才的場景出聲問：“你當時有沒有覺得我很丟臉？”

“有一個自閉症的弟弟，媽媽跟個潑婦一樣和彆人罵街，還被認識的人看見。”

一個正處在青春期的女孩子對於這些東西無疑是十分敏感的。

靳瑤下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幾乎沒有思考就回答：“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從爸爸離開後，再加上靳琪的病情反反複複，靳瑤有過困惑有過不解也有過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裡默默哭泣，但從來沒有過嫌棄。

她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如果沒有靳琪，這個家會是什麼樣。

她被迫在這種環境下成長，也早就做好了要照顧靳琪的準備，這是她需要承擔的責任，怎麼也逃脫不掉。

韋鳳梅知道因為靳琪，她忽視了太多靳瑤的感受，甚至有時候會把自己的火氣轉移到她身上，她也經常會在事後後悔。

這些年一直省吃儉用，不過就是為了能多存些資本去麵對未知的風險，韋鳳梅也經常會懷疑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麵對靳琪，她心裡的天平總會在不自覺傾斜。

“家裡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隻要我在一天，靳琪就不會成為你的負擔，可是我陪不了他一輩子，所以靳瑤。”

哪怕不忍，哪怕知道這很不公平，但她不得不這樣做。

韋鳳梅雙手掐著腿，還是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夢想，但是媽媽不希望你走太遠，這裡終究是你的家。”

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又放下，靳瑤垂下頭，火鍋翻滾的霧氣騰騰，也模糊了她的眼。

她想反駁，希望韋鳳梅能聆聽並尊重自己的想法，她會照顧好靳琪但也不想一輩子都按部就班地生活，她不想再當所有人眼中聽話的乖孩子好學生。

所有激進的想法在對上靳琪清澈懵懂的雙眼瞬間偃旗息鼓。

她頹然放下手，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聲音啞然：“我知道的，媽媽。”